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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《万米情书》日暮霜骨
文案：
联亚航空最年轻的女飞，被公司里唯一的女机务拐走，一个开飞机，一个修飞机
（这篇文算是《云端》的后续吧，但是并不会再写太多老严她们的事，而是另一对cp，也可看做跟《云端》没什么关联。）

内容标签： 欢喜冤家 因缘邂逅 
搜索关键字：主角：卓依，苏烨 ┃ 配角：陆凌恩，《彼岸云端》众人 ┃ 其它：



第1章 送个水
　　盛夏的高温火炉般灼烤着大地，停机坪上的温度高达六十五摄氏度，不断有航班进出港，忙碌在一线的外勤机务们水都顾不上喝一口，接下又送走一架架飞机，顶着烈日接受汗水的洗礼。
　　卓依坐在驾驶舱里，皱眉望着窗外刺目的阳光，虽然飞机上有空调吹，一点也不热，但光看着她就替那些机务们心疼。刚才机长下去检查飞机，也就一会儿的时间，上来的时候就受不了了，管后舱的同事要了瓶冰水，顺手给她也带了一瓶。
　　“这天气能烤红薯了，去年咱们是怎么活下来的，啧啧…”
　　机长抹了把汗，还喘着气，喝了几口水，晒红的脸色才好了些，他飞了有十年了，每年七八月份都是煎熬，本来气温就高，停机坪上还是翻倍的高，这条命多亏了空调吊着。
　　他的目光落在外面的机务身上，心里突然有些庆幸，还好自己是干飞行的，不必风吹日晒被雨淋。
　　卓依轻轻地点了点头，视线不经意瞟过一个女人的身影，穿着机务制服和荧光背心，正在烈日下忙活，刺眼的太阳晒得她双目眯起，隔着这么一段距离，都能看清她湿透的后背。
　　这人卓依见过，似乎是自家公司机务部的航线维修员，接过好几次她的飞机，也送过几回，眼熟得很。
　　“机长，咱们什么时候推出？”
　　“两点半整，现在已经开始上客了。”
　　“我下去送个水，马上回来。”
　　“诶…”
　　卓依看了看自己手中还没开瓶的冰水，二话不说出了驾驶舱，才刚打开门，就跟迎面上飞机的旅客们碰了个正着，许多人难得见到女飞行员，稀奇地在她身上打量来回。
　　“不好意思，请让一让。”
　　她的心情也像高温那般焦躁，逆着上客流跑下客梯，一股热浪迎面扑上她的脸，空气中仿佛有无数只手同时捂住了她的口鼻，又闷又热。
　　苏烨的面前突然伸过来一只纤细白嫩的胳膊，抓了瓶水，瓶身上还附着水珠，大热天的一看就让人很有痛快畅饮的欲望。她弯腰捡维修工具的身子顿了一下，抬起头，看到一张白皙柔媚的小脸，直起身，“给我的？”
　　“嗯嗯，辛苦了。”
　　“谢谢。”
　　苏烨也不跟她客气，接过水，拧开盖子几口就喝了大半，卓依看着她仰头大口喝水的样子，心里很不是滋味，不知道是不是同情心作祟，鬼使神差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背，“慢点，别呛着。”
　　在这个几乎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男人的行业里，能看到一位女机务，实在很不容易。每次接送飞机，卓依对苏烨的印象都很好，这个不苟言笑的女人，留着齐耳短发，勉强能扎在脑后一簇小辫，肌肤小麦色偏黄，素面朝天的，总是紧抿着薄唇面无表情。她个子比自己高出半个头，眉宇间萦绕着一股坚韧的英气，帅过男人，却又不缺女性的柔美，众人之中尤为显眼。
　　这种天最折磨人，苏烨额前后背都早已湿透，就连睫毛都是咸乎乎的，豆大的汗珠从她头上滴下来，滑落衣领，整个人看上去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。
　　“谢谢你雪中送炭。”
　　“是火中送冰吧？”
　　苏烨愣了一下，笑了起来，“没错，要没冰的话，我只怕撒把孜然就能出锅了，还挺香。”
　　“哈哈，你真有意思…”卓依跟着大笑，方才担心对方会太严肃，还有点紧张，这会儿全丢到了脑后。她没想到这人还是个段子手，看上去挺凶，其实很平和的。
　　苏烨的笑容看起来有几分沧桑，并未深入眼底，她瞟了眼卓依身后已经上完客的飞机，“快回去吧，一会儿该推出了。”
　　“嗯…”
　　卓依有些不舍，却也明白自己不能违规，耽误起飞时刻，匆忙道别，小跑几步回到了飞机上。
　　刚才站着那么一两分钟，她就出了一身汗，吹到空调的凉气才有了活过来的知觉，再想想停机坪上的苏烨，心里说不出是同情还是心疼。
　　身为民航一线员工，飞行、乘务、机务、管制，没有哪个是不辛苦的，最忙碌的永远是ta们这些人，若说外人不清楚情况不能理解，也就算了，有时候连自己人内部都要弄出一点小斗争来。
　　不说别家公司，近两年联亚航空出过几起飞行员和机务之间的矛盾事件，看不起机务的飞行员大有人在，同样鄙视飞行员的机务也有，前不久就有个330的机长，在航前检查时和维修人员起了争执，航班延误不说，还差点大打出手。
　　这种现象还算个别，多的是藏在心里不说的，说来还是跟行业水平与薪资有关。同样是辛苦工作在一线的民航人，飞行员的工资高，公司里的成熟机长每月能拿六七万，年终奖更不用说，而机务好一点的能拿个一万多，多数都徘徊在六千上下。
　　卓依最不喜欢别人这么比较，大家都是一个公司的同事，都对飞行安全起着不小的作用，缺了哪一方也不行，是平等的，何必为了些小事酸掐。她所看到的个别年纪大的机长，心高气傲，看谁都不顺眼似的，连身边的副驾都要被说两句，更何况乘务和机务…
　　不过嘛，这种人毕竟是少数。
　　太阳逐渐西沉，三伏天的高温依然不减，苏烨戴着耳机，站在一架即将出港的飞机旁，一边挥手，一边看它滑行。等会儿还要接一架下午飞出去的2532，做完相应检查就能下班了，回去休息一天，再上个通宵晚班，休两天。
　　这种用身体换工资的活计，她也干了五年，说不上来有多难熬，辛苦是辛苦，却是已经习惯了。每天在机场接送飞机，做航前航后过站检查，跟飞行部和客舱部的同事打交道，什么人没见过，她那双眼睛除了看检查单和工具箱，就是看漂亮女人了。
　　苏烨想起下午给她送水的小姑娘，好像是公司里刚来两三年的小飞，资质还不深，生得浓眉大眼，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，说话温声细语，让她这一下午都想得心神不宁的。
　　怎么会有如此人美声甜心又善的女孩子呢…
　　2532航班半小时后落地，稳稳地停靠在廊桥边，卓依一边听机长讲评她，一边伸着脖子看窗外，寻思着那个女机务会不会上来，她还想再见见对方问个名字。
　　可是看了半天也没瞧见个影，卓依有些失望，听完讲评，提着她的飞行箱闷闷地出舱，才踏出一步，迎面就撞上了个人…
　　“噫，是你呀？什么时候下班？”
　　她一抬头，胳膊被人扶住了，眼前映入苏烨那张朴素又英气的脸，说不上来是惊喜还是兴奋，甜腻的笑容里漾开两只小酒窝。
　　“好巧。”
　　苏烨才想起来，这趟航班就是下午的2532，给她送水那小姑娘执飞的。
　　只是本来不认识的两个人，这姑娘看到她，居然笑得那么开心，眼里似乎还有点点…惊喜？苏烨有些摸不着头脑，严肃的神情却情不自禁温柔了起来，“接完这架就下了，你们先走吧，机组车还在等着。”
　　飞机上还没断电，凉气还很舒服，卓依看着苏烨满头大汗的样子，皱了下眉，拉着她的胳膊往头等舱去，把她按下坐着，“歇会儿吧，吹吹空调，你都忙一天了…对了，我去后面看看还有没有吃的。”
　　苏烨被她按坐在椅子上，刚想说不用，那丫头放开箱子一阵风似的跑去了后舱，没多会儿就抱了半瓶水回来，塞到她手里，“只剩这半瓶了，不太冰，嗯，还有这个。”
　　说着卓依把从厨房拿的两包饼干也给她，苏烨正要道谢，就见三号怒气冲冲地走过来，“卓依，机供品不能乱拿！”
　　然后她目光一转，落在苏烨怀里，不雅地翻了个白眼，冷哼一声，“没吃过饼干怎么的，这也要顺走，每次落地总有人要饭一样，来飞机上讨吃的。”
　　几十分钟前还微笑着服务旅客的三号，此刻像变了个人似的，妩媚的脸庞有些扭曲，眼里流露出一丝鄙视，不屑地暼了苏烨一眼。
　　今天碰到事多的金卡旅客，她心理正憋着火没处发，没想到又碰上蹭吃的机务，之前好多次因为机供品数量清单对不上，公司追究乘务组的责任，导致她十分痛恨这些乱拿机供品的人。
　　“你怎么说话的？嘴巴这么臭？”卓依是个暴脾气，立马就火了，“人家工作辛苦，吃喝的也是旅客剩的，又不是你掏钱买的，怎么着你了？你父母没教你要尊重别人？”
　　“小偷没什么可尊重的！”
　　“你说谁是小偷？”
　　“谁吃了谁就是！”三号双手环胸，瞪圆了眼睛，叫道：“就是有你们这些乱拿机供品的人，每次清单对不上，锅都是我们乘务组背，是你们飞行面子大，还是公司把你们当宝贝，惯出来顺手牵羊的小偷！”
　　“呵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乘务圈，带空箱子上飞机，下去塞得满满的，都成必学技能了，你还有脸说？”
　　“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箱子是空的？谁稀罕飞机上这点猪食，也就你们这种人爱拿，拿了还让别人背锅，有本事公司查起来你顶啊？”
　　“你再说一遍！”
　　“我就说！飞行了不起吗？一天天的装什么大爷，受旅客气还要听你差遣，你以为你是谁？不也就是个打工仔，神气什么你！”
　　“别吵了。”
　　大概是觉得尴尬，苏烨站了起来，把东西放在座位上，轻轻拉住了卓依的胳膊，眸子暗了下去，“早点下班回去休息，别让机组车师傅等久了。”
　　动静把其他准备走的乘务员引了过来，卓依气的双颊通红，胸口起伏不断，一挥胳膊甩开苏烨的钳制，抬手就要打她，“神气？那我今天就神气给你看！”
　　“住手！”
　　尾随来的机长喝住她们，快步走了过来，“好端端的怎么吵起来了？卓依，你要打架吗？”
　　“是她嘴巴不干净。”
　　“我说你了？”三号不甘示弱地回怼，身子却后退了一步。
　　“都给我闭嘴！”机长怒了，眉头拧成了疙瘩。
　　苏烨生怕卓依会冲过去打人，连忙把她拖到外面廊桥上，轻拍着她的背顺毛，“我都不介意她说什么，你怎么急了，嗯？”
　　“她今天被金卡旅客骂了，人家说要投诉她，所以她拿我们撒气。”卓依诧异地看她一眼，被身后那只手弄得有些脸红，自己像只小猫似的还被人安抚，丢脸。
　　其实苏烨不太会安慰人，更不知道怎么劝架之类的，斟酌半天也没想出该怎么说话，只好给了她一个安慰的抱抱，没想到卓依的脸更红了，腮帮子鼓得老大，一双大眼上下左右乱转。
　　“呃…”
　　苏烨还想说什么，就见机长领着乘务组一行人出来，手上还拿着被卓依忘掉的帽子，递给她，“下班了。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坐在机组车上，卓依猛然想起，自己忘了问那个人的名字…


第2章 好心办坏事
　　卓依很快就知道了苏烨的名字。
　　因为没两天，公司里传开了一项颇具争议的处罚通告，十五号的2532航班上有乘务员投诉，飞机进港靠桥后维修机务上来吹空调，拖延机组人员执勤时间，还擅自拿走机供品，并对乘务员恶语相向。
　　苏烨的名字就出现在通告上，不仅扣了一千块工资，这个月的绩效和奖金也没了。
　　群里议论纷纷的，有人说处罚得莫须有，没有任何图片与视频证据，就给维修机务定了罪，也有人说天气炎热大家要互相体谅，一点小事犯不着举报自己同事，但更多的人则是抱着看戏或静观其变的态度，等着事态发展。
　　其实在此之前，飞机落地后机务上来，跟机组聊天吃喝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，甚至有好些乘务组会特地给机务留点心，多半也是发给旅客剩下的，时间长了，同事之间就行成了默契，你不说我不说，没人知道。
　　偶尔公司会心血来潮查查机供品清单，毕竟曾经发生过乘务员把剩下的机供品全部带走的事件，每次查到了什么，也确实是找乘务员的麻烦，自然引起了部分人的不满。
　　看到通告，卓依整个人都懵了，说不上来是生气不公还是内疚，追根究底是她惹起的事情，一个善意的举动引发了口角，进而牵连到无辜的人。
　　她想起炎炎烈日下，大汗淋漓辛苦工作的苏烨，心头燃起一股无名火…
　　“乔乔，我师父呢？”
　　卓依和乔羽涵面对面坐在甜品店里，一人捧一杯冰沙，咬吸管的动作都那么神似。
　　这两年乔羽涵成熟不少，虽然还是一如既往地爱笑爱闹招人喜欢，但没有了那股纨绔子弟般的孩子气。她抚了抚刚染的蜂蜜茶色头发，扶着杯子吸了一大口冰沙，眯起眼睛满脸享受，骨节分明的手指间赫然戴着一枚光泽闪耀的钻戒，“她今天飞三段呢，一早就走了。”
　　卓依口中的师父就是苏雅琳，也是乔羽涵和严茗悦的师父，四个女飞一家亲，有空的时候还能凑一桌麻将，近年公司换了乘务员制服，吸引一大波眼球后，又开始打起了女飞的注意，准备把她们当特色招牌。
　　“唉…”卓依愁眉苦脸地趴在桌上，指尖轻叩着杯身，“那我闯这祸，总不能让苏烨白担锅吧？”
　　“我说，你也真是傻，那三号上面有人，都人尽皆知了，你还招她？”
　　“可不管怎样，都跟苏烨没关系啊，诶，机长也是，都不出来帮说句话。”
　　“明哲保身。”乔羽涵鼓起腮帮子，吐了口气，“飞行里面除了我们几个比较熟，你说，谁会理这种事？”
　　卓依发着呆，目光停留在杯中粉色的西瓜冰沙上，还冒着小泡泡，她越想起苏烨在烈日下流汗的身影，心里就越过意不去，撅起了嘴，“那要不我想办法补偿点吧…乔乔，你跟机务部的人熟吗？”
　　乔羽涵摇了摇头，沉吟了会儿，“好像老严跟一个外勤机务熟，叫程哲，本来也不是经常接触的，但是自从三年前那件事…”
　　说着说着，乔羽涵的声音越来越小，后面的话听不见，神色有几分沉重，她给了卓依一个“你懂”的眼神。
　　卓依几乎是秒懂，低下了头，也不说话了。
　　三年前余安染跳楼自杀，公司里传得沸沸扬扬的，她和严茗悦之间的事情也被弄的人尽皆知。失去爱人的痛苦彻底把严茗悦击垮了，性情大变不说，连她们这些朋友都不怎么来往。
　　人前她依然是那个一丝不苟的严机长，只是比过去更冷漠，很少笑，也不怎么关心身边发生的事情，全部心思都扑在了工作上，朋友间的一些活动也不参加，生活中除了飞行就是吃饭睡觉。
　　这一消沉就是三年，大家都说，严机长的魂魄跟着余安染一块儿死了。
　　卓依曾经那么崇拜的人，变成如今这个样子，虽然朋友还是朋友，但没人再敢轻易去触碰她心里的伤口，哪怕是现在，她们工作的环境中都到处充满了余安染的气息。
　　“还是不要打扰严机长了吧…”她缩了缩脖子，小声说，随后又愣了一下，睁大眼睛，“好像我后天是跟她飞来着…！”
　　“瞧你，老严又不是洪水猛兽，给你吓的。”
　　“我…”
　　“这两天你执飞的时候，见到苏烨直接问她就好了，想想怎么跟人道歉，大不了就以身相许呗。”
　　“以身相许？”卓依差点一口冰沙吐出来，拍了拍胸口。
　　“对啊，以我多年阅妞无数的经验来看，她八成是弯的，啧啧，小飞配机务，不错。”
　　“乔！羽！涵！”
　　卓依松开吸管，瞪着她，张牙舞爪地朝她扑过去，“我要告诉我师父，你这色乔整天盯着别的女人，你完蛋了！”
　　“哈哈，你告到再说，略略略～”
　　话虽这么说，卓依却不由自主地脸红了，忍不住往乔羽涵说的那个方向想…
　　苏烨的名字像一粒种子，悄悄落进了卓依心中的泥土里，她满脑子都想着要怎么道歉，怎么赔罪，思来想去不知道用什么方式，这种好心办坏事的滋味，她算尝了一回。
　　事情过去第三天，卓依跟严茗悦搭档飞两段，又是下午出发，那种出门能撒把孜然直接端上桌的“夏日神班”。她想着航前检查可以见到苏烨，中午倒腾了两个多小时，做了她最拿手的甜点——芒果布丁，高高兴兴地提着去机场。
　　看到严茗悦那张面无表情的脸，卓依有点紧张，一登机把东西放好，马不停蹄就开启了工作模式。她坐在驾驶舱里检查设备，将飞行数据输入计算机，抓紧时间完成她要做的事情，时不时伸长脖子看看外面。
　　不知道是不是她眼神不好使，航线上的外勤机务看了个遍，都没发现苏烨的影子。
　　六十多度高温的停机坪，每个呆在外面的人都汗流浃背的，不断有飞机滑行去跑道上起飞，满场都能看见机务们忙碌的身影，透过空气看周围的景物，都好像歪歪扭扭会动似的。
　　“嗯，暂时没有航材。”
　　“没事，贴了就行。”
　　严茗悦正跟一男机务说话，外部检查完准备上去了，受不住这高温烘烤，她一转身，看到卓依提着个杯子跑来跑去，一会儿往配载员那里看看，一会儿去配餐车边上瞧瞧，像是在找什么东西。
　　“卓依？”
　　“诶，严机长…”看到面瘫脸，她立马站得笔直。
　　“在找什么，跑来跑去不热吗？”
　　“我想问问他们，有没有看到苏烨。”卓依把手上的东西拿起来，抿了抿唇，“嗯…这个布丁是给她的。”
　　透明玻璃杯里装着淡黄色的果冻状甜品，面上还撒了几颗红豆，严茗悦只看了一眼，胸口便突兀地疼了起来，不由得皱眉，好压下心头涌起的酸涩…
　　她记得安安很喜欢吃布丁，各种口味的。
　　“她不在。”说完，严茗悦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，拉住她的胳膊，“上去吧，太热了。”
　　“噢噢…”
　　卓依并没有发现严茗悦的异常，只是见不到苏烨让她很失落，心里的内疚又叠了一层，那点兴奋劲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，跟在严茗悦身后回了驾驶舱。
　　“严机长，那个…”
　　万米高空上，卓依实在闲得无聊，又急于知道苏烨的信息，只好硬着头皮向旁边的人求助，“你认不认识机务部的苏烨？”
　　“认识。”
　　“真哒？！那…你有她联系方式和住址吗？”
　　“你打听她做什么？”
　　惜字如金的严茗悦，也许是看在那杯布丁的感情上，话说的多了些，本来她不想关心这些不必要的事情。
　　“就是前两天公司发的处罚通告，其实是因为我而起的，那天是我让苏烨坐着歇会儿，给她拿了吃的，然后三号骂人，我就跟她吵起来了，结果连累了苏烨…我想给她道歉。”
　　说起公司里唯一的航线维修女机务，大部分人都是知道的，严茗悦脑海里浮起一个人影，干净利落的短发，朴素耐看的脸，常年户外工作而晒得有些黑的皮肤，奔波忙碌在维修一线，性子安静话不多，笑起来有点憨。
　　接触过几次，机务部的同事都称赞她为人善良老实，比男人还能吃苦，她也觉得是个不错的人。
　　公司那份通告一出来，最愤怒的是机务部的一线维修人员，半对立半同情的是客舱部，只有她们飞行部是旁观的。说到底这些都不关她严茗悦的事，没什么好操心的。
　　“她住宿舍，应该是跟客舱部的一个楼层。”
　　飞行部和机务部都是男人多，这两部门的女人都跟客舱部的乘务们住一起，卓依自己也是，早该想到这一点的。她愣了一下，拍拍脑袋，“我怎么忘了呢，哈哈！”
　　傍晚，日落西山，地面上的余温并没有完全消退，空气中还有些闷热。吃过晚饭，苏烨就一直呆在宿舍里，不想再出门了，昨夜上了个通宵班，今天下午才缓过来，她有种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的感觉。
　　电视里播放着《喜羊羊与灰太狼》，她看得津津有味，每集开始都跟着哼两句片头曲，房门突然被敲响，她放下遥控器，一开门，愣在了门口。
　　卓依站在门外，冲她咧嘴笑笑，“嗨～我可找到你了！”
　　“诶，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？”
　　那两只甜甜的小酒窝嵌在卓依脸上，俏皮又可爱，苏烨看着紧张，一紧张就嘴笨，下意识抓了抓耳垂，“噢…进来坐。”
　　她让开身子，卓依也不跟她客气，大摇大摆走进了屋里。公司的单间宿舍都是一样的，苏烨这里许是东西少，显得很宽敞，比起她，卓依自己那间就乱糟糟的，所以她一进来，视觉上就好感不断。
　　可是她没忘记自己是来做什么的，一转身，苏烨已经端了水过来，递给她，“随便坐，有点乱，你别介意。”
　　“不，比我房间好多啦！”
　　卓依坐在小桌前的椅子上，把手里的东西拿了出来，“这个给你，我自己做的布丁，很好吃哦，我有参加过这方面培训的。”
　　“谢谢…”
　　换苏烨纳闷了，这妹子似乎很喜欢给她送吃的，她看上去就那么像吃货吗？
　　“别谢我了，本来就该我向你赔罪的，上次是我的错，机供品是我拿的，把你牵连进去了，谁想到那个三号居然那么坏…”说着，卓依低下了头，从随身的包包里拿出一个信封，“要罚也是罚我才对，扣掉的工资和奖金，应该算我的，这是…”
　　话未说完，苏烨终于明白这小家伙来干什么了，打断她，“已经过去了，我都不在乎这些，你怎么还记着呢？”
　　“可是…不管怎么样是我害的你，你不收，我会很难过的。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苏烨有些哭笑不得，工作这么些年，难得遇见个如此真性情的姑娘，她收也不是，不收也不是，本来就不太懂跟人沟通，这下好了，摊上个麻烦。
　　“你要是不收的话，我天天给你送东西，公司扣了你多少工资，我就送满多少。”
　　“别这样，我…”
　　卓依不开心了，两只小酒窝消失的无影无踪，她站起来把信封放在桌上，抬腿就走。临到门口，却又突然回过头，“对了，我叫卓依。”
　　卓依…？
　　心里念了几遍这名字，苏烨愣在原地，等她反应过来，那小家伙已经打开门跑了，她连忙拿起信封追了出去，“卓依！”
　　走廊里跑了几步，苏烨追上她，一把拉住她的胳膊，把信封塞回给她，“钱我不要，你连续送一个月的布丁给我，这样可以吧？”
　　“为什么…？”
　　“因为…”对上卓依委屈的目光，苏烨的心跳猛地停了一下，词穷到拼命搜索句式，组织语言，“你刚才不是说，你做的布丁很好吃么。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卓依突然就红了脸，低下头不说话了。


第3章 拜师学艺
　　苏烨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找那样的借口。
　　不是她有多清高，莫名其妙被罚了扣工资，她也肉疼，但是那两只小酒窝好像有魔力似的，看一刻不过瘾，她想天天看。如果接受了卓依的愧疚补偿，就意味着她们可能再无交集。
　　这么些年苏烨一直勤恳工作，朋友圈子很小，身边也没什么亲近的人，以前经历过一些事情，对很多东西都看淡了。唯独这个给她送水的小姑娘，让她发现，原来麻木掉的神经也会有新鲜感，原来再令人失望的环境中也有不复杂的人。
　　最关键的是，那个布丁真的超级好吃啊…
　　苏烨以为“小酒窝”回家了，像她那样的小飞，要么租房子住，要么家在本地，应该不会住宿舍。她正一边吃布丁一边接着看《喜羊羊》，吃到见底还意犹未尽，外面又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。
　　“呃，你…？”
　　“这些都是我做的，你这有冰箱吗？”卓依端着个大托盘，上面摆满了各种造型精致的小甜点。苏烨情不自禁咽了下口水，拉着她进屋，鬼使神差问道：“还有布丁吗？”
　　“原来你喜欢吃布丁，没问题，其实这些也很好吃，你尝尝就知道啦，明天我再送布丁过来，你爱吃什么口味的？”
　　“都行…”
　　苏烨站在一边傻看着她，有些木木的，反观卓依，已经不拿自己当外人了，直奔厨房去，看了一圈，发现没有自己屋里那种小冰箱。
　　“诶，没有冰箱…那我们现在吃掉吧，反正量不多，来来，坐啊。”
　　她把苏烨拉到小桌边，塞了把塑料叉子给她，“尝尝这个抹茶慕斯，乔乔她们都说抹茶粉很苦，我觉得就是苦和甜中和才有味道，对嘛。”
　　三角形的抹茶慕斯上铺着一层薄薄的绿色粉末，精致的小碟边勾芡一圈香浓的巧克力酱，清新的抹茶香扑鼻而来。卓依叉下一小块，送到苏烨嘴边，黑亮的眸子里充满期待，两只小酒窝浅浅地挂在脸颊上，露出满口大白牙。
　　苏烨神色一惊，红着脸犹豫了会儿，有些不太自在，迟疑地张开嘴，吃下那一小块蛋糕，抹茶粉的微苦和慕斯蛋糕的清甜交织在一起，顿时化开在嘴里，俘获了她舌尖上的味蕾，说不出来的味道，却是越吃越想吃。
　　“好吃吗？”
　　“嗯嗯…”
　　苏烨使劲点点头，干脆拿过她手里的叉子，自己端起小碟大口吃了起来。
　　托盘上还有一碗西米露，是卓依自己开发的口味，她突发奇想加了点西瓜块和冰糖，同类的还有加柠檬汁蜂蜜、奇异果、芒果等，可以吃上半个月不重样。虽然吃过晚饭了，大晚上吃这么多甜点也容易发胖，但苏烨已经顾不上那么多，吃进嘴里根本停不下来，本来该两个人一起吃的，她一个人全给消灭了。
　　而卓依就这么撑着脑袋，一直看她吃，没有什么比自己做的东西受人欢迎，更让她感到满足了，本身她就对自己的手艺有十分的信心，这下更受鼓舞。
　　她发现苏烨是个书呆子，仔细打量一番屋里，最多的东西就是书，桌上堆满了各种跟飞机维修有关的书籍，都是全英文的。那叠得高高的书堆里摊着个大本子，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母，卓依伸着脑袋看了几眼，不禁惊叹于本子上那手漂亮的花体字，整洁干净，充满艺术感。
　　“哇，这英文写的…”
　　她情不自禁发出了声音，苏烨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耳垂，解释道：“笔记而已，没事写着玩。”
　　对于她们这些直接跟飞机打交道的人来说，英文是必修课，且不说卓依当年考ICAO4的时候下了多大的功夫，在美国学飞那一年，天天被老美教员“折磨”，听说读写不好都不行。但是，就她那个狗爬字，还比不上苏烨一星半点的。
　　卓依好像对苏烨的书桌特别感兴趣，打量一番后，视线又定格在了角落里的小玩意儿身上，她指了指，问道：“那是什么，我能看看吗？”
　　“当然可以。”
　　不用她动手，苏烨自己就忙不迭地拿了过来，递给她。
　　那是一只钢丝机模，一圈圈的细钢丝紧紧缠绕在一起，做的有模有样的，前面窗户处是空出来的两个多边形框架，机翼下的引擎大小也按真机比例缩放，形象十分逼真，如果在表面涂一层颜料，写上公司的名字和Logo，比那官方出品的机模还好看。
　　卓依一眼看到就喜欢的不行，指尖轻轻摸了摸钢丝做的起落架，反反复复观察了几遍，也没看出是怎么做的。
　　“这是你自己做的？”
　　“嗯。”谈起自己这点小爱好，苏烨终于有话可说，她拉开桌子下方的一个抽屉，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钢丝作品，“除了飞机还有其他的东西，你喜欢的话随便挑，送给你。”
　　那满满一抽屉的钢丝模型，看花了卓依的眼，有小汽车，小人，小房子，还有世界各地的地标性建筑，比如埃菲尔铁塔和伦敦塔桥什么的，模样都栩栩如生，像精美的工艺品。
　　卓依看得愣了好一会儿，才抬起头来，乞求似的望着她，“能教我吗？我就想做这个机模。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“求你了…”
　　“小酒窝”一撅嘴，软下来，苏烨就没辙了。倒不是她不想教，而是用钢丝做手工挺伤手的，瞧卓依那双细皮嫩肉的柔荑，那是用来摸油门杆和侧杆的，弄粗糙了可不好看。
　　她自己就不一样了，常年跟机械工具类打交道，金属的什么没摸过，手指皮厚粗糙又灵活，伤不了。
　　“好吧…”
　　苏烨抓抓耳垂，目光瞟向她的手，纤细修长，骨节分明，柔嫩白皙，再看看自己，果然是男人堆里滚出来的。
　　同样是女人，卓依身量纤细，长发飘飘，五官精致，笑起来还有两只可爱的小酒窝，正当年轻貌美之时，而她呢，虽然身材还好，但成天裹着工作服，被噪音尾气和机油包围，脸上跟身上是两个颜色，整日素面朝天的，活生生的女汉子。
　　所以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吗…
　　要学做钢丝模型，卓依不是说着玩的，过后三天两头的，有空就往苏烨那里跑。一开始她不怎么开窍，不是弄伤了手，就是做糟了浪费材料，好不容易苏烨囤了两大箱子废旧钢丝，不到一个星期就给她玩个精光，什么鬼都没做出来一个。
　　小小的房间里经常传出卓依的鬼哭狼嚎，一个楼层的同事总看见她端着好吃的，往苏烨房里钻，一呆就是几个小时，然后丧着个脸出来。
　　不过她从来没有想过放弃，每一次的失败都在不断地吸取经验教训，就像她学做甜点一样，对美食的天赋和对手工的天赋，多少应该是共通一点的。
　　终于在第N次失败后，卓依在苏烨手把手的帮助下，勉强做出来一只“机翅膀”。
　　轮上早班大四段，卓依揣着她的“机翅膀”就去上班了，外勤机务们比她还早到，已经围着飞机在忙活。今天的航前检查时间比较充裕，还有两个小时才到上客时间，清晨的阳光没那么毒辣，卓依站在机舱门口，捧着那只“机翅膀”看了一会儿，抬头的功夫，机翼下钻出来个人。
　　“苏烨！”
　　她眼前一亮，喊了一声，连忙跑下去。
　　苏烨刚检查完机腹，看了看引擎，已经满头是汗，工作服上沾了些油污，看起来有些脏兮兮的，冷不丁被人一叫，她抬头迎着阳光眯起眼，就见卓依朝她扑过来…
　　“诶诶…别动。”
　　“怎么了？”
　　苏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，指指自己身上，“挺脏的，蹭到你衣服上不好看。”
　　毕竟卓依是人前光鲜亮丽的飞行员，那身白衬衫要是弄脏了，丑不是一点点。可是卓依好像不在乎，朝她贴过去，“管它呢，你今天是白班吗，晚上有没有空？我大概要七八点钟才回来，我做了布丁和蛋挞，等我落地给你送去。”
　　苏烨还没来得及回话，旁边凑过来一个男机务，动动耳朵，“噫，我听到了什么？蛋挞？诱惑我们这没吃早饭的肚子，有没有我的份？”
　　“啊？”
　　“少起哄了，干活去。”苏烨笑着推了他一下，就知道这些男同事一个个皮的，每次接送女飞的航班，就要上来开几句玩笑。
　　“哈哈哈哈…”
　　男人笑着走远，卓依却傻了眼，笑容里的两只小酒窝倏然消失，眼神染上一层复杂，苏烨被她盯得莫名其妙，想叫她回驾驶舱去，胳膊突然被抓住，整个人被拉着跑上了飞机…
　　“诶，你…”
　　“等我一下。”
　　卓依松开她，钻进了驾驶舱，不一会儿手里拿着两个小面包出来，塞到她手里，“早饭一定要吃，饿坏了我师父，谁教我做钢丝人呀？”
　　加起来也就巴掌大的两个小面包，苏烨愣愣地看了好几秒，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，她觉得有必要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形象，是不是看起来真的像个吃货？
　　“你师父不是苏机长吗？”半天，她憋出这么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。
　　关于公司里其他三个女飞的事，她也是这几天跟卓依一起做钢丝手工时知道的，虽然都见过面，但是不在一个部门，不是很熟。
　　“她是我师父你也是啊，而且我两个师父都姓苏，说不定几百年前是一家呢？”
　　这小妮子。苏烨好笑地翻了个白眼，什么时候自己被人拜师了都不知道，况且，她才不敢跟苏雅琳比呢，人家是资历深厚的机长教员，自己就一修飞机的。
　　“这是我自己带的，不会再有人嚼舌根了，放心吧，师父。”卓依拍了拍胸口，举起手里的水杯，“我去后面帮你装水，今天的四号妹妹好说话。”
　　“不用不用。”
　　苏烨拦住她，当即撕开包装袋，两口一个，光速吃完，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冲她比了个OK的手势，“谢谢你，我先去忙了，晚上见。”
　　说完她“噔噔噔”跑下客梯，回到了清晨的阳光中，留下身后目瞪口呆的卓依，独自一人风中凌乱…
　　对于酷爱研究美食的卓依来说，遇见一个懂得欣赏的吃货，难道不是三生有幸么？


第4章 搞事情
　　在天上飞来飞去也挺无聊的，万米高空的风景差不多都一个样，卓依这才看了两三年就腻了，那些比她大得多的机长和教员们，飞了十年二十年，只怕是已对这风景视若无睹。
　　她今儿去了三个城市的机场，不知是不是认识了苏烨的缘故，每到一个机场她都要看看外勤机务们，让她失望的是，无一例外都是男人。
　　心里想着早上的约定，卓依已经迫不及待想赶紧飞完回去，今晚她无论如何都要把另一只“机翅膀”做出来，下午四五点的最后一段因而显得有些漫长了，她坐在驾驶舱里守听频率，头一次觉得飞机居然飞得这么慢。
　　“唉…”
　　“叹气做什么？”
　　她的叹息引来机长的侧目，这一天的路途好在有机长跟她不时聊天，不至于太枯燥乏味。卓依把胳膊支在小桌板上，撑着脑袋，“飞的也太慢了，我想早点回去，好累。”
　　“吃不消了吧，丫头，有没有飞过四天十六段的‘夺命班’？”
　　“还有这种神班？”
　　“多的是。”机长笑着点了点头，“旺季就这样，卡着点休息，不算上延误是刚好，算进去的话，每天都超时。”
　　“我倒是飞过两天八段的那种，而且都是大早班，全凭一口仙气吊着。”
　　“我们恐怕要绕雷雨了。”
　　卓依看了看pfd，雷达上这片空域好多飞机，前方还有雷雨云团，眼看还有半小时就到A市，她有种没法顺利落地的预感。
　　机长也皱起了眉，刚要说什么，频率里传来一道清冷的女声：“联亚6156，报告马赫数。”
　　“点拐六，联亚6156。”
　　卓依下意识地回了一句，然后反应过来，嗯？居然听到了女管制的声音？然后频率里沉默了几秒，不知是否错觉，那道女声似乎温柔了些：“调速点拐八，上一高度层。”
　　“调速点…啊？可是我们正下高度准备进近，为什么还要上去？”
　　因为摸不清情况，卓依说话有些小心翼翼的，完全是正常语气，可是频率里又沉默了，这回沉默的时间有些长，连机长都忍不住侧过头来。
　　“前方雷雨，进港航班左盘旋三圈。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“联亚6156，收到请复述。”
　　“知道了，6156。”
　　卓依有些不高兴，规范用语都不管了，没好气地回了一句。
　　然后频率里没再听到管制呼叫，卓依闷闷不乐地撅起嘴，抱怨道：“早上那天气还能热死人，怎么晚上回来就下雨了，真讨厌…”
　　殊不知，她这番无意识的小嘟囔，全都被频率里的女管制听了去，最后那句“真讨厌”，怎么听怎么傲娇，可爱得不要不要的。
　　机长哭笑不得地看着她，心里实在想说她有个性，但碍于规章制度，还是不痛不痒的说了她几句，“丫头啊，安全无小事，可不能这么任性。”
　　“我也就说说而已嘛…”
　　“我通知一下乘务组，你来操作吧。”
　　“可是油不够啊…”
　　卓依才看了一眼油量，这一绕飞，还不见得能不能落下去，她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。她的计划就要泡汤，做不成另一只“机翅膀”，送不成点心，见不到苏烨…
　　她眼前浮起那个女人刚毅英气的脸，有些憨气的笑容，和总是抓耳垂的动作，情绪一下子烦躁上来。
　　雷雨阵阵，闷热的空气中沁入一丝丝凉意，为这个灼人的三伏天降了些温度，苏烨站在宿舍的阳台上，拉开窗户，静静地看着公司大门方向。
　　已经深夜十点多了，一辆又一辆的机组车停去公司门口，执飞的空勤们回宿舍要穿过大厅，苏烨手里捧着那只钢丝机模，等了一批又一批人，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，也没有看到卓依的身影。
　　她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，也许是那小家伙做的甜点太好吃，又或许是她这个“师父”真有了要好好教“徒弟”的心思，不管怎样，说好的约定总要兑现吧。
　　按照卓依说的时间，这会儿应该早落地了，苏烨的目光落在楼下的积水里，心中想到了一种可能性。今晚好好的突然打雷下雨，据她往常雨中工作的经验，这种天气进出港航班八成受影响。
　　也是这个时候苏烨才发现，她都没存上卓依的电话，微齤信也没加。
　　想着，她打开微齤信的员工群，部门里今晚值班的外勤机务都在，一下子刷了两百多条，苏烨连忙爬楼去看历史消息，看着看着，一颗心提了起来。
　　同事说今晚雷雨好多航班受影响，要么绕飞几圈晚点降下来，要么备降去了别的机场，唯独本公司的6156班机，原是也要绕飞的，结果油不够绕三圈的，无奈之下顶着雷雨降了下来。过程有惊无险，就是那强烈的颠簸把乘客吓坏了。
　　看完所有消息，苏烨心里像猴子挠似的，急急地发了句：那机组去哪里了？
　　很快就有人回复道：回去了啊，关车就走了。
　　苏烨愣了一下，忙不迭抓着手机跑了出去，来到031号房门前，轻轻敲了敲门，“卓依，你在吗？”
　　许久没动静，苏烨又加重力道敲敲，正有些失望准备回去，门突然从里面打开，一只顶着乱糟糟鸡窝的小脑袋伸出来，被走廊的灯光照得眯起了眼，晕晕乎乎的，卓依那张半御姐半萝莉的小脸抬起来，打量着她，猛然清醒，“苏烨？嗯…你还没睡吗？”
　　“你…你什么时候回来的？”
　　“九点多。”卓依揉了揉眼睛，脑子还有些迷糊，她愣了一下，“你不会一直在等我吧？对不起对不起…苏烨，我不是故意失约的，今天晚上回来那个鬼天气，折腾死人了，我回来怕你已经睡了，就…就没去找你…你别生我气，对不起…”
　　清醒过来的卓依，想一巴掌拍死自己的心都有了，懊恼地捂住了脸，连声道歉，恨不得学苏烨一样给她个抱抱。
　　“没事，平安回来就好，我刚看到我们部门的群消息，还以为你出事了，没事就好。”苏烨悄悄松了口气，忍不住伸手，替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，“那我回去睡觉了。”
　　“别…”
　　“怎么了？”
　　苏烨瞟了眼自己被抱住的胳膊，只见那小家伙像牛皮糖一样粘了上来，“你肯定生我气了，师父我错了，别气别气。”
　　“我没生气啊…”
　　“真的？”
　　“真没有，你平安回来我高兴呢，为什么要生气？”
　　“噢…”
　　可能是睡糊涂了，飞四段真心累，雷雨中降落太耗精神，卓依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，低着头发了会儿呆，尴尬地红了脸，松开苏烨的胳膊，“我去睡觉了，师父晚安。”
　　“晚安。”
　　一夜无眠，苏烨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，怎么也睡不着，本来是有困意的，从卓依那儿回来后大脑就一直亢奋得像打了鸡血一样，捱到天蒙蒙亮，才渐渐睡去。
　　卓依的脾性有个优点，就是忘性大，昨晚的事情她一觉醒来全丢在脑后，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做好的甜点要给苏烨送去，顺便把另一只“机翅膀”做出来。
　　但是她并不知道，经过昨夜的发酵，她在民航人的小圈子里出名了…
　　“喂？”
　　“依依，你火了哦。”
　　“什么鬼？”
　　“快看微博，我艾特你了，哈哈！”
　　乔羽涵打来一个幸灾乐祸的电话，把卓依弄得稀里糊涂的，她正搅拌鸡蛋呢，挂了电话，打开微博，接踵而来的私信消息和艾特提示，把她吓了一跳。
　　“什么情况…”
　　卓依点开乔羽涵艾特她的，是一条转发微博，原博主的大V认证是“空中交通管制员  微博自媒体”，内容是个录音视频，她点进去听了两句，顿时脸都绿了…
　　——联亚6156，收到请复述。
　　——知道了，6156。
　　——早上那天气还能热死人，怎么晚上回来就下雨了，真讨厌！
　　……
　　视频里分明就是昨晚她和管制通话的声音，真是不听不知道，一听吓一跳，她居然会用那么傲娇的声音犯嘀咕，还被频率里其他人听到。
　　这条微博的配字也是要搞事情：活捉一只软萌傲娇小女飞。
　　然后艾特了一大堆业内的飞行员、乘务员，以及航空科普大V，卓依一下子就在圈内火了起来，下面的评论简直要笑死人。
　　——这不是我们公司的小飞嘛？
　　——天了噜，声音好软，感觉是个萌妹子！
　　——哈哈，昨天晚上我也听到了，跟她飞一条线。
　　——爆我女朋友声音做甚[doge]
　　——开玩笑，我们公司的女飞个个颜值爆表，何止声音，哼
　　引得各家公司的人来围观，网红机长们纷纷转发，认识卓依的人干脆把她艾特了出来。
　　“我去…这人谁啊？乱发录音，也没经过我同意，过分…！”卓依愤懑地咬紧了下唇，点开评论，狠狠地在屏幕上敲字回复，可是敲了一大段她又犹豫了，删掉再敲，反反复复。
　　原博主的认证是管制员，性别是粉色图标，女，卓依立刻就想起了昨晚在频率里，听到的女管制的声音，当时她还觉得惊艳呢，不就是她不耐烦的回了句话么，居然打击报复！
　　想了想，卓依决定不回复，反正大家也是在夸她，无所谓了，出名就出名，在圈内不要紧，外行人恐怕也不会懂她们的笑点。
　　“师父师父，我来啦！”
　　端着刚出炉的新鲜水果布丁，卓依敲响了苏烨的房门。
　　很快苏烨就给她开了门，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，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，突然就没忍住，爆发出一阵魔性的笑声…
　　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…”
　　“你笑什么？”
　　苏烨笑得喘不上气，也不说话，指了指手机屏幕上的微博界面。
　　又是那条录音视频的微博！
　　“苏，烨！”
　　“你怎么那么可爱，笑死我了，哈哈，讨厌讨厌真讨厌，哈哈哈哈哈…”说着，苏烨大起胆子，伸手捏了捏她的脸，戳戳两只酒窝会出现的地方，手感甚好。
　　“笑吧笑吧，不给你吃了！”
　　“好好，不笑了，我就等你的布丁了。”
　　原以为一条让她出名的微博，只是供大家放松取乐笑一笑，笑过之后就会过去，卓依并没有想到，这会成为她感情上的一大麻烦。


第5章 是个好师父
　　俗话说，人怕出名猪怕壮。卓依脑袋上“软萌小女飞”的帽子是摘不掉了，微博那么复杂的地方，不小心就传到了圈外。网友们纷纷开玩笑表示，以后坐飞机就买联亚航空的票了，运气好能碰到人美声甜的小姐姐，不亏。
　　然后卓依变成了民航圈的网红，不管她飞哪儿，只要跟管制通话，绝对会被认出来。
　　“机身不用缠太紧，嗯，左边再缠一圈。”
　　“是这样吗？”
　　“嗯，还可以，一次成型。”
　　休息日，卓依坐在苏烨房里，认真地捣鼓钢丝模型，两只“机翅膀”做好之后做机身，要用一根钢丝一次性做出来，对她来说难度稍大，已经折腾了三个小时，才勉强弄好。
　　苏烨手把手做了无数次示范，生怕卓依的手会被划伤，她伸开一只胳膊绕过卓依的肩膀后背，将她半个身子圈了起来。“小酒窝”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水果香，不知是不是爱跟甜点食材打交道的缘故，闻起来也甜丝丝的。
　　苏烨是个好师父，有足够的耐心，也绝对温柔，教了这么些天，从未对卓依说过一句重话，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，永远都在不厌其烦地陪着她浪费材料，一次次重新做。
　　有时候卓依觉得自己好笨，这么简单的手工，到了自己手上变得比开飞机还难，她又不想让师父失望，每次都有很认真的在学。最直观的感受是，她从一开始的静不下心，到现在能坐的住，也不知道是手工的功劳，还是师父的功劳。
　　“哈哈，做好啦！我的320～”
　　卓依捧着一只形状略显别扭的飞机模型，开心大笑，两个小酒窝由浅渐深，就如微博上人们调侃她的一样，又软又萌。
　　看着她开心，苏烨自己也开心，比做十个模型都欣慰，轻轻点了点头，“嗯，差不多可以出师了。”
　　“不不，我还要做其他机型的，然后挑一个做得最好的送给你。”
　　“你确定？”
　　苏烨冲她眨眨眼，拿出床底下的大箱子，一打开，里面装满了波音和空客各型号的机模，能看花眼，“这些我都有，多一个没有必要。”
　　“可是…我送你的，意义不一样啊！”
　　“什么意义？”
　　“我…”卓依刚想说些什么，突然停了下来，发现没法组织好语言，悻悻地低下头，小声嘟囔道：“做个纪念嘛…”
　　“哦。”
　　然后苏烨就不再出声了，她本想问卓依，同样是师父，她有没有给苏雅琳送过什么出师的礼物，可转念一想又似乎不太妥，怕这小家伙会介意她多嘴。
　　而卓依显然意识到，她这个师父实在是太…木头。
　　晚上去苏雅琳家吃饭，卓依把她的小模型也带了去，跟乔羽涵两个人坐在沙发上研究。她宝贝似的捧在手心里，惹来某乔满脸的嫌弃，“啧啧，这么宝贝，送我咯？”
　　“不行，苏烨教了我好些天，我才做出来一个，以后我熟练了再送你。”
　　乔羽涵嘴角微扬，拉起一个蜜汁微笑，眨了眨眼，“哟，左一个苏烨右一个苏烨，怕不是看上人家了？”
　　“胡说什么呢你…”卓依抬手捶了她一拳，望见苏雅琳从厨房端菜出来，放在餐桌上，她连忙跑过去，“琳姐，乔乔就会欺负我，你得管管她。”
　　“好，我让她明早下不了床。”
　　“咳咳…”
　　不知什么时候开始，苏雅琳也会像她们一样开些污污的玩笑，被爱情滋润的女人是越活越年轻的，外貌和心态都是。她才刚说完，乔羽涵就扑过来一个熊抱，把她搂进怀里，狠狠亲了一口，“让我下不了床？昨晚向我求饶的是谁，嗯？要不要今天再来一次…”
　　“别…我错了。”苏雅琳被她吻得晕头转向的，身子一下就软在她怀里，害羞的像个小女人。
　　看着这大秀恩爱的两个人，卓依恨不得一巴掌抽死自己，小声嘀咕道：“我干嘛要喂我自己吃狗粮…”
　　本来是日常小聚吃吃饭什么的，可这次佳佳和严茗悦都不在，一个跟同学出国旅游去了，一个闷在家里睡大觉，就剩卓依看这两口子恩恩爱爱，实在受不了。
　　不过，苏雅琳倒是很照顾她，一直不停给她夹菜，就是不理某乔的秋波，“对了，依依，微博上是怎么回事？”
　　“呃…”卓依一口冬瓜卡在喉咙，用力咽了下去，“就是那天晚上…回A市频率里遇见一个女管制，她让我们绕飞雷雨，我就随口抱怨一句，谁知道…”
　　她悻悻地低下头，表情很是不爽。
　　“是陆凌恩吧，她这个月才跳槽到A市机场。”
　　“琳姐，你认识？”
　　“嗯。”苏雅琳点了点头，笑容有几分神秘，“她是圈里有名的网红管制，跳槽之前就有很多人知道她，依依，这回你也要火了。”
　　“我已经火了…”
　　“好事啊，马上就到三十周年了，公司准备拍一个宣传片合集，飞行部的主题是‘蓝天巾帼’，所有女飞行员都要参与拍摄，而且每个人会有单独的一段镜头，这不是刚好吗？”
　　说完，饭桌上没声儿了，乔羽涵和卓依都齐齐愣住，同时望着她。
　　“怎么了？你们不知道吗？”
　　她们一致摇头，卓依反应很快，追问道：“什么时候拍？取外景还是棚内？要把咱们四个当招牌？？”
　　“应该快了，场景也就是情报室、停机坪、驾驶舱等，说不定你又能火一次哦。”苏雅琳笑着调侃她，心里也有些许期待这样的活动，这几年受乔乔的影响，她是越来越不喜欢男人多的环境了。
　　“啊…你们都是机长，拍起来多神气，我才F3…”
　　卓依陷入了沉思，被无视的乔羽涵终于插上了话，“雅琳，我可不想让你火，这年头网上喷子特别多，什么人都有，再说了，宣传片叫我们集合站一块儿拍个镜头就完了，还弄什么独白，又不是相亲大会！”
　　“瞧你这醋吃的…”苏雅琳放下筷子，捏了捏她的耳朵，眼里却满满都是宠溺。
　　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卓依，并没有注意这波狗粮的来袭，她满脑子都在好奇那个女管制，叫陆什么来着？居然敢让她火，也不问她愿不愿意，她必须要去会会对方。
　　要是就这么被人“欺负”了，她卓依的名字倒过来写。
　　机场和航空公司是两个独立的个体，二者之间存在合作关系，像A市是联亚航空的总部，那么当地机场就是基地。而空管都是在局方工作，相当于是公务员了，卓依很想找到那个曝她声音的女人，但两人不在同一单位上班，连同事都算不上，找人就如大海捞针。
　　各种方案都想过了，不太行得通，卓依抱着一点点希望尝试微博私信对方，等了大半天，那人居然回复了。
　　——我是卓依，你录音里面的小飞，我知道你在我们基地机场上班，想与你见个面，今天我飞3942 A市到沈阳往返，大概下午五点十分回本场，方便的话，我在公司旁边的xx拉面等你。
　　相隔几个小时，那头仅回了一个简单的字：
　　——好。
　　收到这条回复，卓依心里恶趣味地打了鸡血一样，竟有些隐约的兴奋，她想要是见到了这个陆什么，非得好好削对方一顿不可。
　　飞机停在沈阳桃仙机场，关了舱门等推出，她趴在小桌板上发呆，不知道延误到什么时候才能起飞，已经一个多小时了。再延误下去她赶不上准点回A市，放跑了那女人怎么办。
　　这延误像跟她作对似的，越急越拖，好不容易等到四点钟才起飞，要想一个半小时内飞回A市，除非有神仙帮忙吧…
　　卓依瞪着手表绝望了，眼看时间都过了五点十分，她还在万米高空上飘着，要是运气不好的话碰到进港流量管制，还得在A市上空盘旋两圈，急得她不要不要的。
　　“人类怎么会发明出飞机这种慢的像蜗牛爬一样的东西啊！！”
　　“人家外星人都坐什么…光速飞船，唰一下就到了！”
　　“求顺风求不调间隔求落地…”
　　年轻的帅哥机长坐在她旁边，听她一个劲的碎碎念，终于明白为什么微博上那么多圈内人会莫名喜欢卓依，因为，这就是个人美声甜的戏精啊！
　　“咳咳。”机长干咳了两声，憋着笑，“要不我们改开战斗机去吧？”
　　“呃，算了…”
　　说起战斗机，卓依想起了苏雅琳的父亲，那可是正统空军开战斗机出身的，每次听苏雅琳描述起小时候有幸坐爸爸的飞机，都能吓得她两腿发软，那战斗机跟民航客机的舒适程度没法比，几个高难度大动作下来，早吐了。
　　“你啊，戏真多。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“小丫头，有男朋友没？”
　　“没啊，难道机长要把自己推荐给我？”
　　“哈哈…”
　　卓依傲娇地翻了个白眼，她的眼光可高了，工作环境注定了帅哥美女多，看也能看腻。
　　老天爷似乎并没有听见卓依的祈祷，飞抵A市上空，进近航道上一堆飞机在排队，别家公司有飞的快的，直接被管制叫去绕圈了。手表的指针已过六点，这种时候她也不能碰手机，想到下午的约定，放了别人鸽子心里过意不去。
　　“联亚3942，五边右盘旋一圈等待，跟在x航787后进港。”
　　频率里出现一个耳熟的女声，卓依立刻就认了出来，下意识问道：“噫？你还没下班？不是在xx拉面等我吗？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频率里立时一片鸦雀无声。
　　“噗…”旁边的机长顿时忍不住笑喷，诧异地看着她，“你在说些什么？复述指令啊！”
　　卓依一愣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啥，连忙纠正，“噢噢…右盘旋一圈等待，联亚3942…”
　　那一刻她有着强烈的预感，自己又要火了。
　　——我在xx拉面等你，快来。
　　落地之后，卓依打开手机微博，那人的消息发自几分钟前，像有□□术似的，明明半小时前还在指挥她排队，这会儿就已经到店里了。
　　“卓依！”
　　一下飞机，苏烨朝她跑过来，满身的油污有些脏乱，滴着汗的脸上笑容有点傻气，卓依看到她，兴奋地挥了挥手，“师父！”
　　“我今天中班，要凌晨才回去，等明天早上我再帮你做剩下的部分，好吗？”苏烨想摸摸她脸上的小酒窝，但手上沾了灰尘什么的挺脏，只好作罢。
　　她口中说的“剩下的部分”，是指新教卓依做的钢丝小家具，还是个半成品，这两天小家伙都缠着她想赶快做好。
　　“好…对了，这个给你。”卓依乖巧地点点头，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塑封袋，拉过她的手，放在手心里，里面装着两只蓝色的防噪耳塞。
　　指尖触摸到那皮肤的粗糙感，她心里一震，低下了头，“噪音伤身，师父你要照顾好自己。”
　　这回不是送吃的了，小小的耳塞静静地躺在苏烨那干纹横生、粗糙偏黄的手中，她一点也不嫌弃她手上蹭脏的油污，眼睛里充斥着真诚的笑意，苏烨只觉得手里沉甸甸的，仿佛那小耳塞有千斤重。
　　她什么也没说，只轻轻地点头，抿着唇。
　　“那我先回去了，师父再见～”
　　苏烨的目光紧跟卓依和机组走在一起的身影，小心翼翼地把耳塞放进了口袋，抬起手一直挥…


第6章 御姐空管
　　在陆凌恩三年的工作时间里，不是没有遇到过搞笑的事情或有意思的机组，但像卓依这种软萌可爱的小飞还是头一次见，她身体里熊熊燃烧着的百合魂已经无法按捺，表面上却波澜不惊的。
　　她坐在拉面店的角落里，点了一杯果汁，独自享用，计算着时间等卓依的到来。对于声控而言，她对声音好听的女孩子有着谜一样的执着，不遗余力也要认识，之所以成为网红管制，也是为了方便在网上联络这些妹子。
　　诚然，她已经迫不及待了。
　　卓依跟着机组车回到公司，匆忙回宿舍脱下制服，换了便装，进到拉面店里，她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个女人。
　　陆凌恩穿着一袭V领黑色连衣裙，坐在角落里，背脊挺得笔直，修身的面料紧贴着她的身体，勾勒出一圈玲珑曲线，柔顺的黑发微卷成型散落肩后，那双幽深凛冽的墨瞳似有若无地欣赏着玻璃窗外的风景，眼底却没有丝毫温度，仿佛店里其他食客不存在一般，她光坐着，就像包下了全场。
　　“你就是微博上那个管制员？”
　　“嗯，认识一下吧，我叫陆凌恩，软萌小飞，你好啊。”被俯视着，陆凌恩嘴角牵起一抹和煦的笑，掩去了眼底一丝玩味。
　　见到小飞真人，毫无疑问她是被惊艳了的，不仅完全符合她对声音的想象，一些微小的细节也能看出来对方的脾性在她口味之中。比如从进来到坐下，卓依的脸上一点也没有小心和畏惧的神色，就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，对了她的胃口。
　　标致水灵的五官，清甜软萌的声音，卓依是她这些年来收集到的最完美的妹子。
　　那只伸出的手在空气中僵了一会儿，卓依才慢吞吞地和她象征性握了个手，自顾自捧起菜单看看，说了要会会这个女人，怎么也得先吃饱肚子才行。
　　似乎陆凌恩身上的气场太强，卓依看菜单都看得有些不自在，可她毕竟是苏雅琳教出来的学生，在她心里，没有几个女人的气质能比得过她大师父。
　　“你还真以为我很‘软萌’？”
　　“至少你给我的第一印象，就是这样。”
　　卓依偏过头，眯起了眼，“无缘无故被你带火，你经过我同意了么？”
　　“不开心了？”
　　女人不答反问，卓依有些意识到，这样自己未免太小气了，要是被当做笑话看，岂不是丢脸？她忙低下头看菜单，小声道：“没有，就是觉得太突然了。”
　　陆凌恩兀自点了点头，眼里兴味更浓，“想吃什么面，我请你。”
　　“那我不客气了！”说着，卓依叫来服务员，把菜单上最贵的面条点了两份，又加了一些小食和饮品，计算好自己吃的量，多出来直接打包带走。
　　她孩子气的举动让陆凌恩哑然失笑，姑且当作是让她不小心火了的补偿吧。
　　“这段时间总延误，辛苦你们了。”
　　卓依一边吃面一边摆摆手，想说大家一样都辛苦，脑海里却冷不丁浮起苏烨的身影，要说真正的辛苦，应该是她才对。好歹自己的付出有相对高的工资回报，公司对她们飞行员也挺“宝贝”的，而苏烨就不一样了，那真是赚着卖白菜的钱，操着卖白齤粉的心。
　　“我还好，地勤和维修人员才辛苦。”
　　陆凌恩笑了笑，无心于谈话的内容，毕竟对她来说，勾搭到这只小可爱才是正经事，“加个微齤信吧，以后我上班可能会经常碰到你哦。”
　　“那又怎样，干嘛要加微齤信。”
　　“你就不想，排队起飞或落地的时候，优先一点？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果然，卓依不争气地动摇了，她有多痛恨延误，此刻这条件的诱惑就有多大。以前听说过，业内有空管在频率里听到是女飞的声音，给优先落地的，不过是男空管，可以理解，但是这个女空管也这样么，难道她不应该给声音好听的小哥哥优先？
　　“行吧，我加你。”
　　套到小可爱的微齤信号，陆凌恩心里的奸笑声响彻五脏六腑，她接着又开始了下一步计划，试探这只小可爱对女女的看法，进而粗略判断下掰弯的可能性。
　　“你认识你们公司的严机长吗？”
　　“认识，怎么啦？”自从陆凌恩承诺会给她优先起飞或落地的待遇，卓依对这个女人的耐心似乎多了些。
　　“没什么，昨天在频率里遇见她了，声音听着还是那么的性齤冷淡。”
　　只是一句随口调侃，没想到卓依不开心了，放下筷子，“不许你这么说严机长！”
　　“开个玩笑而已，莫非你喜欢她？可是我怎么听说，她有女朋友呢？”
　　其实，有关严茗悦的全部事情，陆凌恩是知道的，那句话的漏洞之一，是她怎么能听出来是严茗悦的声音，卓依并没有注意到，一门心思想着三年前那起事故，不管怎样也要维护自己女神的形象。
　　“胡说什么你！我怎么可能喜欢严机长，她虽然是我女神…”
　　“哦～那你一定是喜欢男人了，小家伙，是怕男朋友吃醋吧？”
　　“我没有男朋友，谁说我喜欢男人了？”
　　“那你喜欢女人？”
　　“谁说的，我…”
　　越说越不对劲，卓依好像也意识到了，有点反应过来，可她瞧着陆凌恩那张温和妩媚的笑脸，无辜又好奇的，也找不出什么破绽…难不成，是自己的问题么。
　　想了半天，卓依索性避开这个话题，筷子一下下戳着碗里的面条，“反正…你不许开严机长的玩笑，也不要说她的事，让她安静点。”
　　“我什么也没说啊，什么事？”
　　“她女朋友…已经…已经去世了，所以你不要拿这些东西开玩笑，算我拜托你。”
　　“好吧，不提。”
　　陆凌恩垂下眼眸，隐去一丝狡黠的笑容，她怕小可爱会炸毛，才刚认识，不能操之过急，这个话题其实也没试探出什么，她当然不会告诉卓依，她不仅知道严茗悦的所有事情，还曾经想过要撩对方。
　　可是，每次听朋友汇报完当时严茗悦的状态，生无可恋的性齤冷淡样，她就望而却步了。
　　联亚航空真的是个神奇的地方，好像专门生产高颜值女飞，听说今年又新进了一批委培归来的学员，其中两个妹子也是水灵灵的，等待她伸出魔爪…
　　……
　　夜班很摧残人的意志，尤其是通宵夜班。苏烨的工作时间里，夜班是家常便饭，碰上春运和暑运、航班延误等，更是苦不堪言。
　　傍晚起降的航班出奇多，地表余温仍有三四十度，苏烨头戴耳机，手拿指挥棒，做着标准的引导动作，指引飞机靠桥对接，她身上的工作服沾满了灰尘和油污，背后已然湿透，额前豆大的汗珠顺着发丝滴落，流进了脖子里。
　　飞机停稳后，同事提着轮挡锥筒冲过去放好，然后通知机组松开刹车，等待廊桥对接完毕，才能开舱门下客。
　　卓依送的那两个耳塞很管用，戴上果然噪音小了许多，再加上戴了耳机，能够听清楚对讲机里人说话，又不至于被吵炸，APU那个声音整天在耳边翁着，她确实有点神经衰弱。
　　“师父！”
　　背后有人叫她，苏烨差点没反应过来，一听这个称呼就知道是谁了，她有些不敢置信地回头，卓依一头栽进她怀里，“我给你送好吃的来啦！”
　　“当心，全是灰。”怕弄脏她衣服，苏烨连忙摘了手套，拉着她的胳膊离自己远点。
　　卓依满不在乎地又扑了过去，提起手里一大袋零食饮料，“这些分给其他人，我有专门留给你的哦。”
　　“你怎么不回去休息，还跑过来，这里又吵又热的，傻姑娘。”
　　“我明天休息，反正也没事干，来嘛。”
　　“好吧，等我忙完这架，你先等等。”
　　刚接的飞机还停着呢，旅客才下了一半，苏烨也不可能放着工作不管，一个人坐在边上大快朵颐，只好交代卓依几句，接着去忙活。
　　以旁观者的角度看机场的运营，卓依也是第一次，她看到廊桥上陆陆续续走过的旅客，前往候机楼去，各特种车辆也正待命，苏烨好像在检查起落架轮胎，往常到这个程序的时候，卓依应该在驾驶舱里听机长讲评。
　　毕竟嘛，作为一名好学的小飞，碰上冷一点的机长，她都是主动跟机长要求讲评的。
　　才坐了没多久，机场四处充斥着的噪音就让卓依受不了了，她轻轻捂住耳朵，蹲在廊桥柱子下，等了一会儿，旅客走空许久，她看见苏烨从侧面的梯子上了飞机。
　　这会儿应该是去检查ECAM和CFDS有没有故障信息，是否符合MEL，根据航线卡上的检查内容，还要一段时间的功夫，卓依等着等着开始玩手机，不知玩了多久，面前突然快步走过去一个乘务员，边走还边嘟囔：“算个什么东西！”
　　她稍微抬头看了眼，原来机组下来了，那乘务员的背影有些面熟，光线不是很好，她一下没认出来。
　　“卓依。”
　　“诶，师父！”她应了一声，看到苏烨走过来，笑道：“以后叫我依依吧，朋友都这么叫我。”
　　“好…”
　　苏烨的神情有些落寞，她摘下耳机挂在脖子上，露出耳朵里的两个蓝色耳塞，就着袖子擦了擦额前的汗，像是脱力了一样，靠着柱子蹲下来。
　　刚才她又碰到了那天跟卓依吵架的三号，被莫名其妙酸了一脸，阴阳怪气嘲讽了几句，心里有些不舒服，但是她本身性子比较闷，也不爱倾诉，什么也没说，过去的事情总会过去。
　　想到卓依还在等着自己，她低落的情绪又变得不那么重，果然，看到那两只甜甜的小酒窝，心情好了很多。
　　而“小酒窝”这么说的话，是把她当朋友了么？
　　“你肯定没吃晚饭吧，我在公司旁边的拉面店里打包的，回宿舍加了点料，更丰盛哦，还是热的，你快吃。”卓依把保温桶打开，一股香浓的牛肉味扑鼻而来，勾得苏烨那空空如也的胃立马大声抗议。
　　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来，拿起叉子，想要道谢又觉得别扭，可什么都不说也不太好，怔愣了半天，才憋出一句：“你这么照顾我，是不是因为通告的事…”
　　苏烨发誓她是真的嘴笨不会讲话，心里没有恶意的，可是说出来的话总是那么容易让人误会，刚一说完她就觉得不妥，想改口却已经迟了，只见卓依的笑容立刻僵在脸上，声音都冷了几个度，“难道在你眼里我一直都是这种人？”
　　“不是…我的意思是…”
　　结巴了半天，苏烨也没“是”出个所以然来，急得脸色通红，本来就热，脑袋上更是直冒汗，她从来也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讨厌自己，怎么长了一张那么不会说话的嘴，只怕是成天跟机械类东西打交道，傻掉了。
　　卓依低下头不说话，默默地提起那一袋子零食，朝其他维修机务走去，吆喝着大家过来吃东西，在一众调侃和玩笑声中，渐渐恢复了笑容。
　　嘴里的面条突然就没有了味道，苏烨只是凭着饥饿的本能把它吃完了，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似的，乱七八糟的滋味说不上来。她看看自己这一身脏兮兮的，再看看卓依长发飘飘轻灵婉约，有些想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。
　　“卓…呃…依依…”
　　苏烨拎着重新盖好的保温桶，见卓依发完吃的走回来，一时差点没改过口，“我刚才不是那个意思…你别往心里去好吗…”
　　“嗯。”
　　“那…”
　　“我先回去了，你下班也早点回。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.
　　.


第7章 装逼遭雷劈
　　第二天一大早，苏烨就去敲卓依的房门，她凌晨两点才下班，到宿舍也就睡了三个多小时，生怕起来晚了那小家伙会出门，就硬是强迫自己从床上爬起来，说什么也要给卓依道歉。
　　“依依，你在吗？”
　　敲了半天，门打开一条小缝便没了动静，苏烨大着胆子伸手一推，就见卓依睡眼朦胧地往回走，一头倒在床上。
　　她还没开口，小家伙的起床气就发作了，呛着一口鼻音嘟嘟囔囔的，以极其不雅的睡姿趴在床上，脸紧紧捂在枕头里，“烦死了，不让人睡个好觉，走开走开…”
　　“依依，昨晚的事情…”一出声，苏烨反复想好的真诚道歉被打断，卓依烦躁地在床上打了个滚，四肢乱蹬，“吵死啦吵死啦我要睡觉！！”
　　“对不起…那你先睡…”
　　苏烨低下头，越发窘迫起来，她转身要走，想了想，还是拉起歪掉的被子，给卓依盖好。
　　——咚！
　　脑袋被飞来的枕头狠狠砸了一下，苏烨差点没被砸晕，险险地扶着床稳住身子，一看那“罪魁祸首”还睡得正香，无奈地摇了摇头。
　　迷糊中睡觉的卓依还处在半梦半醒间，对她而言也许这就是一个清明梦，梦见她师父居然会穿墙术，穿过她的房门跑了进来，还吵她睡觉…
　　等她醒来，已经快中午了，肚子饿得咕咕叫，爬起来洗脸刷牙收拾自己，小冰箱里什么吃的都没有，她忘记了给自己囤粮食，连水果都没有。
　　“师父，快开门，你徒弟来了。”
　　卓依捧着钢丝小房子的半成品，敲敲苏烨的房门，似乎昨晚的事情全都忘了，只记得她这小房子还没做好，不知道师父有没有空给她指点下。
　　门一开，苏烨连忙把她拉进去，非常郑重地按住她的肩膀，诚恳道：“依依，昨晚是我说错话了，其实我的意思是，你总照顾我，我怕太麻烦你，我…”
　　本来组织好的语言，在看到卓依娇俏精致的小脸时，又忘了干净，苏烨一时也搞不清自己想表达什么，皱起眉头，想了想，“总之…我没有把你想成不好的人，你别往心里去…对不起…”
　　“啊？昨天晚上你说什么了？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“对了，师父，我梦见你了，你还会穿墙术，直接穿我房间里去了，哈哈！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苏烨觉得，她这个小徒弟可能有点天然蠢…
　　.
　　钢丝小房子做起来要比飞机复杂，卓依叫了外卖到宿舍，两个人一边吃一边捣鼓小房子，折腾到下午四五点，还差个屋顶才能成型。
　　“不行，手酸，好累啊。”
　　“休息一会儿吧，屋顶我帮你做，很快就好。”苏烨把小房子端过来，不肯再让她碰了，那双细皮嫩肉的手哪里能经住这样的摧残。对她自己而言，做模型习惯了，什么形状都能很快做好，可是卓依那根执拗的筋就是不听话，非要自己动手。
　　正当苏烨纠结之际，卓依的手机响了，她放下小房子接了通电话，兴奋的蹦了起来，突然搂住苏烨一阵大笑，“哈哈，师父，快换衣服跟我去玩！”
　　“啊？”
　　苏烨的脸被一团突如其来的柔软包围，带着体温和水果香，霎时蒙圈，下意识地圈住了卓依的腰，摸摸这具馨香柔软的身子，顿时血气上涌，心脏狂跳。
　　某人好像丝毫没有意识到，自己的动作有多么令人遐想非非，一个劲往苏烨身上蹭，“乔乔说开塞斯纳带我们去兜风，快走啦！”
　　苏烨抱着她娇软的身体，心生陶醉，一点也不想松开，脑子里突兀地闯进各种不可描述的画面，房内虽然开着空调，但她脸上的温度却直线上升，仿佛有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冲动喷薄而出，她的手放在了不该放的地方，轻轻捏了捏…
　　“哇…！！师父，你居然袭胸！！”小家伙像触电一样跳开，红着脸双手围住胸前，“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师父，哼…”
　　完了，苏烨尴尬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，一着急，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，支支吾吾道：“不是…我…我…”
　　违心的话说不出来，她越看卓依越想抱抱，情不自禁咽着口水，懊悔地垂下脑袋。
　　原以为一年多了，她不会再对任何女人产生欲齤望，过去的那些经历曾封闭了她的灵魂，而如今眼前有个女孩，突然唤醒了它。苏烨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，那种想上前，又不敢上前的滋味。
　　就当她是一年没碰女人，饥渴了吧，苏烨这么安慰自己。
　　.
　　.
　　忘性大的优点又被卓依发挥了出来，她全然没将下午的小插曲当回事，带着苏烨一起去了苏雅琳的航校，今天好不容易有空出来的塞斯纳给她们飞着玩。
　　“乔乔，琳姐，给你们隆重介绍一下，这是我的二师父，苏烨！”卓依很自然地挽住她的胳膊，转过身去，接着给苏烨介绍。
　　然而，苏烨一见到她们，脸上的表情顿时紧张起来，半晌又凝重而肃穆，诚恳地鞠了个躬，“苏教员，乔机长。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乔羽涵一头雾水地看着卓依，眼神问她：什么情况？不是说来玩么，怎么感觉像领导检阅下属？
　　“别客气，苏烨，大家都是同事，工作之外聚在一起，不用拘束的。”苏雅琳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，笑容温和而亲切，看着让人如沐春风，举手投足间一派优雅大方，倒是很好的缓解了苏烨的紧张。
　　之前苏烨跟苏雅琳没什么交情，只道听途说过一些事，来的路上一直在担心怎么说话，对方好不好相处之类的，本来不想凑热闹过来玩，但是架不住卓依软磨硬泡，就…
　　现在她心里舒坦多了，至少苏雅琳这位大前辈十分平易近人，她没有了心理压力。
　　“我还要跟其他教员开个会，就不陪你们一起了，乔乔对这里和周围都很熟，有她在就放心吧，我先走了。”交代了几句，苏雅琳匆忙告别，她来跟苏烨打个照面是出于礼貌，但实在是事多太忙，抽不开身跟这些小年轻一块儿闹。
　　“好哒～琳姐拜拜～”
　　目送苏雅琳走远，一旁暗中观察许久的乔羽涵，终于活了过来，一拍苏烨的肩膀，冲她眨眨眼，“别紧张啦，来玩就是朋友，记得叫我乔乔，走，上天。”
　　“噢，好…”
　　苏烨木木地点头，她从卓依嘴里了解过一点，有关前辈和乔羽涵的事，那会儿就很佩服这乔乔了，居然能驾驭得了苏雅琳这么优秀的女人，只能说佩服。
　　曾经苏烨也想过当飞行员，可是试过一次模拟机后就再也没这想法了，她以为自己对飞机足够了解，功能也清楚，就能操作起落，然而，图样图森破…
　　那次她的确成功操纵模拟机起飞，有自动驾驶也不需要操心什么，可是降落的时候就傻了眼，完全没经验没手感，重着陆不说，还擦了“机屁股”。此后她一心老老实实修飞机，想着攒了钱就学个私照玩玩。
　　如今这塞斯纳就停在眼前，她心里那股跃跃欲试的想法又冒了出来。
　　“二位客官去哪儿呀？”乔羽涵拉开舱门，示意她俩上去，可是卓依站着看了好一会儿，突然抱起她的胳膊，撒娇道：“让我开嘛，好不好，乔乔姐姐～”
　　“你会么？”
　　“我也是学塞斯纳入门的，怎么就不会了，哼！”
　　“我是怕你习惯了自动挡…啊，不，自动大飞机…”
　　“你也太小看我了，坏乔！”
　　她俩在那争来争去，苏烨却直接摸着爬进了座舱，给自己戴上耳机，感觉良好，小声道：“要不，我来试试？”
　　“你？”乔羽涵睁大了眼睛，“你…你会么…”
　　“嘁，我师父比咱们还了解飞机呢。”
　　“了解跟会开是两码事，没经验不行，太危险了，要是让我媳妇知道，回去我得脱层皮。”乔羽涵摇了摇头，让她们两人坐边上去，自己坐到苏烨的位置，挂起耳机，“我知道隔壁Z市有家干锅特好吃，现在就带你们去。”
　　“就这么飞过去？”
　　“对啊，我都飞过好几回了。”
　　很快苏烨就意识到自己犯了蠢，航校目前开通了周边六个城市的转场飞行航线，供学员训练使用，恐怕这里的学生每天训练飞转场，来来去去都飞过很多次了。她和卓依两个人四目相对，心照不宣地把一肚子问题憋了回去。
　　这两年乔羽涵越来越不喜欢回公司上班了，虽然她是机长，管理着一架飞机上的所有，但她始终有种戴着镣铐飞行的感觉，那个看似美丽的驾驶舱，对她而言，形同监狱。休息的时候她就会缠着苏雅琳，看看这里的训练科目是否安排频繁，然后蹭个小飞机自己开着玩，去周边城市吃个饭再飞回来，虽然她这么做总被苏雅琳批评不务正业…
　　在某种程度上，苏烨内心的想法和乔羽涵一样，她也想拥有一架属于自己的小飞机，假日里开出去兜风，能看到许多地面上看不到的风景。然而，只要想一想考私照和买飞机的价格，她这愿望也只能是想想…
　　“晚上去唱歌怎么样？那家干锅在沿海区，旁边有家KTV是建在半山的，上去就能看到海湾，炒鸡美！”
　　“那赶紧订房啊！”说到玩，卓依和乔羽涵永远默契十足，趁着还没起飞，她掏出手机，“有电话么，我来订！”
　　有时候卓依都觉得，她跟乔乔上辈子一定是姐妹，玩到一起简直是天注定，只要说起哪里有好吃好玩的地方，她俩绝对一拍即合。
　　“拿我手机订吧，通讯录有。”
　　乔羽涵点开手机联系人列表，找到那家KTV的电话，那娴熟的样子一看就是经常去浪。这小日子过的真心舒服，上班开大飞机赚钱，下班开小飞机花钱，也就这只浪乔会享受。
　　看她俩兴致勃勃的，苏烨突然觉得有些插不上话，她觉得自己有点…“土”。不管是外形还是气质，或者娱乐头脑，别人说什么好玩的东西她都要半天才能反应过来，常常接不上人家的梗，脑子又木嘴又笨，挺无趣的一个人。
　　“可是明天还要上班…”
　　她冒出来一句煞风景的话，又是一瞬间想切死自己的心都有了。
　　乔羽涵愣了一下，摆摆手，“明天我跟依依一个组，飞晚上的班，外面过夜呢，怕毛，不过不能喝酒就是了。”
　　然后苏烨低着头想了想，好像自己也是晚班。
　　“喂？xxKTV吗？嗯…夜场中包有么…嗯，我们大概十点钟左右过去…现在在A市，嗯…什么？噢噢，我们开飞机去…什…你才神经病呢！喂？喂？怎么挂了…”
　　电话那头被挂断，卓依一脸懵逼地抬起头，愤愤道：“这人什么素质，居然骂我神经病？？”
　　“哈哈，装逼遭雷劈，谁让你说开飞机去了，人家肯定以为你耍人，傻。”乔羽涵毫不客气地取笑她，拿过手机，重新拨过去，三言两语就唬住了那头的小姑娘，订房成功。
　　这种事，乔羽涵也干过，记得是去年冬天，她执飞红眼航班，在成都过夜，还没起飞的时候就说到了请全组吃火锅，然后提前预订位置。电话里跟人说订晚上九点多的，人家觉得太晚了就问她在哪，她说在厦门，开飞机过去，当时就被怼的狗血淋头然后挂断…
　　为此她还被副驾嘲笑了，装逼要遭雷劈。
　　“嘁！谁装逼了，顺口一说。”
　　“略略略～”
　　看着那两“活宝”又闹到一起去了，苏烨不知道该说什么，只能默默地坐在一边听，时不时陪着笑笑，越是这样插不上话，她越觉得无地自容。原以为这些天跟卓依相处的不错，算是认识了第一个飞行部的朋友，结果呢，她们之间好像隔着条马里亚纳海沟，而她对卓依莫名其妙涌现出来的距离感，好像是这几天才产生的，她这是怎么了…


第8章 谁丑谁先走
　　只要跟乔羽涵呆在一块儿，划船不用桨，全靠浪，那厮的玩心不是一般的重，虽说这两年收敛了些，但疯起来还是那个“乔儿童”。苏烨也算见识到了什么叫做“有趣”，也头一回认识这么有趣的人，疯了一晚上仿佛全身的细胞都被激活，有点停不下来。
　　第二天白天开着小飞机回去，因为犯困，短短几十分钟的航程，只能乔羽涵和卓依轮流驾驶，回家的和回宿舍的各自去睡觉，睡醒又是该干活的时候。
　　“好饿啊师父…”
　　一觉睡到天黑，卓依被饿醒，习惯性地睁眼就叫师父，屋里漆黑一片，隔着窗帘感受不到外面的光线，脑子一瞬懵逼。她在床上躺了一会儿，想想现在是什么时间，是休息还是要飞，然后…
　　“啊！！”她猛地坐起来，抓过手机看看，已经六点多，“我的妈，要迟到了！！！”
　　班表上今晚是八点五十的航班飞青岛，然后从青岛飞红眼到西安，住一晚上明天中午飞回A市，此刻离起飞还有不到三小时的时间，她还在宿舍里…
　　.
　　.
　　好险是赶上了。
　　即便是晚上，停机坪也热如烧烤架，一下机组车，卓依就直奔飞机去，好赶紧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热空气，投进空调的怀抱。
　　放好飞行箱，卓依打开电源，点亮仪表灯光和外部灯，确认停车位刹车，迫不及待地伸手摸到顶板上的电门开关，开启APU，就等着开空调凉快凉快，然而…
　　“怎么回事？”
　　APU GEN的灯没有亮起来，仪表上的灯光还是由GPU供电的，没有引气系统就用不了空调，驾驶舱内跟蒸笼似的，卓依一下子就躁了起来，“怎么启动不了？我的姑奶奶，别吓我…”
　　APU是辅助动力装置，作用于独立向飞机提供电力和压缩空气，在起飞前由它来启动主发动机，供应电力照明和空调，也就不需要依靠地面的电源，既节省燃油，又能降低主发动机工作时带来的噪音。
　　它这位“大老爷”要是出了问题，延误不说，还难熬蒸笼般的闷热。
　　一旁正看航路图的乔羽涵也有了反应，好像才察觉到很热似的，皱眉道：“不是机务应该开好的么，怎么搞的？”
　　“不知道啊…”
　　往常登机之前，机务都会先打开飞机电源，启动APU，为舱内供电供气，等机组来进行后续准备工作，不过也有时候航班多，来不及的情况下是由机组人员自己开的，卓依之前也遇到过，充其量就是要等一会儿才会凉快，然而今天这直接连APU都没法启动了，她要炸毛！
　　“我下去看看。”
　　说着乔羽涵放下了手里的东西，跑下去找人。
　　如果说没有空调的机舱内是“蒸桑拿”，那经过一天烈日火烤的停机坪上就是“铁板烧”了，哪里呆着都不舒服。乔羽涵刚一下去，就看见几个维修人员围着机尾，燥热的温度让她有点不耐烦，问道：“怎么回事，我们上来之前没人打开电源吗？”
　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，正低头忙活的苏烨猛然抬起头，果然看到是乔羽涵，连忙抽身出来，抱歉地冲她笑笑，“不好意思，机长，APU故障，我们正在跟运控中心联系，没来得及跟你们说…”
　　“噫，苏烨？”
　　看到是认识的人，乔羽涵着急上火的心情缓和了下来，摆摆手，“那什么时候能好，依依在上面估计要热哭了…”
　　同样是在高温的环境下工作，苏烨身上的工作服已经被汗水浸透，额前豆大的汗珠流水似的往下淌，不时地抬手擦擦脸。一提到卓依，她的神情立马有了微妙的变化，眉头微皱，双眸半眯，喉间不禁吞咽动作，轻轻点头道：“要停场维故，起码也要四五个小时，会调派另一架飞机过来。”
　　她停顿了一下，情不自禁抬头看看舱门，“让依依下来吧，至少外面能透透气。”
　　话音刚落，只见卓依三步并作两步跑下客梯，嚷道：“受不了了，我快被蒸熟了，到底怎么回事啊？”
　　她的视线跟苏烨对个正着，后者心跳突然漏了一拍，僵在原地看着她，木木的，也不说话。
　　“师父，你也晚班啊？天，这种时候出现故障，折腾我们也折腾你们，阿西吧…”
　　细密纤薄的汗珠铺在卓依额前，她不断用手扇着空气中的热风，难受的浑身冒烟，苏烨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，鬼使神差般摘了手套，把手伸进口袋里，拿了包纸巾出来，抽出一张，专心细致地擦去卓依脑袋上的汗。
　　那一幕叫乔羽涵看的八卦心作祟，一下子便什么都清楚了，只有卓依还傻狍子似的，乐呵呵地由着苏烨给她擦汗。
　　故障来的突然，等换APU是一定会延误的，机组她们只能等调其他飞机来，至于苏烨，通宵的晚班注定忙个不停，还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，不能出一点差错。
　　耽误了准点起飞的时刻，等卓依坐上另一架飞机时，又要重新排队了，她百无聊赖地等着塔台给时间，好在有空调吹不觉得热，可是看着隔壁那架故障的飞机机尾下，苏烨几个人在那忙活，她又有些揪心。
　　方才她在在没空调的环境里，只呆了半个小时就热的不行，换了飞机舒服了，晚上还能呆在酒店里歇着，可是苏烨却要在这种高温噪音的环境下连续工作一晚上，在她看来这工时简直灭绝人性。
　　可是这些日子以来，她从未听见苏烨有过任何抱怨，多次目睹对方的工作，也认真而勤恳，永远都只是默默的，做着自己该做的事，低调而朴实，看着面冷，实则心热。
　　她们相处时不会觉得累，在苏烨面前她不需要小心翼翼地戴着面具，也不用顾忌自己偶尔的形象全无，从前那种费力感仿佛消失的无影无踪，她相信，她和苏烨都是简单且真实的人，所以才会成为朋友吧…
　　不知不觉，卓依撑着脑袋发呆，目光一直停留在那个身影上，身旁的乔羽涵实在忍不住了，伸出手在她眼前晃晃，“嘿，回魂！”
　　“啊？”
　　“看谁呢，盯着不放？哪个小帅哥啊？”乔羽涵假装才注意到似的，顺着她的目光望去，“哟，那不是苏烨嘛？专注工作的女人也帅，你不会在看她吧？”
　　没想到卓依大方地点点头，笑道：“我觉得能认识她是很好缘分。”
　　“哟哟哟，有情况！”
　　“你瞎想什么呢，八卦乔。”卓依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，“我是说，跟苏烨相处很轻松，她没有那么多深沉的心思，有时候木头木脑的，很好玩，我最不喜欢跟别人说话要小心翼翼了。”
　　“我直说吧，因为你俩都头脑简单。”
　　“乔羽涵，你讨打是不是？！”
　　“别…开个玩笑嘛。”
　　卓依没好气地瞪她一会儿，又把目光转向苏烨的身影，那人工作有多专注。她看的就有多认真，然后情不自禁嘴角上扬…
　　不知苏烨是否感受到了身上的目光，时不时地也回头看一眼这边，即使稍有距离，看不太清楚驾驶舱里的情形，但她好像能感觉得到，卓依也在看自己。
　　时间已近九点半，延误了约四十分钟，后舱的乘客们早已不耐烦，闹哄哄的乱成一锅粥，而频率里也是争相问推出时间的声音，卓依似乎听到了陆凌恩的声音，又有点不确定。
　　“C滑行道上大韩的777看见了么，它先。”
　　“呵呵，大伙给棒子让路咯～”
　　“怎么说话的？”
　　“Roger，让欧巴先飞！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卓依和乔羽涵听着频率里的调侃，同时笑出了声，对视一眼，她现在无比确定那就是陆凌恩的声音。之前卖了自己的微齤信号，换来一个排队优先的特权，还不知道管不管用呢，她决定试一试。
　　“塔台塔台，联亚5071，请求推出。”
　　卓依特地咬着字音慢慢地说，把腔调放软，果然，频率里安静了两三秒，陆凌恩当然听出了某只软萌小飞的声音，似乎在考虑着，然后很快回复道：“你第二个。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“联亚5071，允许推出，上D滑行道L口等待。”
　　还真管用…卓依心里的小尾巴翘上了天，昂着小脑袋冲乔羽涵得意地笑笑，在对方惊讶的目光下中规中矩地复述指令。她要是早知道认识陆凌恩这么管用，把祖宗十八代的信息都给对方也没问题！
　　频率里其他家公司的飞行员炸了锅，有人听出来是“网红小飞”和“网红管制”，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，酸里酸气地说：“看来联航家的小飞请吃了不少拉面啊？”
　　“我要是萌妹子，也给我们先起飞不？”
　　“就是就是…”
　　可是他们越争吵，卓依就越开心，情不自禁哼起了小曲，通知地面撤轮挡准备推出，正当她们缓缓爬过去滑行道上，一直沉默的陆凌恩突然出声：“别吵了，谁丑谁先走！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大家很默契地集体沉默中，也有的估计是憋着笑。下一秒卓依就忍不住爆了粗口，“我靠…陆凌恩，你…”
　　虽然生气对方的调侃，但是能尽早起飞，说就说几句吧，卓依压下心头的火气，不跟她计较。抬轮前一刻，陆凌恩让她们联系离场，恍惚中好像听到卓依说要找她算账…
　　她绝对是被冤枉的，明明先走的是大韩航空的飞机，可不就是谁丑谁先走么。
　　那班机拐上跑道直至起飞爬升到看不见，苏烨的目光追了很远，漆黑的夜空中只有机身上的灯光一路闪烁，随着高度的增加而越来越小，她在心里默念着起落平安，要顺利归来。
　　时隔一年多，这个目送航班起降的小习惯，又被她捡了回来，从前这么做是因为飞机上有她爱的人，现在，却是说不清为什么…


第9章 真心话
　　连续热了好些日子，这两天时阴时晴，一会儿天上黑压压的乌云密布，一会儿又漏出些太阳来，所有人都满心欢喜地以为要下雨了，可是老天爷不给面子，就是迟迟不下。
　　刚过午后，卓依坐在机组车上直犯困，脑袋贴在窗玻璃上，原本明晃晃的太阳光，不知什么时候退了下去，滚滚黑云压下厚厚一层，还能听见闷雷声。
　　“终于要下雨了！”不知是谁说了一声，车里蔫蔫儿的气氛活了起来，立马有人接茬：“凉快也就一会儿，可是延误无止尽啊…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顿时又没人做声了，机组车送大伙到机场外面，挨个下来进去安检，这次航班的飞机停在远机位，还得坐车过去。卓依晕晕乎乎安检完，刚上车，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砸了下来，一滴滴落在地上绽开水花，不一会儿就铺开一片。
　　雨势伴着雷声逐渐增大，一串串珠帘似的，仿佛有一双手拧干了浸水的海绵，车子在暴雨中缓缓前行，卓依已经能看到自家公司的飞机了，雨打在窗户上模糊了她的视线，她开了一条三指宽的缝隙，想感受一下难得的清凉。
　　不远处有架刚落地的320正缓缓滑行，准备停进指定机位，看尾翼上的Logo是自家公司的，卓依有些幸灾乐祸地开大了窗，伸了半个头出去张望，却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…
　　倾盆大雨中，苏烨独自一人挥着指挥棒引导飞机滑行，赤着脚挽起了裤腿，身上的雨衣形同虚设，她从头到脚都被淋了个透，湿成落汤鸡。
　　卓依忍不住皱起了眉头，连忙俯身从飞行箱里掏出本来带着遮阳用的伞，冲前面喊道：“师傅，麻烦停下车！”
　　司机不知道什么情况，一听喊就习惯性停了，卓依二话不说拿着伞冲了下去，奔向苏烨，脚下踏过的积水溅起水花，打湿了擦得油光锃亮的皮鞋，和熨得笔挺的裤脚。她撑开伞跑到苏烨身边，遮在苏烨头上，靠近了看，她才看到苏烨湿透的头发，半眯着眼，连睫毛都在滴水，脸上不知是方才热出的汗，还是现下淋到的雨…
　　“师父…！”
　　身边的雨点突然被隔绝开，头顶上多出一片阴影，苏烨愣了好一会儿，听到卓依叫她，才回过神来，“依依…？你怎么在这？”
　　“我有任务，刚到…”不等她说完，苏烨似乎想起来自己还在引导飞机，打断了她，“等等啊，这儿忙着。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不大的遮阳伞只能保全一人，卓依大半个身子都被雨淋湿了，显得有些狼狈，等眼前这架飞机停好，苏烨才回过头，焦急道：“你怎么擅自跑过来了，机组呢？快回去，别耽误了时间。”
　　“我怕你淋雨生病…”
　　卓依委屈地撇撇嘴，因为她分明看到了苏烨眼中的责备。
　　“没事，这不有雨衣呢吗，赶紧回去。”
　　“师父…”不知怎的，卓依心里有些难受，堵的慌，自己也知道不能耽误航前准备的时间，可双腿就是不听使唤，不能挪动半分。
　　偏生苏烨又不太会说什么话，看她为了给自己撑伞，淋湿了半边身子，弄得一脚脏，心里一急，声音大了些，“叫你回去就回去，不要任性！”
　　“你…”
　　被她突如其来的脾气吓了一跳，卓依愣住了，半天说不出话来，心里又酸涩又委屈，眼底泛起水雾，气得一跺脚，头也不回地跑开。
　　身后苏烨想叫她，却是卡住了喉咙似的，怎么也叫不出来……
　　.
　　飞出去的时候好好的，飞回来卓依就感冒了，睡一觉起来又是喷嚏又是咳嗽的，躺在床上爬都爬不起来，她房间的门不知被敲了多少次，每次苏烨都在外面叫她。
　　她很不想开门，也不想看到苏烨，心里堵得慌，倔脾气一上来就想耍耍小性子，可是眼睁睁看着肚子抗议，又不想出门，她还是妥协了，拿过手机发了条短信给苏烨，然后慢吞吞地挪起来去开门…
　　短信发出去没多久，便没再听到苏烨的敲门声，三四步的距离，卓依足足挪了一分钟，打开门，却连个人影都没看到。
　　闹鬼了？她愣愣地站在门口，耳边传来走廊里的关门声和脚步声，恍神的功夫，苏烨已经提着一袋子药回来，“依依…！”
　　一看到她，卓依立马背过身去，嘟囔道：“你走你走！不许来我这里！”
　　“对不起，依依，是我的错…”苏烨连忙顶着门挤进去，拉住她的胳膊，想看看她到底什么情况，刚才这小妞发短信说感冒了难受，现在又变脸，她有点摸不着头脑。
　　“怎么会感冒？着凉了？让航医看过没？我这里备着药，病了不能耽搁，要多休息，快回床上躺着。”急得苏烨问了一大堆，自从认识这只傻狍子以来，她说话明显变多了，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嘴笨，招人生气。
　　她自然是知道小家伙为什么闹别扭，本来绞尽脑汁想着要怎样安慰，卓依自己生闷气气不过，又转过身来捶了她一拳，“就怪你！我好心怕你被淋，你还凶我，结果我自己病了，就怪你就怪你，什么师父，一点都不爱护徒弟！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那一拳捶下来跟挠痒痒似的，卓依本身也没什么力气，多说了些话就觉得很累了，羞自己输了气势，愤愤地爬回床上，卷过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。
　　这件事让苏烨很内疚，那天她纯粹是因为怕耽误工作，酿出什么灾祸，才下意识地说话重了些，当时她就后悔了，可惜说出去的话不能收回来，她是眼睁睁看着卓依愤然跑开，心里空落落的，好像丢了什么重要东西。
　　“依依…你讨厌我吗？”
　　“讨厌讨厌，师父最讨厌了！”
　　“那…我走了…”苏烨当了真，心脏猛缩，想想应该嘲笑自己，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，她把药放在小桌子上，轻轻站起了身。
　　“啊啊啊！！不许你走！”被子里的某人尖叫着钻出来，一把抱住苏烨的胳膊，可很快就脱力软了下去，整个身子都栽进了她怀里，像只刚生出来的小奶猫，“你这个坏师父，我生病了你还要丢下我，谁允许你走了，不准不准！你要照顾我！”
　　听到她要走，卓依第一个反应就是害怕，在自己最脆弱的时候独自呆着的话，她会疯掉的，这下栽进了苏烨怀里，那一瞬间获得了巨大的安全感，这具有些粗糙的身子，能让她安静下来，不想闹腾。
　　这么多天，她都习惯了天天跟苏烨呆在一块，以前也没见跟哪个同事这么亲密的，因为她敏感，总能感受到人与人之间那种陌生的隔阂，无论看起来多熟，她永远不能肆无忌惮的掏心掏肺。可卓依偏偏就是个藏不住心事的傻狍子，在人际关系复杂的大航空公司里，她别提有多危险。
　　她不喜欢说话时的小心翼翼，她也不喜欢两个人的对话要顾忌用词，她只想表达她的真情实感，用直白的语言，没有恶意的本心，她需要一个理解并且懂得她的人在身边。
　　天赐卓依一个师父，苏烨就是这样的人，她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，甚至，超出朋友的关系范围…
　　苏烨险险地接住这具又软又轻的身子，喉头忍不住一紧，舍不得松开手，想再摸摸，不过这下她能听出来，傻狍子是在对她撒娇，心里如释重负般，悄悄松了口气。
　　“师父…别走，陪我说说话…”
　　傻狍子的嗓音有几分沙哑，闭着眼的脸蛋上还泛着病态的红晕，苏烨的心不经意抽搐，酥得如同魂魄都化成了一滩水，只由得她说什么就是什么。
　　她抱着卓依坐在床边，随手拿过床头的空调遥控，把温度调高了些，又拉过被子给她盖上腰腹，连带自己也包了进去，怎么看怎么像撸猫的。
　　“好，我不走。”
　　“嗯…”
　　许是这个姿势靠着太舒服了，纯天然肉垫，卓依完全没有意识到，这个举动会让苏烨如坐针毡一样的难受，被心底某种欲望挠的，不停咽口水。
　　她闭着眼，脑袋搁在苏烨颈窝边，嘟嘟囔囔，“师父，我觉得你很好，特别特别好…真的，跟你相处很轻松自在，感觉像在家里一样。”
　　苏烨不语，静静地等她继续说。
　　“我来公司四年了，熟的人很多，但是没有一个可以说心里话的，很多人都是两面派，我知道也许是为了生存，人有趋利避害的本能，可是…师父，我有个毛病…对人的直觉很准，我觉得…直觉让我不能说真心话的人，那就是不能，就是表面朋友…不管认识多久，都一样…”
　　“可是师父你跟那些人不一样，我们认识才一个月，我觉得…跟你呆在一起，特别有安全感…好多好多话我想跟你说，也能说…这是直觉，我信我自己，真的。”
　　“我跟乔乔是好基友，我也知道她其实是完全可以让我放心说话的人，但是…直觉不允许啊…我还是信我自己，所以师父，你不准跑掉…你要是跑了，我会很遗憾的。”
　　卓依像个喝醉了酒的农夫，歪在苏烨牌肉垫上，絮絮叨叨的，眼神半分迷醉半分清醒，不知是否因为病中脆弱，说着说着眼角竟沁出了几滴泪珠，情不自禁往苏烨怀中蹭了蹭。
　　感受到她的情绪变化，苏烨有些慌了神，搂在她腰间的那只手悄然收紧，而另一手只能隔着被子，轻拍她的后背，予以安慰。
　　她知道卓依性子开朗活泼，是个爱玩爱闹的小丫头，可是却不知道她的内心也有如此敏感多愁的一面，在众多不安因素中寻求一份安全感，若是自己能给的，也挺好…
　　苏烨被自己这想法吓了一跳，情不自禁就会想多了，其实她并非多么实诚的人，曾经受过感情的伤害，整个人封闭了许多，逐年只与冷冰冰的机械打交道，反倒没多数人那样的圆滑世故。
　　只是自己向来自视过低，哪里担得起卓依这番掏心窝子的真诚…
　　“依依，其实我…”
　　苏烨想说自己没有那么好，怀里却传来阵阵均匀的呼吸声，那傻狍子徒弟居然就这么睡着了，眉心微皱，双颊潮红，未干的几滴晶莹还挂在那纤长的睫毛上，随着胸口起伏而轻轻抖动，像极了蜷起身子的小猫，十分可爱，却又着实叫人心疼。
　　她僵着身子不敢乱动，生怕吵醒了怀里的人，一股暖流潺潺涌遍全身，暖得心都化了…


第10章 试探
　　生病的唯一好处是不用飞，为了飞行安全，公司绝对不会让她带病进驾驶舱，但是换作乘务员就不一样了，多少乘务小姑娘抱怨着请假难，这点让卓依再次感叹，幸好自己是干飞行的。以前有过轻微感冒鼻塞上飞机的情况，全程压耳压得她缓了好几天，从此再也不敢逞强。
　　歇在床上，卓依开出了“师父关爱徒弟之霸王条款”，要苏烨下班后陪她聊天、吃饭、刷剧等，全然忘记了一个月之前，自己害得人家被扣工资的事。
　　“师父，我要吃西瓜。”
　　“师父，我要吃小笼包。”
　　“师父，我要吃…”
　　傻狍子把空调开到24℃，裹着被子在床上打游戏，桌上放着各种各样好吃的，都是苏烨给买的，她一会儿心血来潮想吃烧烤，一会儿突发奇想要吃冰激凌，就是不肯好好吃药，一点也不像个生病的人。
　　“五杀五杀五杀…我的五杀啊啊啊！”
　　卓依端着手机一阵狂戳，看着屏幕暗下去读秒，顿时泄气，“辣鸡游戏，哼，不玩了。师父…”
　　她又习惯性地喊苏烨，后者正在小厨房里捣鼓榨汁机，傻狍子说想喝果汁，她觉得外面买的都是加了香精色素的“染料”，不如自己鲜榨。可是一听这声喊，苏烨立马放下手里的活儿，屁颠屁颠的来到她床前，“怎么了？”
　　某人一下子扑过去，丝毫没有自觉性地勾住了苏烨的脖子，“师父，我们下午出去玩好不？”
　　“你乖乖吃药，看情况再说。”
　　现在苏烨也学会了跟她讲条件，说真的，这傻狍子不治就不听话，疯起来就是脱缰野马，也不知道像谁。
　　“不想吃，航医都说不需要吃那么多药，感冒自己会好的啦，你陪我去游泳，然后晚上我们去吃火锅！对了，我好久都没去逛街了…”
　　屋里已经很凉了，苏烨却被她抱得浑身燥热，感觉自己就像个□□桶，下一刻会爆开来似的。她盯着卓依充满胶原蛋白的脸看了一会儿，非常郑重地摇了摇头，“不，行。”
　　“师父…”
　　“乖乖吃药，不然不陪你去。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其实是歇这些天太闷了，对卓依来说就像坐牢一样，苏烨每天都陪着她，好是好，可也跟看守犯人似的，处处都要管着。不过今天苏烨上中班，下午四点到凌晨两点都要工作，她现在装一下乖宝宝，等人走了就放飞自我！
　　下午临走前，苏烨反复叮嘱她要按时吃药，不许熬夜打游戏，傻狍子点头答应的好好的，等她走了，立马换衣服弄头发化妆，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的，拎起小包包开溜…
　　.
　　苏烨在停机坪碰到了严茗悦，本来想打个招呼，可是看对方一脸肃穆眉头紧皱的，话到嘴边都咽了下去，还是埋头干自己活比较好。这架飞机马上要飞往泰国，她倒没想到是严茗悦执飞，感觉很久没见到过这个人了，那个名字只在八卦里听到。
　　不知道怎么回事，公司里只要有关于严茗悦的八卦，二十四小时内绝对传遍，苏烨想不通，人家也就是个320机长，女飞也不止她一个，怎么就总议论她？
　　“诶，那不是严机长么。”
　　身边有两个男同事也看到了，严茗悦正签字接收飞机，身上的制服干净整洁，熨得服帖，安静地站着，周身萦绕着淡淡的漠然气息，这大热天的唯有她看着让人觉得凉快。
　　顺着同事的目光看过去，苏烨突然也有了一点点八卦心。
　　“我赌五毛，那个铂金卡美女肯定坐这班机。”
　　“没准有万一呢？”
　　“万一什么啊，哪次不是跟着，估计这次是顺带去旅游的，我女朋友跟她飞过一个组，就上个月飞新加坡，那个铂金卡跟着机组进的酒店，直接就去严机长房间里了，我的天…”
　　“这女人跟女人，也能嫖？不会是她被哪个白富美包了吧，要不是知道那事，我都不敢相信…”
　　耳边的窃窃私语有些难听了，苏烨皱了皱眉，抬起头，“别聊天了，还要干活呢。”
　　这些男人，八卦起来真的没女人什么事。
　　驾驶舱里很安静，只有按动电门开关的轻微声音，跟严茗悦搭档过的副驾都知道她的脾气，喜静，厌烦咋呼和磨叽，自然是没有人敢轻易招惹她。今天的一副小哥是今年第三次跟她同组，上了飞机后就没敢出声，默默地做自己的事，只有在需要请示的时候，才会轻声喊她。
　　乘务长进来送了两杯水，冲小哥使了个眼色，两人对视一眼的功夫，传递了无数的信息，比如：那位铂金卡旅客又来了。
　　公司里大部分人都知道一件事，从今年二月份开始，只要是严机长执飞的航班，飞机上必定会出现一个美女，黑色长发，身量纤瘦，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，无论是什么时刻的班，也无论一天要飞几段，她都稳稳地坐在头等舱。
　　久了，大家都看出来她认识严机长，好事者联想到三年前那件事，流言蜚语一下子就传的满天飞…
　　喜欢女人的严机长，只怕是又交了女朋友，而且这个女朋友似乎有大把的时间和闲钱，不厌其烦地跟飞，活活飞成联亚航空的铂金卡，好多乘务员都眼熟她。
　　不过，当事人似乎不怎么在意。
　　平静的航程飞到一半，驾驶舱里有些尬的气氛被打破，因为严茗悦接了个内话，乘务长说有位铂金卡旅客想递个FL，她只说了个“好”，等着那张纸送进来，三两下填完，最后签了个名，交给乘务长送出去。
　　看到那熟悉的字迹，每一笔每一画都苍劲有力，威严冷峻，字如其人，唐葳宝贝似的把它抱在怀里，面朝窗户，差点流下眼泪。
　　这是第199张，严茗悦给她填的flight log，记录着199次的飞行痕迹，每一次都填的那么认真，从不拒绝，或许，那个人是知道的，知道她全部的心思。
　　冷静过后，唐葳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看着，发现背面居然也写了字，她急急地翻过来细看，一样的笔迹，却叫她瞬间从天堂跌进地狱…
　　——死掉的心，跟着也没用。
　　.
　　华灯初上，夜生活才刚刚开始，A市最繁华的商业街上来来往往的都是年轻人，小情侣还居多。卓依和陆凌恩一人提着一堆购物袋，逛了三四个小时，兴致勃勃地杀遍商场专柜，这才察觉到饿，找了家火锅店准备大快朵颐。
　　她们也没能逃过女人的天性，买买买之后才发现手剁了一大截，一边发誓这个月绝对不买东西，一边饶有兴味地讨论着哪个牌子的化妆品好用。下午陆凌恩不停给卓依发微齤信，好不容易把小可爱轰炸出来了，怎么能不尽兴，她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，早日跟小可爱熟起来。
　　可是对卓依来说，只要有人陪她出来玩，是谁都无所谓。
　　“冬瓜冬瓜，金针菇，还要…肥羊肉大份的，两份！嗯…肥牛也要，还有里脊肉，培根…这个好吃我保证，嗯嗯…”
　　“尽情吃，我请客。”看她盯着菜单两眼放光的样子，陆凌恩不禁嘴角微扬轻笑，像个宠爱妹妹的大姐姐。
　　卓依摆摆手，说：“不行，上次吃面是你请了，这次我请，随便吃，吃不完打包。”
　　“哦哟，真是只小可爱。”
　　“哼，知道我可爱就好。”傻狍子撅起嘴，傲娇地白了她一眼，“上次你还在频率里说我丑，我哪里丑了？”
　　“嗯？我说过吗？”
　　“谁丑谁先走，你放我优先是因为我给了你微齤信号，你兑现承诺好好的，居然还说我丑，哼。”
　　陆凌恩幽深的黑眸里漾起一丝玩味，神情柔和下来，辩解道：“我冤枉，第一个走的是大韩航空。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好像还真是。卓依歪着脑袋想了想，大眼睛滴溜溜转了转，低下头，“好吧，不跟你计较。”
　　“放心，下次只要情况允许，我保证，尽量安排你先飞，可是你也要体谅我才好啊，小可爱？”
　　“行。”
　　虽然跟陆凌恩见面才两次，私下相处时间也不长，可对方就是有种人格魅力，能让她情不自禁想靠近，她们似乎是一类人，都爱吃爱玩的，聊起的话题也有共同爱好，这么有趣的人，怎么能不介绍给乔乔认识呢？要是以后成了三个臭皮匠，走到哪里都不会觉得无聊了。
　　在陆凌恩身上，她仿佛看到了苏雅琳的影子，可是比较起来，又没苏雅琳那么大气，那么不怒自威，相对来说更接地气些，像个邻家大姐姐，至少以后又多一个人能陪她出来玩…
　　“对了，小可爱，我问你一件事。”
　　“说。”某人忙着吃肥牛肉，吃的不亦乐乎，百忙之中才抽空回一个字。
　　“你们公司四个女飞，其中一个是les，你怎么看？”陆凌恩忍不住直截了当的问了，实在等不及要试探这只小可爱的属性，好决定是否下手。
　　她指的那个当然是严茗悦，至于另外两个，她是怎么也不会想到的。
　　可是卓依头都没抬，眼睛盯着锅里翻滚的肉片直放光，心不在焉道：“反正我又不歧视这个，而且…这在公司里已经不是秘密了。”
　　其实她更想告诉陆凌恩，另外两个也是，并且勾搭到了一起。
　　“比如？”
　　“讲真，客舱部弯的更多，男的女的都有，圈外人觉得我们这个圈子乱，其实大家只是认真谈个恋爱，怎么就乱了？”
　　“那你…我是说如果，喜欢上一个女人呢？”
　　“我喜欢看美女啊，也喜欢看帅哥。”卓依挑了满满一勺肉片放在自己碗里，眼看口水都要流出来了，还得分心说话，对于吃货来说怎么能忍。
　　陆凌恩的脸被升起的烟雾模糊了一阵，而后稍感挫败，不死心地继续说：“喜欢和喜欢看是两码事。”
　　“顺其自然，喜欢就喜欢呗…”
　　虽然卓依说的很简单，看起来像被食物迷惑住一样，但她说这句话的同时，脑子里冷不丁冒出来苏烨的脸，快得只有一瞬间，她自己也没注意，专心给碗里的肉加调料。
　　只是她觉得自己还不能分清“喜欢”和“喜欢”的区别，这个词可以有很多种含义，也可以定义在很多种感情上，无论亲情友情还是爱情，就像她很喜欢乔乔、严机长、自己的爸妈，却从来没有想过要上升到某种感情上，更不会想到要跟这些人谈恋爱。
　　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，陆凌恩有些失望，干脆也专心吃起东西来，逛了几个小时，是有些累了饿了。
　　“你不会是les吧？”
　　突然，卓依抬起了头，后知后觉地问。
　　“呃…”
　　看这心虚的表情，八成没跑了，卓依的脑袋这才转过弯来，难怪陆凌恩微博里都是些美女的图，还超级自恋的发各种自拍，只给声音好听的女飞优先起降，等。
　　傻狍子觉得自己发现了新大陆，可惜那根筋缺的厉害，硬是没往自己身上想，却顿时两眼放光，冲她眨眨眼，“哇哇哇，太好了！你是不是喜欢我们严机长？我觉得你可以试试，虽然她这两年状态不怎么好，但是只要有足够的时间，和够好的新欢，她肯定能走出来的，我支持你！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“别害羞啊！”卓依恨不得拍案而起，“我偷偷告诉你哦，我认识几个乘务小姐姐，说客舱部有人暗恋严机长，打听她以前的事，天天发花痴，你再不抓紧就没机会了，竞争激烈！”
　　“所以呢？”陆凌恩那双美眸忍不住想翻白。
　　“我帮你做媒了！”
　　“呵呵。”


第11章 动了心
　　为了给女神找个合适的对象，某只傻狍子也是操碎了心，四处打听摸清楚了严茗悦的喜好，这两天频繁的跟陆凌恩联系。师父在的时候，她要做乖宝宝，按时吃药，好好休息，师父不在的时候，就是她该翻天了…
　　本来一开始卓依只跟陆凌恩讨论对象的事，后来聊着聊着就变成了女人间永远不会腻的话题：美妆和穿搭。
　　“夏天就是要小性感，把肩膀露出来。”
　　“哇，我也这么觉得！”
　　卓依站在陆凌恩家的穿衣镜前，扭来扭去欣赏着自己身上的露肩小黑裙，神秘的性感之外还有一点点小俏皮，她十分满意。这条裙子是陆凌恩的，她发现这个女人有搭配强迫症，每天穿什么必须搭配好，成一套，包括鞋子包包和发型。
　　相比之下卓依就显得有些随意了，她穿衣服都是按照心情来的，开心就浅色，不开心就深色，也好在她天生丽质身材好，穿什么都不会踩雷。跟陆凌恩接触多了，她发现，自己原来不是没有这种细胞，而是花的心思太少。
　　傻狍子有点想拜第三个师父了…
　　“依依，你看你身材这么好，又漂亮，讲究起来会非常完美的。”
　　“可是，怎么讲究？”
　　“好办。”陆凌恩打开衣柜，指了指自己搭配好的衣服，“你有空可以来我这里，我们先从基础配色开始，慢慢来，还有这些时尚杂志，你可以拿回去看。”
　　说着她走到旁边，打开一个矮柜，抱出来一摞《昕薇》《瑞丽》等杂志，“我有个朋友是做服装设计的，她的客户都是一些阔太千金，经常跟着出差去时装周，去年她跟一个女老板合资成立了自己的高定品牌，稳定下来了，有时间我带你去找她玩。”
　　“好呀，谁让宝宝是仙女呢～”
　　卓依把陆凌恩柜子里的固定套装全都试了一遍，期间就在她的注视下，脱衣服换衣服，只剩内衣内裤的那种，身上里里外外除了隐私部位，全让陆凌恩看了个精光，这便宜被占了不是一般的大。
　　本来陆凌恩邀请她留下来吃晚饭，乐不思蜀的傻狍子差点就答应了，但是一看手表已经三点多，快到苏烨下白班的时间，她潜意识里还是想回去缠着师父…
　　陆凌恩开着车送她到公司地下停车场，下车很自然地挽起她的胳膊，两人一路走到大门口，话题从时尚又变回了八卦。
　　“凌恩姐，你要是真喜欢我们严机长，就别害羞嘛，我觉得你俩的气质挺配，而且年龄差的也不大，一个空管一个飞行，相爱相杀的一对啊！”
　　“小可爱，别瞎想好吗？”
　　“我是说真的，你比那些二十出头的小乘务强多了，至少站在严机长身边，没有姐姐带妹妹的感觉。”
　　卓依的眼神无比认真，大有不说动陆凌恩不罢休的架势，她哪里知道自己早就已经是个被盯上的猎物了呢，还在这一门心思给别人做媒。
　　只见陆凌恩笑着摇摇头，没有说话。
　　“依依？”
　　苏烨刚下班，从机场回来，老远看见她的小徒弟，连忙跑过来，手里还提着个大袋子，一瞬间两个人都回过头，她跟陆凌恩的视线撞个正着。
　　那双幽深的黑眸里映出了她自己，脏兮兮的工作服，素面朝天的脸上沾了些灰尘，干燥得有些细纹的皮肤，还泛着暗黄，一身都是汗，像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一样。再反观陆凌恩，螓首蛾眉，面若桃花，一双幽深的黑眸温情脉脉，嘴角笑意暖心可人，身材窈窕，曲线玲珑，长发飘飘，轻灵婉约，跟卓依站在一起，竟然是那么的般配…
　　一时苏烨的心头涌起无形的自卑，有些无地自容似的，下移的目光不经意瞥见两人挽在一起的手，喉头微紧，笑容有几分牵强。
　　“师父，你回来啦！刚好我们一起上去。”卓依看到她似乎很高兴，为她介绍身边的人，“对了，这位是咱们驻地机场的管制，陆凌恩，就是微博上的网红姐姐，嗯…凌恩姐，这是我师父苏烨，我们公司的航线维修机务，这行里难得看到女人，厉不厉害？嘿嘿。”
　　“你好，苏烨。”陆凌恩伸出空着的右手示意，“巾帼不让须眉，依依说的果然没错，很高兴认识你。”
　　“呃，你好…”
　　反应过来，苏烨有些尴尬，面对陆凌恩的落落大方，她的紧张和失落反倒像个小丑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，只好谦虚地笑了笑。
　　女人的直觉是敏锐的，尤其是陆凌恩这种喜欢女人的女人，对同性的直觉更加敏感，她几乎一眼就能看穿苏烨的内心，知道对方在想什么，不经意嗅到了些苏烨和卓依之间微妙的气氛。
　　幸好有卓依这个神经大条的在，谈笑几句，陆凌恩向她们告别，人一走，苏烨只觉脑袋顶上的低气压瞬间消失，她得以喘口气…
　　上了楼，苏烨说要放东西，便回了自己宿舍，关上门，她背靠着轻轻喘息，闭上眼睛，满脑子都是卓依和陆凌恩手挽手的画面，怎么都赶不走。胸口有一团火焰在燃烧，烫得她发疯，她怕自己一下控制不住，会冲过去质问卓依，但是她又清楚地明白，自己没有任何立场。
　　多久以前，她也曾这样在乎过一个人，久到她想不起来了，却还是记得那个人如何的决绝，如何的恶心，如何离开的她。感情可以成就人，也能够毁了人，她如今能好好的站起来，以为从此就无欲无求无所念，没想到，又不争气地跌了下去…
　　冷静了一会儿，苏烨睁开眼，甩了甩脑袋，强迫自己不要去想那么多，身后的门突然被敲响，外面传来卓依的呼唤：“师父…！”
　　那声音又软又糯的，听得苏烨心头一颤，骨头都酥化了，连忙起身打开门，小家伙直接扑进了她怀里，撒娇道：“师父，我饿了，但是冰箱里没有菜，我们出去吃好不？”
　　苏烨这才想起来，自己下班时在机场打包了两份荷叶饭，是卓依最爱吃的，怕这傻狍子病中胃口不好，特地点的加孜然培根肉的那款。她舍不得松开怀里的人儿，单手提起刚放地上的袋子，“我买了荷叶饭，T2航站楼那家的，你先提过去先吃，我洗个澡换了衣服就来。”
　　一听是自己超爱吃的荷叶饭，傻狍子兴奋得就差流口水了，急急地接过袋子，“吧唧”一口亲在苏烨脸上，“还是师父最好，爱师父么么～”
　　说完她提着饭就回了自己房间，留下被那个吻“暴击”变傻的苏烨，一愣一愣的，唇瓣柔软的温度还在，她的心跳不由快了起来…
　　.
　　洗了澡，苏烨换上睡衣，一身香喷喷的，特地站在镜子前看了自己好久，难过的是，越看越觉得自己哪里都不如陆凌恩，要脸蛋没脸蛋，要身材没身材，一点女人味也没有，活的那么粗糙，难怪依依喜欢那样的漂亮女人了…
　　去了卓依房间，她发现那傻狍子还没吃，两份饭摆在小桌上动也没动，一看见她来，狍子拉着她坐下，“等师父一起吃，嘿嘿。”
　　“依依…”
　　“嗯？怎么啦师父？”
　　“你今天…没在宿舍好好休息吗…？”
　　犹豫了许久，苏烨还是不争气地问出了这句话，有些拐弯抹角的。听她这么问，处于兴奋状态的卓依突然反应了过来，心虚得不敢看她的眼睛，含糊道：“嗯…我一个人觉得太无聊了，刚好凌恩姐约我出去玩…”
　　她是担心苏烨责怪她不好好养病，不乖不听话，全然没有想到，苏烨心里在意的是另一种情况。
　　听完，苏烨什么也没说，轻轻点了点头，埋头吃饭，傻狍子大概是怕她真生气，补了几句：“师父，我是按时吃完药才出门的，而且就随便逛一会儿就到凌恩姐家里去了，没有乱跑啦…”
　　“你去了她家？”
　　好了，连家都去了，什么时候这两人熟到了这种程度，苏烨心里又忍不住犯堵，吃着饭都觉得食之无味。
　　“嗯嗯，我发现凌恩姐很时尚诶，她教我好多衣服搭配，噢，对了…”
　　说着说着，卓依想起来忘了件事，放下饭盒，转身去拿包，从里面掏出两个金色扁瓶子，递给苏烨，“我今天逛街买的防晒霜，师父，你肯定用得上，女人都要好好保养嘛，防晒不能少，尤其是机坪那么热那么晒，哈哈，我这个徒弟是不是很爱护师父呀？”
　　这是在暗示她这模样太粗糙，一点不像个女人吗？苏烨愣愣地看着那两个金色瓶子，心里越堵越难受，冷不丁就又想起了陆凌恩的样子，那股无法形容的自卑感再次袭来，她摇摇头，没有接。
　　“怎么了，师父…？”
　　“没事，我晒习惯了，黑也是黑。”苏烨强颜欢笑着低下头，继续一口口吃饭，内心却忍不住嘲讽了自己千万遍。
　　她不懂保养，不会穿搭，头脑木，嘴也笨，整天跟一帮男人混在一起，这样的她，连自己都已经放弃，又有谁会看的上。
　　大不了，她以后跟卓依保持距离，别再有那些不着边际的妄想就好……
　　到底苏烨是高估了自己的控制能力，抑或是她真的动心到不可收拾的地步，越是想要跟卓依保持距离，就越是满脑子都想着那个小家伙。
　　.
　　小感冒拖了半个月才好，卓依都歇烦了，一恢复工作就像打了鸡血似的，早班时天不亮就起了床。机组车在大门口等，司机师傅开着窗，一个美女正在跟他说话，偶尔双手合十，好像在祈求什么，卓依跟同事走过去，好奇地看了一眼，乖乖上车。
　　“这不是那个总跟着严机长的铂金卡么？”
　　“真够有毅力的，都追到公司来了。”
　　“好像严机长今天也是早班。”
　　听着同事的议论，卓依那颗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，有些蠢蠢欲动，她提着飞行箱坐到了二号身边，“诶，姐，什么情况啊？”
　　“你不知道？这女的是咱公司的铂金卡，她跟严机长的事都传开了。”二号诧异地看着她，见她摇头，压低声音道：“只要是严机长的航班，她必跟飞，一天四段都不带少的，机组外站过夜，她直接就到酒店里去了，走哪跟哪。”
　　“你说，会不会是严机长对她做了什么？”
　　“不太可能，谁有那个闲钱和时间，天天跟着机组到处飞，还是头等的票。我看八成是严机长惹上桃花了，而且肯定是个千金小姐，还记得那件事么，人家严机长就好女人这口，啧啧…”
　　“真是长见识了，女人跟女人…”
　　乘务组八卦到一块儿去了，就连大叔机长都回过了头，饶有兴致地听她们讨论，卓依听得稀里糊涂的，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，第一个反应就是去问乔羽涵。
　　她正发着微齤信，那个美女居然上了车，提着个小行李箱，随便找位置坐下来，一脸歉意地看着大家，“不好意思，打扰各位了，我要赶七点四十的航班，本来是来找人的，但是这路上一时招不到计程车，时间来不及，就搭个顺风车，我跟司机师傅说付车费，打扰到你们，真的很抱歉。”
　　妹子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，声音又细又软，清秀的脸庞因为热出汗而有些泛红，及腰的长发黑亮柔顺，身上并没有哪一处看起来像千金小姐，反倒有几分文艺女青年的味道。
　　大家都笑了笑表示不介意，也可能是太眼熟她的缘故，卓依趁她转偏头的功夫，偷偷拍了张照片发给乔羽涵，配字：听说这是我女神的桃花？
　　等了一会儿，乔羽涵回复道：替代品罢了。


第12章 师父别走
　　女神的飞机就在隔壁，上客时间也比这边早，趁着自己这班时间充裕，卓依站在客梯上伸长了脖子张望，果然看见了姗姗来迟的那个美女，貌似是真的晚了些，全飞机都在等她一个人。
　　微齤信上乔羽涵发来多条消息，大概说了下这女的和严茗悦的因果故事，看着看着，卓依心生惋惜，感觉这人似乎很痴情的样子，就这样追着不放，一点机会都不给其他人，况且，她女神都不会烦的么？
　　本来还说要给陆凌恩做媒的，这情况她不知道要不要说，也幸好对方不是自己公司的员工，不然多尴尬…
　　回到机舱内，卓依差点跟一个乘务妹子撞上，仔细一看，居然是上次骂她小偷的那个三号，两个人视线对上，都没有好脸色。开准备会的时候她就因为机组里有这么个人而烦，现在一整天都要跟讨厌的人呆在一起，她会疯掉。
　　好在谁也没有多说什么，互相白了一眼然后走开，卓依回到驾驶舱“砰”地一声甩上门，眼不见为净。
　　隔壁的飞机已经推出滑行，本场早班第一个起飞的，客舱人满，唐葳安静地看着窗外，感受着飞机一路滑行上跑道，稍作停留后，陡然加速，那瞬间的推背感总让她情不自禁想喊出来。
　　抬轮离地的一瞬间，她下意识地抓住了衣角，只要想到前方一帘之隔的驾驶舱里，她爱慕的人正操控这架飞机，心就忍不住微微沸腾，这样就又开始了新一天的旅程。
　　这半年来，她跟随严茗悦去了很多地方，包括周边的国家，大部分时间都是只在机场停留，飞完一段她必须下飞机去取行李，然后重新换登机牌办托运，坐这班机的下一段，虽然又累又麻烦，但是她心甘情愿。
　　毕竟，她求了严茗悦很久，对方才愿意把每周的排班表信息给她，跟飞是她自愿的，无怨无悔，她也尽量做到不给严茗悦添麻烦，静静陪伴就好。
　　这么一陪，就是两百多个日夜。
　　平飞的航程很无聊，唐葳回绝了乘务员提供的服务，只要了一瓶小矿，从起飞喝到降落，期间三次去上厕所，盼望着能碰巧遇到从那人也刚好出来，可是，什么都没有发生。
　　目的地机场天气不太好，下高度时抖的厉害，安全带指示灯一直亮着，饶是坐飞机家常便饭的她，也不禁有些害怕，耳边不知是第几遍乘务广播，稍作停顿后，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…
　　“各位旅客，我是本次航班的机长，由于天气原因……”
　　唐葳专注地听着这个声音，差点喜极而泣，这半年来她几乎一次都没有听过严茗悦的广播，那家伙沉默高冷得可怕。而随后，机身逐渐平稳，她还沉浸在严茗悦冰冷且公式化的声音中，久久不能回神。
　　今天的乘务组都眼熟她，知道她跟机长认识，落地旅客都走光了，也没叫她，就等着机长出来认领“媳妇儿”。唐葳也是很自觉，乖乖地坐在位置上，不吵不闹，等了一会儿还没见严茗悦出来，她索性起身去帮乘务员干活…
　　后舱新人被她吓到了，哪敢让旅客帮干活的，不恶意投诉就谢天谢地了，请佛一样笑着把她请了回来。唐葳怕被误解，连连解释道：“噢…没关系的，我闲着也是闲着…”
　　“你怎么还不走。”
　　严茗悦从驾驶舱出来，死灰一样的眼神触及她纤弱的身影，稍有波澜，很快又收敛回去。
　　“我…”
　　乘务妹子一见她出来，立刻互相使眼色，迅速退散，就连跟在严茗悦身后的副驾，看这情况，也连忙回避。看到同事这么默契，严茗悦许是习惯了，一点反应也没有，目光仍然停留在唐葳脸上，“刚才着陆落重了，有没有被吓到？”
　　唐葳小心翼翼地摇了摇头，心里却激动的要命，这可是头一回严茗悦主动关心她，想着就情不自禁露出笑容，“那个…下午你们才回，中间时间挺长的，我想请机组所有人吃个饭，可以吗？”
　　半晌，严茗悦不答，却是皱起了眉，眼里沉静如一汪深泉，看不清楚情绪，叫人无法琢磨。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折磨，唐葳甚至在心里祈求她，快点做出决定，不管是什么样的。
　　“要怎样，才肯放过我？”
　　万万没想到，不是同意也不是拒绝，竟然是这么一个回答，唐葳浑身一震，迅速红了眼圈，无措地低下头，吸了吸鼻子，强笑着把眼泪憋回去，“我去取行李了，回程登机再来。”
　　说完，她头也不抬，快步走出机舱，长长的廊桥通道里，只有她孤寂的背影。
　　唐葳以为自己能忍住，却是走在取行李的路上，眼泪便毫无征兆地落下来，慌得她手忙脚乱地翻出纸巾，胡乱擦拭，擦不断，还更多。
　　记忆中，那个坐在病房外和她聊天的严茗悦，已经死掉了，三年前的某个夜晚，就随着可怜的女孩一同死去，现在人们看到的，不过是一具没有心的行尸走肉。她只是想陪伴着，三年后的偶遇也许是注定，问过好多次自己，这样值不值得，可是这颗逐渐爱上她的心，丝毫不争气。
　　.
　　“哎哟…咝…”
　　夜里，回A市的航班，离机场约五十公里的上空，卓依捂着肚子瑟缩在右座，那一阵赛过一阵的疼痛仿佛一场十级大地震，把她的五脏六腑都快绞烂了。
　　天知道她是吃坏了什么东西，早上飞出去，前面三段都好好的，最后回来这一段就成了这副德行，一个小时内去了四趟厕所。
　　瞧她疼的脸色煞白，额前淌汗的惨样，咬着牙关直哼哼，旁边的机长都忍不住皱眉，虽然有规定两位飞行员不能吃一样的食物，防止一块儿中毒什么的，但飞了这么多年，他还真没见过哪个飞飞，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吃坏肚子的。
　　“丫头，还很疼？”
　　“废话…咝…”
　　“不会是食物中毒吧…我让三号到急救包里拿药，你再坚持一下。”说着，大叔拿起了话筒，准备内话给乘务员。
　　卓依忍着痛打断他，“别…要进近…我忍忍就好…诶诶…不行…我要去厕所…”
　　傻狍子疼得小脸皱成一团，解开安全带，虚弱的没力气跨出去，费老大劲才“爬”出驾驶舱，她目测就是“发泄”个一两分钟就没了，然后回来接着疼。
　　可是这一“发泄”，直到进近最后阶段，她都没出来，驾驶舱里的机长又是纠结又是无奈，只得独自操纵飞机着陆，一个人做两个人的工作，要不是飞多了经验丰富，他恐怕要手忙脚乱。
　　卓依也着急，她觉着高度越来越低，怕是已经能目视到跑道灯光了，肚子还是没有要解决完的意思，也顾不上这时候不能用厕所，反正她相信机长的技术，不会颠死她的。
　　然而，机轮接地的一瞬间，还是加重了她的腹痛。
　　所有人都以为卓依只是吃坏了肚子，或者空调吹多着了凉，只有那个跟她结了仇的三号乘务，在看见卓依一趟趟跑厕所时，心里乐开了花。她就是看这个嚣张的小飞不爽，一个个的对她们乘务员呼来喝去，还爱搞事，那么今天她也搞点小事，在卓依喝的咖啡里加点“料”，给个教训，又不至于闹出事故。
　　可是机长觉得这件事很严重，讲评会后写进了飞行日记，等着回去上报公司。
　　“慢点走，慢点…”
　　最后卓依是被搀下飞机的，本来机长大叔要背她，但是怕硌着她的肚子反而更疼，只好跟乘务长两人一边一只胳膊，抬着她下去。
　　滚滚而来的热空气与空调形成巨大反差，出去一瞬间就受不了了。维修人员在飞机边上忙活，苏烨站在还未降下温度的发动机旁边，正抬袖子擦汗，冷不丁一抬头，望见机组搀着个人下来，因为机翼挡住了一半视线，她没看清那人是谁，其他同事倒是小声议论开了。
　　“诶，那是怎么回事啊？”
　　“好像不是旅客…”
　　“卓依啊，我认得，咱公司那个萌妹子，前段时间还火来着。”身边走过一个男同事，说完这句话，苏烨耳朵里捕捉到那敏感的两个字，猛地抬起头，钻出机翼，仔细看了看，果然，那扎着马尾满脸生无可恋的人，正是她的小徒弟。
　　“依依！”
　　顾不上是工作时间，还有同事看着，苏烨扔掉工具就冲了过去，扶着卓依的肩膀，眼里焦急万分，转头问机长，“她怎么了？”
　　“闹肚子，不过还不清楚是不是食物中毒。”
　　“什么…”
　　一听食物中毒，苏烨瞬间脸色刷白，情绪瞬间变得有些激动，“落地前怎么不早说，报告了这会儿救护车都来了，这不耽误时间吗你们！！”
　　说的好像落地前报告，她就会知道似的，不照样跟她没关系么。
　　苏烨二话不说到兜里掏手机，按下120，刚要拨出去，卓依软软地伸出手扒住她的胳膊，气若游丝道：“没事，师父…我就是…想去厕所…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.
　　不管傻狍子多么抗拒，最后她还是被送去了医院，去之前，还跑了趟厕所。在医院做了几个检查，医生说没事，就是吃了刺激性食物，肠胃不适，有点脱水，给开了些药，嘱咐好好休息，就让她们走了。
　　苏烨还穿着工作服，荧光背心还在呢，就这么跟着到医院来了，好在卓依没事，可是这么一闹，她也没心情回去工作了。不过这个机长倒是让她挺感动的，一块儿跟着到医院来，被拖延了休息时间不说，还硬要掏腰包付了医药费，弄得苏烨挺不好意思的，毕竟刚刚还冲人家发火来着…
　　卓依纤瘦娇小的身体缩成一团，软软地靠在苏烨怀里，她搂着这只傻狍子艰难地回到自己宿舍，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，脱了鞋，转身去拿药。
　　空调26℃，傻狍子安静地躺在床上，半梦半醒的，两颊泛着潮红，一张小嘴无意识地张张合合，半晌才嗫嚅出声：“师父…疼…”
　　“诶，依依，马上。”
　　听到这声喊，苏烨浑身一酥，心都化了，拆药的手有些抖，匆忙倒好水，回到床边，一手托起卓依的后背，揪起的眉头下是一双浸满心疼的眼。
　　她把手里的药丸凑到卓依嘴边，轻声哄道：“乖噢，吃了药就不疼了。”
　　小家伙很听话，张嘴把药丸吃下去，苏烨连忙接上水杯到她嘴边，她乖乖喝了一口，喉间“咕噜”一声咽下去，像在吃好吃的一样，竟情不自禁咂了咂嘴。
　　苏烨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，放回她平躺，看着这张鲜嫩精致的小脸蛋，眼神越发温柔，不由自主就陷了进去。一只柔若无骨的素手拉住了她的胳膊，傻狍子星眸半睁，似乎是无限留恋地看着她：
　　“师父…别走…”


第13章 份量
　　苏烨第一次跟卓依同床睡。
　　一夜只闻傻狍子均匀的呼吸声，她自己是怎么也睡不着，浑身哪里都不舒服，也许是一个人睡习惯了，身边突然多个人不适应。等到太阳晒屁股，卓依揉着眼睛坐起来，大脑有一瞬间的迷糊，在看到格局一样的房间，物品摆设却不一样时，愣住了。
　　“师父…？”
　　“醒了？肚子还疼吗？”
　　卓依看看自己身上，还穿着制服呢，连登机证都没摘下来，就这么睡了一夜，她努力回想起昨晚的事，垮着脸摇摇头，“天呐…我也太丢人了…”
　　“昨天吓死我了，幸好没什么事。”苏烨知道她在想什么，坐到床边，想捏她的脸，又不太敢贸然下手，“是不是贪凉吃多了冰棍？你啊，就是个吃货。”
　　“才没有…”卓依懊恼地低下头，指间留个缝看着她，“师父，那你岂不是因为我没去上班了…我好内疚怎么办。”
　　苏烨心说：内疚你就以身相许也行。可也只能是想想，她连忙摇头，“没有，我是自愿的，你别想那么多。快起来吃饭了，饿不饿？你想吃什么？嗯…下午我陪你出去玩吧？”
　　半晌，卓依没说话，抱着膝盖搁下巴，眼神飘飘忽忽的，其实她不是粗神经的人，当初本来只是还个人情，一来二去跟苏烨熟了起来，现在的关系，怎么就感觉不是原来那种味道了呢？也许是她敏感了，她总觉得，苏烨对她的照顾，已经超出了普通朋友的范围，但是，她们认识才一个多月啊…
　　要是身边没有乔羽涵和苏雅琳的例子，她姑且还不会往那方面想，而现在时不时的就要想一下，她跟苏烨到底是什么，朋友吧，又太亲密了，闺蜜吧，又有几分别扭，成了四不像。
　　可是扪心自问的话，她的确只把苏烨当做好朋友，最多，是能上升到亲人的那种。
　　卓依甩了甩脑袋，觉得还是之前那种没脸没皮的状态好些，“哇，师父，你今天怎么啦，居然主动说陪我出去玩诶？”
　　“以后只要我们都有空，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。”许是沉默的太久，苏烨心底空空的，生怕被发现什么不该有的，这话就这么不经过大脑说了出来，回味过去，才发现有些暧昧了。
　　她一边害怕被卓依听出什么来，一边又期望着对方能听出些东西，矛盾又纠结，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圆过去。不过卓依只是愣了一下，继而很开心地抱住了她，“师傅最好啦！最爱师父！那我先回去洗澡换衣服，等我哦～”
　　说着她哼起小曲爬下床，把自己的行头带回房间，门一关，苏烨眼里强撑的笑意瞬间消失，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失落，虽然刚才没有收获预想中的尴尬，但是从卓依的反应来看，大概和自己的想法不一样。
　　这种时候，她突然很羡慕严茗悦，至少性向已经完全公开，而自己却畏畏缩缩躲躲闪闪的，一会儿怕突兀地说了尴尬，一会儿又觉得憋着难受，可即便如此，她还是不能狠下心来，跟卓依断绝联系。
　　桌边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，苏烨回过神，看了眼来电显示的陌生号码，以为是推销电话，果断挂掉，可是没一会儿，它又打了进来。
　　“喂？”
　　“阿烨，是我。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时隔一年多，再听到这个声音，和那亲密的称呼，苏烨以为自己会厌恶，却没想到，还是麻木到说不出话来…
　　傻狍子把自己洗得雪白喷香的，换了件略显性感的深V小连衣裙，对肩背和腰部曲线的要求特别高，以她的身材是驾驭有余，站在镜子前扭来扭去，快要爱上她自己了。她一边化妆，一边在微齤信上跟陆凌恩语音聊天，说到偶像要来A市开演唱会，越聊越兴奋，不小心就忘了时间。
　　等她打扮好去找苏烨，脑子里想的全是偶像的演唱会，丝毫没有注意苏烨异样的神情，“师父～我们一起去看xx的演唱会好不？就下个月，买票要趁早啊！”
　　“嗯…如果休息就去。”苏烨的笑容有些勉强，但是看她这么开心，不想扫她的兴，先答应下来再说，还不确定到时候自己有没有假呢。
　　“那走吧。”
　　她主动牵起苏烨的手，自知自己太拖拉，迫不及待想出去玩了，可是苏烨却站着没有动，有些艰难地抬起头，避开她的视线，“依依…我临时有点事…不能陪你出去了…”
　　“什么事？”
　　“一个…朋友，找我。”
　　“可是你都答应陪我了，总要有先来后到吧。”卓依有点不高兴，皱着眉，心里没来由地泛酸，她潜意识里觉得，苏烨跟自己走的最近，自己先约的，怎么能让别人抢了去？
　　“是很重要的朋友，要不…下次我们再…”
　　“那我就不重要了？我就可以随便让你变卦了？”
　　“不是，依依…”
　　“行行行，你去吧，去找你的‘很重要的朋友’！别理我了！我也不想理你，再见！”
　　卓依的倔脾气上来，烦躁地甩开她的手，扭脸拉开门跑了出去。
　　也许是她认知错误吧，总觉得像苏烨这样木讷老实的人，通常都不太会跟很多人来往，这一个多月相处习惯了，每天张口闭口都是“师父”，听到那句“很重要的朋友”，她心里就觉得不舒服。
　　原来自己在苏烨眼里，根本算不上是朋友，无足轻重到可以随便爽约，为了“重要的人”可以把她丢下。卓依赌气地跑回了自己房间，用力甩上门，拿出手机飞快地在屏幕上打字，胸口的起伏渐渐缓下来。
　　过了会儿，她整理好情绪，打开门，见苏烨耷拉着脑袋站在门口，那股倔脾气又上来了，她白了苏烨一眼，鼻音发出冷哼，“我去找凌恩姐，反正我有的是人陪，谁离了谁还活不下去怎的。”
　　“依依！”
　　苏烨一慌，拉住她的胳膊，可是碰到不过一秒就被甩开，她愣愣地看着卓依远去的背影，虽然知道是一时赌气，但内心却是说不出的复杂。
　　她要怨恨的人是自己，该忘的没忘掉，不该怠慢的却总惹了不开心，而大脑像是罢工了一样，不知道该做什么，要怎么做…
　　.
　　再见面，苏烨和前任面对面坐在咖啡厅里，对方身上穿着立领白衬衫和黑色包臀裙，脚下一双黑色工作鞋，梳得整齐光洁的盘头，化着淡妆，手里抱一本客舱人员手册，这模样，是自家公司新乘培训的标准着装。
　　许久不见，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美，出尘淡雅，清高不凡，一瞬间苏烨有种不好的预感，印象中，这个女人已经是一名在职空乘了，怎么会重新开始培训？似乎唯一的解释就是…
　　“我跳槽来你们公司了。”
　　消息犹如晴天霹雳，苏烨只觉大脑“嗡”地一声失去了知觉，木讷地点了点头，“哦…”
　　然后她才迟钝地想起来，问：“为什么？”
　　“离你近一点。”
　　女人神色认真，目光在她身上游离不断，看不出是真情还是假意。
　　苏烨莫名觉得有些冷，心里是想嘲讽的，她多希望自己可以指着这个女人的鼻子破口大骂，可是以她的性子，她做不到，并且对方似乎也拿准了她这个心软无能的毛病，不然，她们今天根本不可能见面。
　　想来想去，她嘴笨的不知道说什么，只好附和几句，“这样不好吧…你原来都做到乘务长了，来这里又要从新人开始…”
　　“可是当年你跳槽来这里，不也是一样么？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“阿烨…”她突然抓住苏烨的手，暗暗用力，“我们还是可以实现那个共同愿望，我会努力工作，虽然是重新开始…”
　　“罗子玟，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。”苏烨抽开手，有些烦躁地皱起眉，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见这个女人，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，两个人各自安好互不相干，她不想再被打扰。
　　尤其是，因为这种憋屈的事，惹了卓依不开心，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向卓依道歉，怎么哄那个傻狍子。而只要一想起卓依去找陆凌恩了，她就更加讨厌现在的自己…
　　“不，我们以后是同事，也是朋友，怎么会没有关系呢？”
　　“你今天找我到底是什么事？”
　　“看看你罢了。”罗子玟眉梢微挑，眼中波光流转，好似信誓旦旦，“你放心，我也不会总缠着你，我培训也很忙的。”
　　“哦，那我走了。”
　　说完，苏烨站起来，抬腿就走，罗子玟也没拦她，淡定地搅着咖啡，嘴角隐去一丝不易察觉的笑，她想她是赌赢了。苏烨还是那个苏烨，她也还是那个她。
　　.
　　从咖啡厅出来，苏烨依然情绪低落，说不上来为什么，心里总是闷闷的，她想给卓依打电话，又怕对方生气不接，然后决定发短信，几行字打了又删，反反复复的。她实在太担心自己又说错话，可是若一个劲的单纯道歉，又有点不够诚意，想来想去，她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了一下午。
　　天黑了，她回到宿舍，屋里空荡荡的，没有傻狍子在，她连饭都不想吃，毫无饿的感觉，像个行尸走肉一样躺在床上，陷入了无尽的矛盾。
　　一边是理不清自己目前的状态，一边又心烦前任来这里工作，当初自己是为了清净才从老东家辞职的，也当成全那个女人，就算是为了一段感情所付出的代价吧，原本，她是有机会升职的，在这个上升通道很狭窄的行业，已经很不容易。
　　越想越心烦意乱，走廊里突然由远及近传来说话声，有点像卓依的声音，苏烨起身凑到门后背看了看猫眼，果然，那只傻狍子提着大包小包从她门口经过，跟其他下班回来的同事打招呼。
　　她悄悄打开门，看卓依正掏钥匙，蹑手蹑脚地走过去，突袭捂住她的眼睛，“猜猜我是谁～”
　　没有预想中的惊慌和尖叫，卓依只是身子抖了抖，抬手把她拉开，低吼道：“管你是谁，别碰我！”
　　“依依…”
　　——砰！卓依打开房门钻进去，迅速用力关上，毫不留情地将她关在外面，刚才几个有说有笑回宿舍的同事，纷纷看了她一眼，都满头雾水。
　　苏烨尴尬地站在那儿，两颊烧的通红，心头涌起一股夹杂着酸涩的失落，久久不能回过神，面前的一道木门，仿佛将她和卓依隔开在两个世界，她们之间所有的交集都如同一场梦，醒来，谁也不认识谁。
　　想必，她就是这么招人讨厌的一个人吧。


第14章 女神的小迷妹
　　原以为卓依生气第二天就会好，可是连着几天了，都没再去找苏烨，也不缠着她教她做模型了，看上去好像是飞来飞去很忙。苏烨自知这回可能完了，踩到狍子的雷，想要主动一点去道歉，又怕被拒绝。
　　她这一天天的，从早到晚患得患失，工作也没法集中精神。
　　事实是卓依的确忙，最近不知道得罪了谁，倒了血霉，飞的都是一些超级无敌烂班神班，不是大早上，就是大半夜，各种原因延误，三个小时起步，坐在驾驶舱里屁股都快生痔疮，每天的状态都是三个字：睡不醒。
　　就说现在吧，本来今天她是歇着的，卡36快歇满了，临时被叫去换组，从深圳飞来的航班，延误到半夜十一点才飞过来，原机组超时了，换她跟严茗悦去，因为还有一段A市飞深圳的，飞完要在深圳过夜。
　　这深更半夜的，她硬是忍着满肚子起床气，去替换超时的机组，阴着个脸比谁都难看。
　　.
　　“妈了个巴子，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北上广深！简直民航界的噩梦！北京的跑道，上海的流控，广州的远机位，深圳的雷雨！阿西吧啊啊！”卓依坐在驾驶舱里诉苦，不过她也只能这样抱怨抱怨，真让她造反，她绝对不敢。
　　“我也讨厌。”
　　久未开口的严茗悦，突然搭了腔，不过她看起来脸色也不是很好，不知是不是和卓依有同样的不满，眉头就没舒展开过。
　　今天这航班因为是临时替的，她终于不用看到唐葳，心里觉得轻松之余，还有那么点不习惯。平时唐葳总在她的飞机上，哪怕隔着门，她都觉得是在被监视，久而久之适应了，偶尔也会让乘务组稍稍关照一下唐葳，好歹人也是个头等舱铂金卡嘛…
　　卓依看她开口说话，绷着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，其实自己想的有点多余，就算老严在同事中出了名的拉着脸，但对女生会稍微温和一点，尤其是她这么萌萌哒的小飞。
　　她刚想说什么，就见严茗悦扶着耳机，厉声质问：“乘务组的人呢？机组换了为什么乘务组不换？还能不能准点起飞了。”
　　她眉头紧锁，神情颇不耐烦，一身凛然降至冰点，看起来很生气，原机组超时这么长时间，居然只换了飞行员，乘务员还得跟着再飞一段去深圳，欺负人也太过了些，她看不下去，气得对运行大发雷霆。
　　众所周知，严机长对妹子是比较温柔友好的，虽然大部分时候比较高冷。
　　“她们从早上六点执勤到现在，早就已经超时了，你们换机组不换乘务组是什么意思？凭什么让她们还要再飞一段深圳？小姑娘在飞机上一直哭，你们欺负人不要太过分！听着，必须换人，现在就给我换！否则我不飞！”
　　一番狂风暴雨夹杂着冰雹般的轰炸，运控的人被怼的哑口无言，严茗悦的脸黑了几个度，霎时间频率里一片鸦雀无声，连卓依都惊呆了…
　　她张着嘴愣愣地看着发飙的严茗悦，内心是大写的服气，恨不得高喊一声“说的好！”，顿时对自己女神的仰慕又多了几分，越发变成了死忠粉。
　　虽说这几年来，严茗悦总是冷着脸，但她的心始终是柔软而温暖的，这样一个冷漠中藏着温柔的人，那个被她放在心底爱着的女孩，该有多幸福，又让多少人艳羡不已。
　　然后就听见运控的人有些语无伦次的声音，说什么本来是打算换的，在路上没到之类的，但严茗悦没鸟他们，冷冷地丢下两个字，“尽快！”
　　在卓依这个小迷妹崇拜的目光中，严茗悦成功耍帅却不自知，她的视线胡乱飘荡在窗外，深长悠远，仿佛想起了什么很久以前的事情…
　　记得也是有一次，安安早上四点多就起了床，六点上飞机准备，结果每一段都碰到延误，一直拖到深夜才回来，又累又饿，说话的力气都没有。她等安安回来等到很晚，无数个电话都是关机，进门后丫头一看到她，哭着说再也不想飞了…
　　劳累只是其中一个最微小的原因，真正让人难过崩溃的，是附加于这之上的误解，甚至是欺辱。
　　现在，她的丫头可以永远安静地睡着，不用再忍受旅客的刁难、同事的算计、领导的欺压，和来自社会四面八方的误解，真好。
　　严茗悦情不自禁将手放到胸口，隔着衣服，摸到那只小小的玻璃瓶，心里也像解脱了似的，松一口气，默念着：真好，真好。
　　等替换的乘务组来了，严茗悦不知抽的什么风，去到后舱，分别和那几个累了一天的妹子拥抱，神情专注而温柔，就好像透过她们在看另一个人。
　　.
　　谁也没想到，那天晚上的事情发酵得很快，第二天就传遍了公司，第三天基本圈里人都知道了，严茗悦这是继三年前事件后，第二次大火。微博下的评论清一色羡慕和夸赞，没几天，大部分人都知道了，联亚航空有个人美心善又威武霸气的女机长。
　　——这种中国好机长给我来一打！
　　——好羡慕…
　　——我的妈，我要被这种机长帅弯了，好漂亮的小姐姐啊啊啊啊
　　——要不要这么巧，我刚好过了联航的空乘面试…
　　卓依躺在宿舍里，一边刷微博一边吃西瓜，笑得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，看到她女神这么受欢迎，她就放心了。不过，很多以前的事也被网友拿出来说，好好的一个三轮车司机，活生生有向网红发展的趋势。
　　“谁呀？”
　　有人敲门，卓依正在兴头上，放下西瓜，扭着小蛮腰去开门。苏烨手里提着两个大塑料袋，耷拉着脑袋站在她面前，紧张得语无伦次，“依依…那个…上次你说零食吃完了，我…我又买了，这些…”
　　才说了两句话，苏烨又陷入了纠结，她急着把组织好的语言表达出来，反倒忘了自己的本意，她明明是来道歉的啊…想着，她甩甩脑袋，“不对…我是想跟你说对不起，那天是我口误，真的…”
　　走廊里有其他人回来的脚步声，卓依看了她一眼，不想被别人听去，一把将她拉进来，关上门，叉起腰，“想用零食收买我？哼，没门没窗户！”
　　“不是的依依…我…”
　　苏烨心想完蛋了，越急越不会说话，要是卓依是一堆堆机械的话，她肯定知道怎么对症下药，还很拿手，可是对方是个大活人，心思多变的那种，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。
　　看她着急不行的样子，卓依想装生气都装不下去，忍不住“噗嗤”一声笑喷，“哈哈哈哈…师父，你怎么辣么可爱！”
　　“啊？”苏烨抬起头，一脸懵逼。
　　傻狍子双目放光，接过她手里两大袋子零食，心满意足地点点头，“虽然我是吃货，但只有师父的零食能收买我，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儿上，我就不计较啦！”
　　说着她欢快地抱着袋子放桌上，迫不及待翻了翻，发现全都是自己爱吃的口味种类，叹道：“哇，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！”
　　“依依…你不生我气了吧…”
　　“你说那天的事啊？我早就不在乎了，知道我师父比我笨，要多包容嘛，哈哈，有零食吃咯～”
　　这么一说，苏烨反倒心理负担更重了，眉峰微蹙，“嗯…我也觉得我挺笨的，依依，你不会讨厌我吧？”
　　“不讨厌不讨厌…”
　　傻狍子看见吃的比亲妈还亲，一手撕一个包装袋，手忙脚乱的，根本没在意苏烨说了啥，只能敷衍过去，专心进攻她的零食。
　　“那你喜欢我吗？”苏烨小心翼翼地看着她，又觉这话太唐突，不妥，连忙补了句：“我是说，你喜不喜欢和我呆在一起的时候，我…”
　　卓依拆袋子的手停顿了一下，然后接着拆，看似随意道：“喜欢啊。”
　　“噢…”
　　不知怎的，苏烨老觉得心虚，一边希望听到想听的话，一边又怕听到，好像越来越不能和最初一样，跟卓依自然的相处了。现在她看卓依的目光，总是隐约带着些期盼，和一些压抑，当初那种纯粹的感觉再也找不到，有时候她很讨厌自己的想法，害怕有一天卓依会被吓跑，可是终究不能控制住…
　　在苏烨看来，她们的关系不会永远这么好，人都是善变的，即使目前工作关系两个人相距很近，她也明白，这样处处不如人的自己，哪一点都配不上卓依。
　　不管怎么说，这次傻狍子好几天没理她，让她患得患失的，心有余悸，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改正，要越变越好，至少，要变得有足够的底气，能大方的站在卓依身边。
　　狍子的脾气来的快，去的也快，就像忘记了那天的事一样，又“师父”长“师父”短的嚷嚷起来，抓着苏烨不放她回房间，要陪自己打游戏。
　　“师父，你看微博没？”
　　“什么？”
　　“严机长火了哦，上星期五晚上我跟她去替一个超时机组飞深圳，当时就我俩换了，乘务组没换，她直接在频率里把运行怼的，话都讲不出来，太霸气了！”
　　说起女神，卓依眼里充满钦佩和艳羡，一脸醉生梦死，好像那晚威武霸气的人不是严茗悦，是她自己一样，“简直帅呆了！师父，你是没看到，我女神怼他们那个范儿！我已经变成死忠粉了，你说，像严机长这么种温柔又霸道，气场八米二，还长的好看的御姐，怎么就不是我的呢？！”
　　“唉，真是羡慕死了她对象，可惜…”
　　苏烨勉强笑了笑，没来由觉得心里泛酸，小声问道：“你很喜欢严机长吗？”
　　“有谁不喜欢她么？这种御姐给我来一车嗷嗷嗷！”某人已经疯了，沉浸在严茗悦光辉的“中国好机长”形象中，无法自拔。
　　缓了会儿，她又拉着苏烨的胳膊，一脸认真道：“师父，你觉不觉得凌恩姐跟我女神很配？都是御姐诶，我超喜欢的，配一脸好么！”
　　“嗯…”
　　无奈苏烨心里堵得慌，真心笑不出来，只好配合着点头，好在傻狍子一门心思想着女神，也没在意她的异常。
　　晚上回自己房间，苏烨站在镜子前，从头到脚仔细端详着自己全身，齐耳短发总是杂乱无章，穿上工作服根本分不出她的性别，常年工作在高温噪音的环境中，她的皮肤又干又粗糙，脸色也泛着黄，双眼毫无神采，走路也没有气质可言，跟卓依口中那些光鲜亮丽的女神比起来，她就好像一个小丑。
　　如果不是生理为女，她真的像个女人吗？
　　现在她明白了，卓依心里仰慕钦佩的，永远都是长发飘飘，气质脱尘，精致可人的所谓“御姐”，而她，和这种生物的特性，完全相反。她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可笑的想法怎么来的，动摇了自己的观念，过去对外形上无所谓的态度，让她头一次这么的厌恶自己…


第15章 开始改变
　　想要让自己变得看起来更“女人”，苏烨决定从头发开始，先蓄起长发，这个过程中慢慢摸索其他的，穿衣护肤之类。美其名曰她要改变自己，而实际上，不过是她很在乎那个小徒弟罢了…
　　自那天严茗悦火了后，公司跟着也火了，那些领导似乎特别会掐时候，刚好赶上今年公司成立三十周年，宣传片拍摄之际，多少增加了些关注度。
　　她们女飞挨个被抓去拍片，每人都有一段独家采访的镜头，本来苏烨以为没自己什么事儿，可是拍到机务部的时候，她也被抓了过去。
　　为了拍好这个周年宣传，公司给她们调了班，这天也是很不容易凑齐了五个人，可是到场的除了卓依，其他没一个脸上开心的。
　　上次让苏雅琳说对了，取景主要在停机坪，客舱，驾驶舱，那四个女飞排着队挨个进驾驶舱摆“pose”，假装在航前准备的样子，好像她们一个个都能当影帝似的。
　　“依依就是个戏精。”
　　乔羽涵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台摄影机，翘起了二郎腿，难为了公司这么抠门还愿意腾一架空的320给她们拍，这一天就少赚了几十万。
　　她转过头，满脸坏笑，冲苏烨眨眨眼，“嘿，火华，你觉得我们依依怎么样？”
　　这问的犹如当头一棒，苏烨傻掉了，支支吾吾道：“挺好的啊…”
　　“啧，谁问你这个了？我是说，有没有‘内种’想法？”
　　“什么？”
　　乔羽涵一副受不了的样子，捂额哀叹，“唉，算了算了，当我啥都没说。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苏烨被她不正经的玩笑弄得发窘，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搁，她很想理解乔乔的玩笑，可惜天生少根筋，加上今天要上镜头，难免紧张，她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。倒是她的目光，从始至终都盯在卓依身上。
　　“行了，就你话多，别乱开人家的玩笑。”苏雅琳看不下去了，狠狠掐了她一把，虽说这几年乔乔收敛许多，但性子还是皮的很，欠收拾，她看苏烨是个老实内向的人，哪里经得住乔乔这番调戏。果然，她一教训，乔羽涵立马老实了，可怜巴巴地看着媳妇儿，控诉她的“暴行”。
　　“我错了我错了…”
　　她们在这有说有笑的，唯独严茗悦面无表情地坐着，一声不吭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，整个人都放空着，仿佛跟她们不在一个世界。她偶尔低头看看手机，大概是在跟谁聊天，手指飞快地打着字，时不时蹙眉又松开。
　　乔羽涵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，示意她们往老严那边看，三人面面相觑，苏雅琳拉着她的胳膊不让她去打扰，她偏偏不死心，伸长了脖子凑过去，偷偷摸摸瞄几眼屏幕，看到的是微齤信聊天框，对方名字“唐葳”。
　　察觉到边上有不怀好意的气息，严茗悦警觉地抬起头，看到某乔那张放大的脸，本能反应关了手机屏幕，冷着脸，低喝：“乔赖皮，你干嘛？”
　　“呃…哎呀，老严，你用的什么牌子洗衣液，领子这么香～好香啊～我闻闻。”
　　“噗…”
　　苏烨听她强行狡辩，耍宝似的，没憋住笑了出来，“戏精，请开始你的表演。”
　　“我…”她张了张嘴，什么也没说，苏雅琳怕她乱开玩笑触痛严茗悦的心事，连忙把她拉回自己身边，又掐了一把，“给我老老实实坐着，多动症不是？”
　　“嗷…”
　　赖皮暂且被媳妇儿收服，苏烨看着她俩打情骂俏似的，心里悄悄地羡慕，可是却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羡慕些什么鬼，目光又情不自禁移到了卓依身上…
　　拍完所有镜头，已经是中午，大家商量去T2航站楼吃饭，然后再各回各家，唯独严茗悦表示了歉意，有事要先走一步。剩下四个人一块儿去卓依最爱的那家荷叶饭，乔羽涵一步三回头，总觉得会错过什么，打了声招呼便偷偷跟在老严身后。
　　“诶，这个乔乔，为我女神操碎了心，比奶妈还奶妈。”坐下来点了餐，卓依心情大好，不由得想起前阵子流传的八卦，“对了，你们知道那个铂金卡美女么，总跟着严机长的那个。”
　　苏烨和苏雅琳同时点头，后者笑了笑，“依依，你也开始八卦了哦？”
　　“我是亲眼所见的，不算乱传，就前段时间我有天飞早班，那个女的跟到公司来了，是来找严机长的，没找到人要去机场，蹭了下机组车坐，还真是赶的严机长那班。”
　　苏雅琳的神情有些凝重，显然在犹豫，“既然都人尽皆知了，我不妨直说，那位铂金卡，其实几年前就认识小严，而且…”
　　“而且什么？”
　　“她目睹了小余的死。”
　　“余…余安染…？”
　　苏雅琳点了点头，饭桌上的气氛忽然变得有些沉重，三个人都沉默着…
　　走出机场，严茗悦习惯性地看看手表，不同于往日工作的样子，她今天手里没带着飞行箱，放在进进出出的人中间，倒像个穿制服网拍的模特。
　　“小悦！这里！”
　　不远处，唐葳看到了她，嘴角情不自禁扬起欣喜的笑容，开心地冲她挥手，像个得到糖果的小孩子，很是满足。
　　严茗悦也看到了她，眼里转瞬即逝隐去一丝动容，又恢复了惯有的冷漠，迈开大长腿，缓缓朝她走去，站定，“我不是让你不要来么？”
　　这个女人，真是，狗皮膏药般难缠，连今天这种特殊情况都甩不掉，按排班表她今天飞，这女人也会跟着，现在本该在换了机长的那趟航班上才是。
　　不过，也怪自己，一时心软，说漏了今天的行程。
　　唐葳愣了一下，笑容越来越浅，有些小心翼翼的，小声道：“我怕你一个人呆着，会…会胡思乱想…”
　　“谢谢关心，我很好。”心头冒起一股微火，严茗悦有种想要狠狠讽刺她的冲动，沉着脸，“如果不是你，我不会丢下我的朋友们，站在这里。”
　　话说出口的瞬间，她隐约后悔了，她本不是这个意思，她也知道跟唐葳没有关系，她更明白，自己就是抽了风一样，在强词夺理，仿佛恶趣味地要给这个女人难堪一样。
　　但是，说出去的话不能收回，只在那一瞬间，她突然明白了，自己面对唐葳时无法控制的情绪，就像个懦夫那样可怜又可笑。
　　“对不起，我…我这就走…或者我去跟你朋友解释一下，别让她们误会你，好吗…”唐葳慌了神，眼圈微红，眸底泛起一片水雾，心里疼如刀绞似的，越是在乎严茗悦，就越怕自己给她添麻烦。
　　透过那双蒙上水雾的黑眸，严茗悦看到了自己，那是一副何其丑陋的嘴脸，因着莫名其妙的情绪，来欺负一个因为爱她，而已经将姿态放到最低的女人，她也被自己吓了一跳，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…
　　她抬手放在胸口的位置，碰到那只玻璃瓶，这个动作是三年来养成的习惯，只要她内心乱了，慌了，便会下意识这么做，就好像在寻求爱人的安慰，告诉自己，不是一个人。
　　在她内心深处，也是那么的恐惧着孤独…
　　“不用了。”
　　她轻轻呼出一口气，隔着衣服抚摸着小玻璃瓶，内心平静下来。可唐葳以为她在生气，想要说话却语无伦次的，无助得像只流浪的小猫，低着头，忍住抽泣，“那…那我走了…”
　　她在哭泣，晶莹的泪珠滑落脸颊，肩头微微颤抖，这场景仿佛在哪里见过，唤醒了严茗悦的记忆，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，轻轻替她擦了眼泪，脑海里回荡着一句话，脱口而出：“别哭了，女孩子哭了会变丑。”
　　——你叫？
　　——余安染
　　——别哭了，女孩子哭了会变丑。
　　原来她还记得，她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，眼前唐葳的身影，逐渐和记忆中的人重叠起来，仿佛过去就在昨天。
　　唐葳感到受宠若惊，愣愣地看着她，“小悦…？”
　　“嗯。”
　　“你…”
　　严茗悦的眼神变得温和，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，“走吧，回家。”
　　.
　　回到餐厅的乔羽涵把看到的讲给了她们听，然后卓依那只傻狍子彻底陷入了给女神组cp的乐趣中，满脑子想的都是严茗悦，让一直默默不说话的苏烨很是吃味。
　　夜里，苏烨坐在卓依房里，陪她追剧，看着电视里仙气飘飘的女主角，她心血来潮地问：“依依，你觉得，我留长发怎么样？”
　　“挺好，个人觉得长发妹子才是女神。”卓依抱着一袋子薯片，半依在她怀里，舒服地享受着苏烨牌肉垫，时不时往她嘴里塞几块。
　　这家伙毫无撩人的自觉性，这种姿势这种氛围，简直撩的苏烨都快喷鼻血了，却还心安理得地吃着薯片喊“好喜欢女主，我要给她生猴子”这种话。苏烨也被她的种种举动弄得摸不着头脑，如果她是个完全接受不了同性的直人，为何会对女人跟女人表现出如此大的兴趣，又为何喜欢“小姐姐”多些？
　　“那，化妆呢？依依，你教我化妆吧？”
　　“好啊，有空就教。”卓依的眼睛还盯在电视屏幕上，突然反应过来，坐起身，放下薯片，捧住她的脑袋，“师父，你说你要学化妆？”
　　“嗯…”
　　狍子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，足足愣了好几秒，然后一反常态的严肃起来，认真道：“师父，虽然在我的观念里，女人就是要打扮美美的取悦自己，但是还是要结合实际情况的，我觉得，你的工作环境不适合研究这些，真的。”
　　“噢…可是…”
　　有些扎心了，苏烨也知道她没说错，却还是觉得难过。
　　“化妆的基础是护肤，相信我，师父，你总是熬夜工作，对皮肤伤害很大的，其实我早就想这么跟你说了，怕你误会我…”
　　卓依低下了头，撅起小嘴，委屈巴巴儿的扭进她怀里，苏烨哪经得住她这么撩，顿时就方了，忙不迭把她抱起来，好想亲一口她白皙柔嫩的脸蛋…
　　然后，她真的亲了…就像卓依前几次这么亲她一样，“吧唧”一口。
　　“啊…讨厌，你偷袭我…”
　　卓依轻轻捶了她一拳，殊不知给苏烨紧张的，心脏都快蹦出了嗓子眼，看到小家伙没有厌恶的样子，才松了口气，胆子稍大起来，凑过去在她另一边脸颊，又是“吧唧”一下。
　　“就偷袭你，来打我啊～”
　　学着乔羽涵的语气，苏烨也卖起了萌，手伸到她胳肢窝下，挠她痒痒。这下傻狍子玩心大发，绝对不肯善罢甘休了，一定要亲回去挠回去才行，两个人在床上滚来滚去，疯闹着扭成一团…
　　对于苏烨来说，这一刻她是发自内心感到幸福。


第16章 在意
　　九月，适逢联亚航空三十周岁生日，公司当日推出“三十元往返机票”的抽奖活动，虽然名额有限，中奖概率也不是很高，但总归有那么几个幸运儿，此外，全体员工都会得到一份特殊的礼品，至于特殊到什么程度…
　　从飞行部提着那个统一包装的礼盒出来，卓依忍住拆开的冲动，回到宿舍，怀着激动的心情，像举行仪式似的，把礼盒拆了，里面VICTORIA'S SECRET的商标赫然露出来，然后打开，是一套黑色蕾丝透视的睡衣。
　　看到那宛如丁字齤裤般的胖次，和透视得几乎可以当做不存在的面料，卓依瞬间石化，好半天没回过神…
　　员工群里早就炸了锅，尤其是客舱部的妹子们，有种被公司调戏了的感觉。
　　——想问我穿给谁看，关爱单身狗好吗
　　——为何尺码这么准…
　　——不啊，我穿小了
　　等苏烨回来，卓依换上睡衣，屁颠屁颠地去她房间，献宝似的展示着，“师父，你觉得我穿好看不？”
　　透视黑纱下，她曼妙身躯的玲珑曲线若隐若现，胸前一片波涛汹涌，纤细的小蛮腰转了一圈扭来扭去，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，挺翘的圆臀下两条美腿修长笔直，就那么在苏烨眼前晃着，晃着…
　　她情不自禁地咽了下口水，单手背在身后，狠狠捏紧了拳头，这才强行忍住自己想要扑上去的欲望。
　　“师父？”
　　“啊？”
　　“我穿好不好看啊？要是不合适，我就送别人了。”似乎傻狍子完全没有意识到，自己这是在勾引苏烨，还捏着衣角扭来扭去的，看对方正发呆，以为是没有听自己说话，撅起了嘴，稍有不满。
　　苏烨只觉脸上一片滚烫，烧到了耳朵根，仿佛摊个鸡蛋就能熟的那种，她又下意识地滚动喉头，“好…好看…”
　　“嘻嘻，真的嘛？那我留着了哦。”
　　“嗯…”
　　苏烨觉得自己快忍不住了，声音都有几分沙哑，她拼命想移开视线，却不争气的像钉在了那里一样，只好狂咽口水，掐痛了掌心。
　　某只狍子开开心心地拿着衣服跑进厕所去换，得到了苏烨的肯定，她心里比吃了蜜还甜，貌似是越来越在意苏烨对她的看法，整天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个笨笨的师父。
　　那诱惑终于从眼前消失，苏烨松了口气，心脏仍怦怦跳的厉害，舒展开的掌心上是一道道深凹的红痕，她无力地撑着脑袋，闭上眼睛，好一会儿才缓过来。
　　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，身处美女扎堆的航空公司，天天看，都没对谁有过如此迫切的欲望，倒是这傻狍子徒弟，总让她心痒难耐，欲罢不能…
　　.
　　宣传片一放出来，苏烨更难受了，因为她发现五个人的单独镜头里，只有她自己看上去丑兮兮的，其他四个都是仙女来的。虽然她也开始学着打扮自己，可怎么也没有那个味道，弄来弄去都是别扭。
　　“师父！”
　　卓依从机组车上下来，欢快地朝她奔过去，苏烨一回头就被她抱住了，要不是这里人多，恐怕要亲上去。她好像很开心的样子，两只小酒窝映在脸颊，露出满口白牙，“我今天就飞一个往返哦，晚上可以去看演唱会了～”
　　“是你上次说的那个歌手吗？”
　　“嗯嗯，我跟凌恩姐一起去。”说起陆凌恩，她眼里充满了期待。
　　苏烨心里咯噔一下，追问道：“为什么？我也可以和你去的。”
　　“可是我都跟凌恩姐约好了啦，下次叫你，好啦我要登机咯～”卓依松开她，提着飞行箱兴冲冲地跑向面前的飞机，苏烨甚至来不及插上话，愣了好一会儿，只得默默地接着干活。
　　面前走过乘务组一行人，苏烨木然地看着她们，抬眼却看到了罗子玟，吓得差点手里的工具都掉了。对方穿着联亚航空的空乘制服，名牌上挂的还是实习生，着实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培训结束开始飞了。
　　算算时间，这个暑运已经快要过去了呢…
　　罗子玟只是目不斜视地瞟了苏烨一眼，视线有些冷，虽然她在这个公司算新人，但对空乘行业来说，她已然是个老油条，瞧那神情和仪态，一点也不像个首飞的实习生。
　　苏烨没有想到，前任的首飞竟然会在卓依的航班上，那刚才岂不是都看见了？她心里那股异样感愈渐强烈，毕竟，她是那么的了解这个女人。
　　.
　　晚上卓依和陆凌恩去看演唱会，苏烨一个人坐在宿舍里，抱着电脑搜索那个歌手的资料，然后又去播放器上把她所有作品都下载下来，一首首听过去。
　　她不算是一个有艺术细胞的人，听歌也偏爱一些年代久远的老歌，对于这种流行乐的曲风和唱腔，她实在喜欢不起来。
　　微齤信朋友圈里全都是卓依上传的现场小视频，最新一条是一小时前，她和陆凌恩的合照，脸贴着脸的那种，看得苏烨心里又闷又堵的。一气之下，她才不管自己喜不喜欢这些歌，反正，一定要全部学会唱才行！
　　“喂？”
　　随手接了个电话，那头的声音是她很不想听到的人的，苏烨不禁蹙起眉，“干嘛？”
　　前任的声音有些颤抖，苏烨听着很烦躁，打断了她的絮叨：“你到底想干嘛？”
　　“行行行，算我怕了你了。”苏烨报上自己的房门号，摘了耳机，把电脑放到一边，站在门边等人来。
　　果然，不一会儿，有人敲门，她利落地打开门，罗子玟穿着睡衣站在她面前，“不让我进去吗？”
　　苏烨抓了抓头发，侧身给她让路，这女人也没把自己当外人，直接坐上了苏烨的床，一双锐利的黑眸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屋子里的摆设，然后目光定格在电脑屏幕的播放器上。
　　待苏烨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，罗子玟看了眼播放器列表的歌曲，回过头诧异地盯着她，“你什么时候喜欢听流行曲了？”
　　“不关你的事。”
　　“阿烨，你给我太多惊喜了，这一年多，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？”罗子玟并不恼，悠哉悠哉地爬下床，走到她身边，掌心抚过她的肩头，缓缓游走。
　　苏烨厌恶地甩开她的手，退了一步，“跟你有关系么，能不能别来缠着我？你男朋友是不陪你了还是怎么的？”
　　无论多久，苏烨永远也不会忘记，这个女人劈腿男人时的嘴脸。
　　但是罗子玟好像全然不在乎，笑吟吟地靠近她一步，“你还是对那件事耿耿于怀？都说了是误会，我怎么可能喜欢男人。”
　　说完，她上下打量着苏烨，又回到床上躺着，打了个滚，仰成一个“大”字型。
　　“你这里挺舒服的，不过毕竟是宿舍。”
　　“你不也住宿舍么，不然大晚上跑我这来？吃撑了吧？”苏烨毫不客气地回击她，发现自己似乎又不是那么嘴笨，怎么怼起前任来这么6呢。
　　“暂时而已，我在附近租了套房子，过两天就搬走。”
　　“哦。”
　　罗子玟侧过脑袋，目光又落在电脑屏幕上，不经意问道：“今天9525航班的小飞，跟你很熟吗？好像你们交情不错的样子，嗯，你的口味是越来越大了，老东家没有女飞，不够你勾搭的。”
　　“你管真多，呵。”苏烨快步走过去把电脑收起来，生怕屏幕上什么东西被污染一样。她放好电脑转过身，拽住罗子玟的胳膊，把她拖起来，“回你屋里去，别来烦我，滚！”
　　“啧，真是无情。”
　　罗子玟懒洋洋的起身，倒是很配合她，半推半就着被拉到门口，走廊里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停了下来，她一个回头，和卓依四目相对。
　　刚看完演唱会回来，卓依都没回自己屋，直接来找苏烨，兴致勃勃地想跟她说演唱会的事，没想到竟碰见了今天乘务组的新同事。她笑着打招呼，脸上浮起两只浅浅的小酒窝，“嗨，是你呀。”
　　罗子玟双臂环胸，气势凌人地睨着她，扯了扯嘴角，没有说话。平常大大咧咧的卓依，这会儿却突然敏感了，她似乎感受到了罗子玟的傲慢，跟今天航班上判若两人，有些摸不着头脑。
　　也许，是因为这女人出现在苏烨房里吧…
　　她正想说什么，苏烨跑了出来，推了罗子玟一把，“怎么还不走？别来我这了，不欢迎你！”
　　罗子玟依旧没说话，嘴角的笑容却越发诡异，她看看苏烨又看看卓依，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。苏烨盯着她的背影，久久凝神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，但愿是她想多了…
　　“师父…你们…？”
　　苏烨阴着张脸，不知如何开口，轻轻摇头，把她拉进了房间。不过今晚嗨过头的卓依并没有追根究底，还沉浸在见到偶像的欢喜，和演唱会的回味余韵中，她把包包放下，翻出手机里拍的照片，给苏烨看，“师父，我跟你说哦，今天我人品爆棚！xx跟粉丝互动的时候握了我的手！！好激动啊哈哈哈哈…！”
　　“嗯…”
　　苏烨刚想说下次还有机会的话，自己陪她去，卓依抓住她的胳膊，让她看两人合照，兴奋的脸颊通红，“能坐到前排真的多亏了凌恩姐，她人超级nice，我都快被她暖哭了～你说我要是把她推给严机长，我岂不亏了？”
　　“那你找她去吧！”
　　突然，苏烨挣开她的手，站了起来，心底涌起莫名的烦躁，声音有些大，卓依被她吓了一跳，愣愣地抬头望着她，小声道：“师父…你怎么了？”
　　苏烨转过身去背对着她，摆弄桌上的东西，假意收拾，许久没出声，卓依放下手机，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角，“苏烨…？”
　　“你是不是对凌恩姐有意见啊？她怎么招惹你了？”谁也没想到，卓依会说出这种话，苏烨摆弄东西的手猛然一顿，越发烦躁，抓起一只玻璃杯狠狠砸在地上，吼道：“对，我就是对她有意见怎么了？你要是喜欢她就去她家啊，还来烦我做什么？！”
　　“你……”
　　但见卓依满脸不敢置信，话说出去后没多久，苏烨就有些后悔了，一下子口无遮拦，把自己的坏情绪和不好的想法全部倒了出来，完全的无厘头，毕竟她又有什么资格对卓依发火呢…
　　苏烨觉得，自己已经疯了，变得自己也不认识。
　　“好，我不烦你，再见！”
　　卓依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说完，头也不回就跑了，临走还狠狠地甩上门，分不清那是真生气还是闹脾气。
　　房间里安静下来，那一刻苏烨意识到，可能再也听不见傻狍子在她耳边叽叽喳喳了…


第17章 她喜欢你呗
　　这一次，卓依真的生气了。
　　她没有很快忘记那些不愉快，反倒时不时的会想起来，然后憋一肚子火气，看谁都不爽。她的小脑袋瓜子里想的都是，如何让苏烨知道陆凌恩的好，不能再对人家有偏见。
　　她怎么想都觉得苏烨的话有“吃醋”的意思在里面，但是究竟吃哪门子醋呢？也许是像学生时代那样，两个人的友谊容不得第三个人，女人多的地方，总是多是非。
　　“我的天，这你都看不出来？”
　　“怎么了？”
　　卓依和乔羽涵并肩走在校园里，身边三三两两经过几个学员，都是些年轻的小鲜肉，有个别还挺帅。她只暼了一眼，收回目光，想听乔羽涵接下来要说什么。
　　以前她可是最喜欢来这里看小鲜肉的。
　　“她喜欢你呗。”
　　卓依停下脚步，疑惑地看着她，神色突然严肃起来，“你是说，像你和琳姐那样？”
　　“嗯。”
　　“不可能吧，我又不是弯的……”
　　“可是你也没那么直，不是么？”
　　乔羽涵似笑非笑地摇摇头，两人走着走着来到航理部教学楼，她指了指大门，“里面很多帅哥哦，要不要进去观赏？”
　　卓依正在思考她的话，兀自摇头，脑海里情不自禁浮现起苏烨的脸，思来想去，仍是觉得很迷茫，她喜欢看美女不错，却没想过发生在自己身上是什么样子，更何况，她对苏烨，根本就没有友情以外的想法。
　　“哟，连帅哥都不看了？”
　　“乔乔，你刚才说苏烨喜欢我，有证据吗？”
　　“直觉。”乔羽涵神秘一笑，拉着她往人工湖边走，“我泡过的妞比你吃过的饭还多，黑的白的黄的都有，你还不信我？”
　　“嘁…”
　　乔羽涵没有接她的话，换了个话题，“最近那个铂金卡没再跟着老严了。”
　　“啊？为什么？”突然的转换话题，卓依差点没反应过来，却是提到严茗悦不禁让她小脸一红，想起了那天替换的延误航班上，那个温柔又霸气的严机长。
　　“不造。”
　　“如果那个人能让严机长好起来，那……”
　　她话未说完，乔羽涵转过身，打断道：“其实老严这么做是对的，趁着对方还没有陷太深，早点断了所有念想，免得到最后伤人伤己。”
　　“什么意思…？”
　　“看见她，就等于看见小余，你不觉得这对两个人都很残忍吗？”
　　卓依低下了头，她内心是不赞同的，她也不相信一个人可以冷酷无情到这种地步，换作自己的话…等等，她怎么又把自己带进去了…？
　　“可是，我不希望严机长孤独终老，一辈子活在回忆里，她明明那么好，对陌生的同事都可以很温柔，她…”
　　卓依抬起头，对上乔羽涵意味深明的眼眸，突然感到一阵心虚，咽下要说的话，忙不迭移开视线。
　　看着她的小动作，乔羽涵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，笑容里有着些许无奈，叹道：“造化弄人，唉…”
　　狍子听不懂这四个字的含义，还以为是在说她女神和“铂金卡”，而乔羽涵心里明镜似的，被造化玩弄的人，不止老严。
　　.
　　凌晨，苏烨下班回来，走廊里她的背影拉得老长，像个飘荡的幽灵。她不知道第几次动了辞职的念头，绝望中，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拯救自己。她也愿意承认，是自己太懦弱，不想看到前任，也不知道如何面对卓依，她甚至都想过，辞职后换个行业。
　　不知不觉走到卓依房门前，她耷拉着的脑袋缓缓抬起，盯住这扇门，心里知道不能敲，伸出去的手又放了下来，她想，傻狍子应该睡得正香。
　　回到自己房间，没开灯，她静静地坐在椅子上，借着窗外洒进来的月光，仔细抚摸着小桌上的半成品模型，其中卓依第一次自己动手做出来的，那个丑丑的小320，躺在她手心里，像一件珍贵的宝物。
　　狍子说要等自己做熟练了，挑一个做得最好看的送给师父，可是苏烨却觉得，这便是最好看的，世间仅此一个。有时候她认为自己很可笑，明明是自作多情了很久，却要骗自己，也许是有希望的，这一刻她无力逃避真实的内心，她喜欢卓依。
　　先是害怕面对，再是害怕告之，最后在害怕中，她什么也没有了，这样也好，大概以后都不会再害怕什么…
　　同样的夜晚，卓依并没有睡着，尽管明天还有航班任务，不断告诫自己赶快睡觉，她还是失眠了。乔羽涵的话像魔咒一样回荡在她脑海里，震得她脑仁疼，接着是苏烨的脸，那双灼人的眼，那种憨憨的笑容，猫爪似的挠着，可最难弄清楚的，还是自己。
　　她觉得一切都要变质了，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，毫无顾忌地跟苏烨分享自己看到的美女，最初对苏烨表明真心的那些话，仿佛变成了个笑话，既然无法再和以前一样轻松自在的相处，那么是否意味着，这朋友没得做…
　　掏心窝子问的话，卓依舍不得，在她心里，苏烨是一个特别的存在，像朋友又像家人，也许，还有那么一点恋人吧？如同自己看见的严茗悦那样，温柔又霸道，潜意识里，也憧憬着这么一个人，而那个人，会是谁，她不知道。
　　——你喜欢严机长。
　　心里突然冒出来这个声音，卓依吓了一跳，疯狂甩头，卷着被子左右翻滚几圈，喊道：“不可能！”
　　静谧的空气漆黑一片，她沮丧地坐起来，顺手拿起床头还没做完的380模型，轻轻抚摸起来，终于不那么烦躁。在她心里，有一个看不清脸，不知道名字的人，她直觉对方有着苏烨的朴实，陆凌恩的气质，严茗悦的脾性，是一个综合体，梦见过，也在现实中寻找过，兜兜转转，她彻底糊涂了。
　　她究竟想要什么，到底喜欢什么，连她自己都不知道，每天都开开心心的，徘徊在这三个人不同的影子下，对哪一个都很友善，看起来喜欢她们中的任何一个，不是么？
　　.
　　因为夜里没睡好，第二天卓依整个人都蔫了，坐在驾驶舱里直打呵欠，不得不强打起精神专注工作。早上进场的时候她下意识地环视一圈，周围没发现苏烨的身影，但傲娇如她，才不会承认自己在找某人。
　　不过今天她有个意外发现，盛传为“严机长的小情人”的那个铂金卡美女，居然坐在自己这班飞机上。卓依乐得像只偷吃的老鼠，她有好多事想问那个女人，只要是关于女神的，所有东西她都想知道。
　　第一段杭州落地，卓依特地跟机长请示说明了情况，一溜烟跑出去，旅客排着队挨个下飞机，可是她并没有在头等舱的位置上看到那个女人。
　　旅客陆陆续续走完了，卓依有些失望，四处张望着，经济舱倒数几排中间露出个黑色的脑袋，慢吞吞的站起来，大概是要等在所有旅客的最后才下去。卓依不敢确定对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，试探着走过去，那人抬起了头，果然…
　　对于突然冒出来盯着自己看的…三杠，唐葳是有些惊讶的，第一反应就想到了严茗悦，不过她今天不是为跟飞而来的，也知道这不是老严的航班。只是她下意识看了看卓依的肩章，三条杠，嗯，副驾驶一枚。
　　“嗨～”卓依眉飞色舞地冲她挥挥手。
　　“呃…嗨…”
　　“你好哦，我叫卓依，是联亚航空的小飞，就是你坐的这家公司的飞机啦，嘿嘿…”卓依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，绞尽脑汁搭讪，就是不知道怎么把话题拐上正道。
　　唐葳倒是大大方方的，主动伸手，笑道：“唐葳，叫我糖糖吧。”
　　瞬间卓依就想拍死自己了，这人真是一点都不见外啊，要是换作其他乘客，突然被一个小飞找上了，肯定得懵逼一会儿的。所以说，这不愧是经常跟在严茗悦身边的人，对她们这些三轮司机见怪不怪了…
　　“嗯，糖糖…”卓依跟她握了握手，无视掉后舱乘务妹子们怪异的眼神，小声道，“关于你和严机长的事…其实很多人知道，她是我师姐，也是我偶像，我就是想问问，为什么你能坚持这么久…”
　　话音刚落，唐葳脸上的笑容不见了，神情有几分落寞，“看来还是影响到她了…”
　　“啊？”
　　“没什么，以后我不会这样子了，会给她带来麻烦，毕竟人言可畏。”
　　“你要放弃了吗？千万别啊，她需要身边有一个你这样的人，默默陪伴她理解她，很多东西都是时间问题，我不想看她那么消沉…”
　　唐葳苦笑着摇摇头，低下头，“我当然不会放弃，换种方式罢了。没记错的话，我见过你吧？那天坐了你们的机组车。”
　　“嗯…”
　　“我已经在努力了，不过，还是无法靠她太近，我知道你和乔机长苏机长是她朋友，有时候我触及不到的地方，还请你们多多照应她才好。”唐葳眼里好像泛起了一点泪光，很快又退了下去，嘴角牵起强笑，
　　“我要下去取行李了，今天是来办点事，下午还要坐这班机回去的，那就回程见了。”
　　目送她纤弱的背影走出机舱，卓依只觉喉咙被什么堵住了，心里好想呼喊某个人的名字，情绪突然就变得低落。
　　其实是她想起了乔羽涵的话，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在思考，被人喜欢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，在唐葳和严茗悦身上，她看到的是，被爱的那个人高高在上的冷漠，而爱的那个人纵使心酸委屈，也只能走下去…
　　会不会苏烨对她也是这样的呢，可是她到现在也不能证明，苏烨对自己有某种感情，说到底，她还是希望，一切都是自己和乔乔的错觉。
　　.
　　果然，晚上从杭州回A市，唐葳又来了，只不过依然坐在经济舱，卓依差点忘了这茬儿。
　　她今天飞的航段是A市-杭州-长沙-杭州-A市，唐葳控的时间刚好，早上坐这班机出来，晚上同样的回去，不过，对方应该不清楚机组是谁，碰上她应该是巧合？
　　本以为不会再见面，下了飞机卓依跟着同事回到公司，没想到居然又在门口碰到唐葳，看样子是在等人，至于等谁，用脚趾头都能猜到，八成是女神也这个点飞回来吧。
　　“你在等严机长吗？”卓依是明知故问，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，可那人却像吓坏了似的，转过身来，却是一张布满泪痕的脸。
　　卓依愣住了，迟疑道：“怎…怎么了？”
　　唐葳慌忙抬手擦去眼泪，使劲摇着头，也不说话，借着大厅的灯光，卓依能清楚的看到她通红的双颊，不知是热的还是憋的。她还想说什么，对方却转身就跑，她懵了，跟着追出去，“诶…！”
　　她好不容易追上唐葳，离开了公司大楼范围，两个人走在路灯的灯光下，四周安静得只能听见虫鸣声，偶尔飞奔过一辆汽车，好像她俩被遗弃在荒郊野外似的。
　　“严机长应该是交资料去了…”
　　“我知道。”唐葳打断她的话，奋力眨眨眼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，“没事，我现在回家了，你也赶紧回去吧。”
　　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，但卓依也不好多问，早知道她刚才就该跟自己组的机长一块上去了，也好看看严茗悦到底在不在，不然这大晚上的，唐葳一个人等在公司门口，实在有些凄清…
　　她张了张嘴，还没来得及说什么，看见迎面走来几个虎背熊腰的男人，一下子将她们团团围住，领头的那个直接揪住卓依的领子，叫道：“卓依是吧？”


第18章 疯子神经病
　　卓依醒来发现自己在医院，空气中浮着她讨厌的消毒水味，动一动身子，身上传来清晰的钝痛，脑袋上也不知道裹着什么鬼，睁眼好像很费力。她花了好久时间来思考，这是怎么了，但头很疼，费神想东西就难受，她只能努力睁大眼睛打量周围。
　　病房的门被推开，严茗悦的身影探进来，见她醒了，坐到床边，身后还跟着唐葳，只是唐葳脑袋上也贴着块纱布，不知道的还以为去约架了呢。
　　“噫，严机长，你怎么在这？”
　　女神诶，卓依有点小激动，咧着嘴笑起来，露出两只甜甜的小酒窝。严茗悦身上穿着制服，看样子要么是准备去上班，要么就是下班刚回来，嗯。
　　她没说话，神情却是严肃的可怕，唐葳站在她身后，斟酌一番，小心翼翼地开口：“那个…卓依，你不记得昨晚的事了吗？”
　　“什么事？”
　　卓依满头雾水地望着她，回想下昨晚，可是头疼的厉害，就记得飞到挺晚才回来，在公司门口遇上了唐葳，然后…
　　“依依，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？”
　　“有吗？”
　　严茗悦觉得无语，盯着她的脸，半天也想不出该说什么。其实她自己也很糊涂，昨晚下班回公司交资料，唐葳像跟屁虫一样跑去堵她，她不过有些心烦，说了几句重话，后来接到唐葳的电话说出了事，就在公司附近，她一赶过去，发现出事的不是唐葳，而是她这小师妹。
　　唐葳半个身子栽在灌木丛里，脑袋上蹭破了块皮，卓依躺在地上不省人事，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的，现场除了她们三人，虫都没见到一只。
　　不管她再怎么不愿承认，接到电话的那一刻，她很担心唐葳，毫不犹豫就赶了过去，虽然那女人只是受了点皮肉伤，但也足够叫她火冒三丈了，更何况还有她小师妹，这是碰上拦路打劫的不成？
　　可是从唐葳嘴里也问不出什么，只知道是几个长得凶神恶煞一样的男人，像混的，又不像普通的二流子。现在天还没完全亮，严茗悦把两人送到医院，牺牲着自己的休息时间在这陪着，下午她还得飞个过夜。
　　这叫什么事？说好的清心寡欲呢，就…就这么破功了？
　　“你被人打了。”严茗悦不得不提醒她，“对方是五个男的，我已经报警了，但那个地方是监控盲区，不好取证，等你好一点，随我去趟局子。”
　　卓依瞪着大眼睛，愣愣地听她说，回过神来，一些画面涌入脑海，逐渐清晰，她猛地坐起来，叫道：“我想起来了！”
　　“嗯？”
　　“我记得他们长什么样子！”卓依把目光转向唐葳，情绪有些激动，“对，糖糖你看到他们往哪儿走没？我要找我师父…我师父呢…”
　　“哪个师父？琳姐还是？”
　　说起师父，卓依顿时又安静了下来，她嘴里叫着最顺口的师父是苏烨，心里想的最多的师父也是苏烨，虽然这一刻她很想苏烨能在自己身边，但她最想求助的人是苏雅琳。
　　“当然是琳姐啊…”
　　严茗悦愣了一下，顺着卓依的话想下去，恍然大悟，“这种事，找琳姐帮忙似乎解决的更快。”
　　昨晚的事，卓依全部记得，除了后知后觉的愤怒外，她最多的感受到的是委屈，那种愤恨又无法做什么的无力感，如果苏烨在就好了，哪怕不和她说话，只是安静的坐着，她都会觉得很安心。
　　可是吵架的事情她也没忘记，一开始她不明白苏烨为什么会对陆凌恩有意见，所以才特别生气，而后来听乔羽涵那么一分析，她的粗神经才有些反应过来，苏烨的种种行为都有那么些喜欢一个人而吃醋的意味在里面，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欣喜起来…
　　大概是习惯了天天跟苏烨腻在一块儿，这几天不说话了，想的紧，尤其是现在，卓依委屈憋闷的要死，不敢告诉父母，也没有个信任的人可以说说话，可又不能特地告诉苏烨她被打了，那得多矫情啊。
　　一整天唐葳都留在这里照顾卓依，本身自己就是这家医院的护士，反正也是得上班的，也能让严茗悦有回去休息的时间。飞过夜最伤身了，她想着要做点什么食补的东西，给她家小悦养养，全然忘记昨晚还被凶了一顿。
　　其实卓依身上也不是什么重伤，就是流点血，鼻青脸肿罢了，到下午已经能自己起来上厕所，她不明白干嘛要住院。
　　“对了，糖糖，昨天晚上你哭什么？”
　　“啊？我…”
　　本来唐葳都忘了的，被这么一提醒，又想了起来。可是她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怎么回事，昨晚明明很难过，出了事却第一个想到严茗悦，后来到医院，因为脑袋上擦伤，她看到严茗悦不自觉紧张的那个样子，非要拉着她去处理包扎，心就难过不起来了。
　　取而代之更多的是矛盾，她不知道究竟自己还有没有力气留在严茗悦身边，这块冰太坚固，怎么也化不开，几乎要把她冻伤，可她又是那么的舍不得…
　　“也没什么，是我自己太扰人了…”唐葳低垂着眼眸，手紧紧攥着衣角，嘴角勾起一个自嘲的笑。
　　见她这样子，卓依再神经大条，也不好问下去了，但是她有一些问题，很想从唐葳这里知道答案。
　　“女人和女人之间，真的有纯粹的爱情吗？”
　　“为什么没有？”唐葳反问她。
　　“难道不是友情更多一些吗…你看，女人间手拉手逛街，搂搂抱抱的，都可以被看作是闺蜜，这说明女人和女人的友谊是有亲密成分在里面的啊，换作男人，如果两个男人手拉手或者抱在一起，几乎没人往友情方面想，都会觉得是…同性恋吧…”
　　唐葳被难住了，她从来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，只知道自己爱就是爱了，她爱严茗悦，爱到骨子里，把自己变得卑微如蝼蚁，几近畸形，她绝不相信这是“友谊”。
　　“老实说，我也讲不清楚，但我知道，爱无关性别。”她认真地看着卓依，并非试图说服对方，她始终相信爱是人类最复杂的一种感情，如果能简单粗暴的用性别圈出来一概而论，那又与其他低等级动物有何区别。
　　卓依本想笑，可却拉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，“可能是因为，我没有像你爱严机长一样，去爱过什么人吧…”
　　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东西，旁人再如何说，她也无法领悟，不是么。她不能光听乔羽涵说，就认为苏烨有多喜欢她，更不能光凭自己感觉，就给自己和苏烨的关系下定义，向来没心没肺粗神经的她，也想静下心来好好体会，那种纯粹的感情，到底是哪一种…
　　.
　　要查那几个人得拜托苏雅琳，自然而然地乔羽涵也知道了，那厮一知道，意味着苏烨早晚也会知道。只是这个“早晚”来的很早，卓依出院的前一天，躺在床上跟自己较劲，想了很多很多，大脑不曾停下来，直到她想的那个人出现。
　　苏烨恨自己知道的太晚，恨自己千不该万不该跟卓依吵架，恨自己懦弱又没用，什么也做不了，连句像样的话都不会说。她僵着身子站在那儿，关上房门，和卓依大眼瞪小眼，喉咙哑了半天，才挤出一个字，“我……”
　　她看上去很憔悴，没什么精神，肤色暗黄，眼圈乌青，俨然一副两百年没睡觉的样子。卓依怔愣了半天，瞪着眼，哽了喉咙，本来有好多话想说，见到苏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。
　　“对不起，依依…”苏烨靠近了些，低着头，避开了卓依的目光。她发现自己不敢直视卓依的眼睛，几天不见，就像隔了几个世纪。
　　“你就只会说这三个字。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卓依的眼神暗淡下来，心里有些莫名的失落，转过头，“你跑来做什么，不是让我去找凌恩姐吗，以后我们不用来往了吧。”
　　明明她心里不是这么想的，话说出口却是伤人又伤己，卓依是个死傲娇的性子，后悔口无遮拦又不肯放下脸来道歉，她分明看见苏烨身形微震，心中不忍，却也无动于衷。
　　对苏烨而言，今天她听卓依说的每一个字，无不是染毒的针根根扎进心里，痛却不见血。可是想到卓依躺在这里是因为什么，她又没有了任何怨言，满腔的怒火都化作对自己无能的愤懑。
　　“那天晚上的事，苏机长已经查到了，但是我觉得应该由我来跟你说…”苏烨低头绞着手指，使劲把眼角的泪意憋回去，“那些人是我前女友找的。”
　　如果不提，卓依都快忘了自己是因为什么才进医院的，可是她关注的重点竟不是查到谁干的，而是苏烨的前女友。她瞪大了眼睛，脑子里“啪”地一声，断了什么东西，死死盯住苏烨，“你说什么？”
　　“我说…那些人…”
　　“你有前女友？是谁？长什么样子？你喜欢女人？”卓依的问题像连珠炮似的，对苏烨一通狂轰滥炸，正常人的思维难道不该是细想“前女友”跟自己有什么仇吗？
　　苏烨憋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，刚开始她知道卓依被人打进了医院，又急又气，魂不守舍的，而后得知居然跟自己前女友有关，便彻底绝望了。本来她就不敢对卓依表明自己的心思，闹了这么一出，害得卓依白挨顿打，她是又惊又怒的，恨不得立刻去找罗子玟算账。
　　可是她更想先对卓依坦白，她绝望也是因为她清楚的明白，坦白后，两个人也许就连朋友也做不了，她就这么失去了一个喜欢的人。
　　既然是做好了以后断绝联系的准备，苏烨也算放下了包袱，无非就是心很痛罢了。她点了点头，算是承认所有，“嗯，我喜欢女人。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“其实你见过她的，就是我们吵架那天晚上，你看到从我房里出去的那个女人，她刚跳槽来不久，首飞还是跟你一个组的…”苏烨的声音有些颤抖，她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，只想把所有事情全部说出来，说出来就好了，就会舒服很多，到时候哪怕要她跟卓依形同陌路，她也没有遗憾。
　　本以为卓依会平静地听她说下去，下一秒，这狍子就炸了，抓起床边一个水杯往地上砸去，骂道：“我日了哮天犬！你前女友是疯子神经病啊？！我哪里得罪她了？偷她人了还是抢她钱了？次奥！”
　　“依依…”
　　“我想起来了，罗子玟是吧！很好，敢叫人打我？等着！”卓依气得浑身发抖，胸口不断起伏，额前青筋暴起，要是手边还有东西，她要砸个痛快！
　　苏烨连忙扑过去抱住她，捂在怀里安抚，“依依…都是我的错，你打我好吗…”
　　“我不管！你跟神经病到底怎么回事，给我说清楚！”
　　“好好…好…我说…你别生气…”


第19章 关于前女友
　　苏烨是天生弯，从小就跟寻常女孩子不同，主流意识形态下定义的女孩是“文静优雅”，“乖巧懂事”的，她偏偏相反，有人说她生错了女儿身。可是她很喜欢自己女人的身体，意识到自己的性取向时，也是从自己开始的。
　　初恋是高中时的历史老师，比她大了十五岁，虽说是一厢情愿的单恋，却也是她青春年少时期最美好的回忆，她以为自己会一直喜欢着，像苏雅琳那种类型的女人，气质脱尘，温婉大方…
　　大学学了个和尚庙一样的专业，出来干航线维修，她的老东家X航，也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公司，不比现在的差，原本她是打算长久工作下去的，航线上做几年然后转定检维修，就不用那么辛苦风吹日晒的。可是命运让她遇见了罗子玟，那个比她小一岁的女人，打破了她长久以来的原则，她好像不再对初恋那类型感兴趣了。
　　那时候苏烨是个学徒，罗子玟也只是个小新乘，四年的恋爱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，她以为这颗心活了过来，但那只是掉进地狱的前奏，一个稍长的节奏罢了。
　　听着苏烨讲过去的事，卓依竟有些入迷，可是到她们那四年恋情的时候，又不觉吃味起来，尤其是越到后面，她越觉得罗子玟是个渣。
　　“等等，为什么她总问你要钱？”
　　被打断，苏烨才发觉自己没有细想过这个问题，耸了耸肩，“给自己女人花钱，不是很正常吗？”
　　“放屁！”卓依又忍不住爆粗口，激动起来，“你说吃饭和买礼物这就算了，买车和整容也要你掏钱？你有几个钱啊？你是大款吗？她自己工资花哪儿去了？”
　　戳到回忆里的痛处，苏烨低下了头，其实卓依的激动没有错，被劈腿后所有的疑惑都迎刃而解，只是她不想去计较而已，原以为开始了新的生活，一切就会好起来。
　　那四年里，苏烨没有给自己买过一件新衣服，吃穿用度都是能省则省，反正工作性质也决定了她不需要多少开销，工资大部分都给了罗子玟，可那个时候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的，她爱那女人，为她做什么都可以。
　　现在想想，真是傻透了。
　　见她不说话，卓依更加气愤，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，“我说怎么看着她那张脸怪怪的，原来是人造啊，鼻子山根都要戳穿脑门了，没有那个立体五官还搞什么欧式大双，丑人就是多作怪，整残了都没我女神美！”
　　“依依…话也不能这么说，爱美是人的天□□…”苏烨默默地辩解了一句，并非偏袒罗子玟的意思，只是针对卓依这个观点，好像全天下整容的人都有错一样。
　　然而，不得了，卓依炸毛了，一巴掌拍在被子上，嚷道：“你还替她说话是吧？谁说不能整容了？她要整拿自己的钱去整，凭什么问你要钱，你是她提款机啊？！”
　　“……”原来是因为这个，苏烨松了口气，生怕她又气自己不会讲话。
　　“她自己有手有脚，而且X航待遇也不错吧，这种心机婊就是想榨干你，所以她后面劈腿完全就是有准备的！她根本就不喜欢你！一边跟你谈着，一边跟男人暧昧！我告诉你，我敢肯定她甩你是因为觉得那个男的有钱，可以结婚之后让她做富婆，结果现在来找你估计是那男的甩了她，不信我让琳姐查，查到她祖宗十八代的坟都给我刨出来！！！”
　　“依依…别激动…”苏烨抓住她的手，把她按在自己怀里顺毛，“过去的事就算了吧，我不想再跟她有任何交集，大不了，我辞职就是了…”
　　相比她的愤恨，苏烨现在心里更多的是无力，这两年她太累了，好不容易静下来埋头工作，一心忘记过去，却没想到总有人不放过她。她不是个爱生事端的人，只想清清静静过自己的生活，要不是这件事牵扯到卓依，触动了她的底线，她是绝不会忍的。
　　“辞你个头！你怎么这么没用！”卓依被她气疯了，有些口不择言，她挣脱苏烨的怀抱，拍了她一巴掌。话音刚落，只闻空气迅速凝结起来，安静的可怕，苏烨的头埋得更低了，嘴角不禁勾起一丝嘲讽的笑，她只觉头皮发麻，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开始加速流动，却又不得不用尽所有力气去压制。
　　终于这话被卓依说出来了，这就是真相，这便是她活该。她从来都知道，自己很没用，不善言辞不懂交际，甚至可以说懦弱又胆小，只知一味退让忍耐，不知捍卫自己的尊严。
　　如果卓依是因为这一点而嫌弃她，那么她认了。
　　“嗯…”
　　安静了许久，卓依怔愣着盯了她一会儿，突然有好多原本不明白的事，全都明白了。那一根根的粗神经细化开来，延伸进记忆里，仔仔细细梳理着这几个月来的点滴，她像一台停电又通电的机器，陡然间开始运转…
　　“苏烨。”
　　她唤她的名字，声音很低，语气里透着委屈。
　　没有回应，苏烨低着头像个木头一样，只有衣襟前落下的两三滴眼泪证明她还有知觉，那一刻她感觉全身都被掏空，脑袋也是空空的，什么也不去想，什么也不去说，灵魂被抽离掉，飘到了另一个世界。
　　卓依好像一夜间长大似的，在那片被眼泪晕湿的布料上，看到了很多，可是她傲娇的性子让她低不下头，道歉的话卡在喉咙里，就是说不出来…
　　“你就不怕，我也是像她那样的人吗？”
　　“你不是。”
　　半晌，苏烨终于有了反应，抬起头，眼里一片泪光，神色却无比认真坚定。
　　这一次卓依主动抱住了她，心里忽地一松，想哭，但是没有哭。她觉得自己一直以来都错了，想当然地认为着一切，却是从来没有真正认识和了解过苏烨，甚至无形中多次伤害…
　　“我不管，这件事没完，我要教训渣女！”
　　“别…”苏烨很享受她的怀抱，又香又软的，可是再迷糊也必须得清醒，她不希望卓依跟前任杠上，如果生活因为自己而永无宁日，她情愿孤身一人离开。
　　“我不想你们纠缠上，依依…”
　　“到现在你还在偏袒她？就算不是为了你，也得为了我自己，她有胆子叫人打我，我就不能找她算账了是吧？”
　　“依依…”
　　“不听不听，王八念经！”卓依松开她，捂住了耳朵，气闷地躺回床上，眼角不知不觉渗出晶莹，她就是觉得苏烨护着罗子玟的态度让她不爽，这醋吃的…
　　呸呸呸，她才不是吃醋！卓依把脸埋在枕头里，踢了下被子，闷闷道：“你走你走，我不理你了！我要女神，要我的严机长……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.
　　坐在家里，严茗悦打了个喷嚏，不知道又是谁在念她，或许是唐葳？她刚穿戴整齐准备去公司，在客房里，轻轻吻了吻那只骨灰盒，眉眼间都是酸涩的笑意。
　　“安安，我今晚驻外不能回来了，你要好好睡觉，不许打游戏到太晚。”她的指尖抚摸着照片上余安染的脸，一个人自言自语，这是她每天都要做的事。
　　每次出发前，或者落地后，她都要跟安安说上一会儿话，这样心里才会踏实，就像余安染还在自己身边一样，屋子里的气息，满满都是。
　　车子开出小区大门，路边站着个单薄的身影，背对着严茗悦的视线，她按了按喇叭，那人欣喜地转过身，冲她挥了挥手。又是唐葳。
　　她把车缓缓开过去，按下右侧车窗，给了唐葳一个眼神，对方乖乖地自觉坐上来，只痴痴地看着她，一言不发。车里虽不再是只有严茗悦一人，但仍安静的可怕，连音乐或广播都没有。
　　唐葳知道她不喜聒噪，始终小心翼翼的，不敢开口说话，内心却是激动又雀跃，能在严茗悦家门口等，坐上车，她挺满足了。
　　“下次坐后面。”
　　“啊？”唐葳诧异地看着她，却见她并没有看自己，仍专注地开车。
　　“这是安安的位置。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“噢…对不起…”
　　唐葳一愣，立时红了眼圈，失落地低下头，她有些想笑自己，可情绪涌来却只能是哭，连忙偏过头看向窗外，假装自己不在意。
　　可是她怎么能不在意，原以为多久了，终于能在严茗悦心里留下一点自己的痕迹，终于这个冷酷无情的女人有了些生机，现实却又立马把她打回原形。
　　即便如此，她不还是天天犯贱一样缠着她么……
　　身边没了动静，严茗悦忍不住瞟她一眼，好像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，一时想改口也晚了，目光瞥见她额前变淡的伤疤，想借这个岔开话题。
　　但唐葳比她先开口，“严机长…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这妞叫她什么？之前默许她喊小悦已经是很不容易了，居然又给变回去？严茗悦脸色僵了一下，没有回应，但眼神表示她在听。
　　“很抱歉之前打扰您了，是我莽撞不懂事…”唐葳极力想稳住自己的声音，不让它听起来那么抖，“谢谢您对我这些行为的包容，我…我以后不会总缠着您，今天是想来告别，对您的生活造成困扰，我很抱歉…”
　　车速渐渐降下来，突兀地停在路边，严茗悦不动声色地听着她说完，虽然没有看唐葳的脸，但她知道她又哭了。她打开安全锁，凝视前方，平静道：“这条路上比较好打车。”
　　这是在赶自己走了？唐葳苦笑着低下头，打开车门，轻轻探出一只脚，好像只要离开了这个小空间，就什么都结束了一样…
　　严茗悦的表情依然平静，淡漠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，待唐葳下了车，关上门，她毫不留恋地一脚油门开出去，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。视线不经意瞟过后视镜，那人站在路边凝望着她绝尘而去，身影孤寂而无助，她的心猛然颤抖，一如心中的那个影子，那么相似。
　　如果就这么将错就错下去，伤害的是两个人，她如何不知自己现在的心态和想法，无非是把唐葳当成了安安，这样，对谁都不公平吧，倒不如趁早绝了对方的心思，也好。


第20章 好像弯了
　　卓依闹着要出院，她实在不想看到苏烨为了自己而没心思工作，这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伤，看着那家伙整日整夜地陪着，她还真有点心疼。
　　以前她都没发现苏烨那么细心体贴，做机务挺可惜的，倒是蛮适合当护士。说到护士，唐葳刚好就来了…
　　“糖糖，我今天就出院了，这些天谢谢你。”
　　“我分内的事，应该的。”唐葳笑着点点头，眼眶下有些发青，看上去不太有精神的样子。她不是负责卓依这间房的，只是因为认识的缘故，会来帮着照应。
　　可是自从那天跟严茗悦分开后，她的魂就丢了，工作总是疏忽大意，刚才还被主任训了一顿，整个人恍恍惚惚的。
　　卓依以为她是太累，拉着她坐到床边，“什么应该不应该的，你工作也辛苦，看你脸色这么差，没好好休息吧？”
　　累吗？确实挺累的，只不过累的不是身，是心。唐葳不知道该说什么，只能敷衍着笑笑，不想把自己的负面情绪都带给别人。
　　“苏烨去办手续了，中午你有空吗，我请你吃饭！”
　　“中午…”唐葳回过神来，想了想，突然睁大了眼睛，“27床的药我忘记拿过去了…！回头说吧，我先去忙了。”
　　她想起来那个重症病人，住在医院快三个月了，好几次病危都给抢救了回来，但是随时有突然死亡的风险，主任特别交代了她们要重点注意27床。她这因为“失恋”的事一分神，要是惹出了什么事，根本担不起责任。
　　“诶…”
　　唐葳站起来转身要走，就有那么恰巧，病房门被推开，严茗悦的身影突兀地探进来，两个人的目光撞上，皆是愣住。一时间唐葳很后悔过来这里，怎么就忘了卓依跟这个人是朋友呢，她连忙低下头，避开对方的视线，明明想赶紧走，脚下却生了根似的，挪都挪不动。
　　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，心里有个声音在大喊快走，藏在身后的五指紧捏成拳，掐得掌心都疼了。
　　“早。”
　　严茗悦只看了她一眼，礼貌性点点头，便移开了目光，朝卓依的床走过去。她忽视了卓依目瞪口呆的表情，一如既往的平静，“那几个人抓到了，应该会关几天。”
　　身后是唐葳悄然离去的脚步声，关上门，严茗悦顿了一下，接着说：“这件事，琳姐很生气，公司领导也已经知道了，罗子玟正被停职调查。”
　　“啊？噢…”卓依的注意力始终在唐葳身上，她一出去，才反应过来，“什么？神经病被停职了？那我怎么报复她啊？”
　　“你想怎样报复？”
　　那道锐利的目光，看得卓依有些发虚，因为是在女神面前，她不敢太闹腾，小声道：“反正不会闹太大嘛…”
　　“这种事，还是走正规程序比较好，你若是用私人手段解决，说不定到时候理亏的人是你，得不偿失。”严茗悦突然笑了，好像是察觉到自己的眼神能吃人，神色缓和了些。
　　卓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，被她那不经意的笑给惊艳到，似乎想起了什么，“严机长，你终于肯多说话了。”
　　“嗯？”
　　“我是说，你之前冷的要命，现在难得愿意说这么多话，你不觉得这是个好的变化吗？”
　　严茗悦不答，轻笑着垂下眼眸，她自己也有这种感觉，对周围一切事物都不上心的那种懒惰不见了，在慢慢回归正道，就好像，回到三年前一样。
　　其实她未尝不喜欢如此，那有血有肉有感情的生活，离她并不遥远，只是她需要力量找回来，这种力量来源于她自己，她也只能靠自己。
　　沉思中的严茗悦，身上有股淡漠的温婉，外表有多冰冷，内心就有多柔软，那不见岁月添痕的精致眉眼间，萦绕着一丝沧桑，不禁让人心疼。卓依呆呆地看着她，目光发痴，情不自禁就笑出了声，“谁能被你爱上，那一定很幸福。”
　　“是吗？”严茗悦反问，眼底浮起浓郁的忧伤，她又想起了那个凄凉的夜晚，自己是如何的愧疚，如何的绝望。
　　她爱上了安安，可是用尽全力也没能给她幸福，若是真的幸福的话，她也就不会狠心离自己而去了…
　　“对不起…我不是故意的…”
　　卓依懊恼地低下头，想捶自己一拳，毕竟她又勾起了女神的伤心回忆，可她只是有感而发而已。像严茗悦这样完美而优秀的人，被她捧在手心里宠的感觉，想想就能幸福死，她真的很羡慕那个叫余安染的女孩。
　　.
　　苏烨办完手续回来，刚到门口，前面不知哪号床的房间前，聚了七八个人，正在吵架，声音大到整层楼都能听见。走廊里看热闹的其他病人家属都议论纷纷，本来苏烨也不是多事的人，但是她看被围起来的那个小护士很眼熟，还是走过去看了看。
　　“你tm就是故意的吧！”
　　“要不是我们发现的及时，老爷子都被你害死了！”
　　“这剂量下去会死人的，你当家属好骗？这叫故意杀人未遂懂不懂！叫你们院长来，我今天就要个说法！”
　　几个中年男女围住唐葳和另一个护士，吵吵嚷嚷的，唾沫星子乱喷，最高的那个男人手上拿了个药瓶，气得脸色通红，青筋暴起，看唐葳的眼神恨不得吃了她。没多久护士长和主任都来了，苏烨不敢太靠近，只听了几句明白个大概，再一看那眼熟的护士，可不是唐葳么？
　　好像是弄错了药的剂量，家属觉得不对劲就质疑了几句，然后发现真的不对，就炸了，觉得这护士故意杀人，眼下医患关系紧张，看架势这家人认为医院收钱不尽责，说着说着居然打了起来…
　　“外面怎么这么吵？”
　　卓依正收拾东西，纳闷这师父办个手续慢死了，被外面的动静吸引，打开了房门。三秒后她连忙把脑袋缩回来，“有人打架啊，我的天…”
　　话音刚落，苏烨慌慌张张从外面进来，拉住卓依的手，“快去帮下唐葳，她有麻烦…”
　　说完她就要往外冲，完全忽略了房间里还有一个人，可是严茗悦的反应比她还快，在听到唐葳的名字时便已经站了起来，先她一步冲出去…
　　走廊里一群人乱糟糟的，保安在拉架，家属的情绪很激动，指着唐葳的鼻子要打她，其他医生护士一边拦着一边劝，周围都是看热闹拍视频的。推搡中唐葳跌坐在地上，左脸印着一只清晰的五指印，眼眶泛红，不知所措。
　　她的大脑一片空白，已经没有了知觉，她是谁，她在哪，她做了什么，一切都像做梦一样。
　　混沌中她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抱了起来，靠进温暖馨香的怀抱，离争吵声指责声越来越远，直到完全安静下来…
　　好熟悉的感觉，恍惚中她抬起头，睁开泪眼，模糊地看到了严茗悦的脸，一瞬间爆发了所有的不安，放声大哭，“怎么办…我拿错药了…我会不会去坐牢…怎么办…我不是故意的…”
　　那种隔了很远的绝望和委屈，仿佛就在昨天，严茗悦不禁蹙起眉，抱紧了她，“不会。”
　　“本来应该是30ml的，我拿成了60ml…之前主任千叮咛万嘱咐要着重照顾27床，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…我不是故意要害人…”唐葳无力地趴在她怀里，咸湿的眼泪一滴滴落在她颈边，身子抖个不停。
　　在她最无助，最需要这个人的时候，人来了，说明还是在乎的，一定是…
　　严茗悦似乎被那些眼泪烫伤了，难受得闭上眼，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，柔声道：“我知道，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，不会有事的，相信我。”
　　她很久没对人说出“相信我”这三个字，她害怕看到女人哭，害怕联想起跟余安染有关的一丝一毫记忆，害怕自己变成一个没有心的人，害怕会亲手酿造又一出三年前的惨剧。
　　除了给唐葳一个足够安全的怀抱发泄，她此刻什么也做不了，语言劝慰是苍白的，而她从来都是一个会用实际行动证明“相信”二字的人。
　　.
　　卓依吃了女神整整一盆的狗粮，心情很不好，虽说唐葳碰到这种事她想护着，可是看到自己喜欢的女神怀里抱着别人，还那么温柔地安慰，任她是金刚铁打心也受不了。
　　她有点羡慕唐葳了，直觉对方会成为第二个余安染，再看看自己，什么都不是，什么也没有。
　　还记得四年前，自己第一次上机观察，就跟严茗悦一个组，那会儿人家已经是优秀机长，而自己只是个小学员。那时候她很崇拜严茗悦，跟飞一次能激动的睡不着觉，只以为这是普通的敬佩心理，却没想过，她真的会喜欢上一个女人。
　　前有余安染，后有唐葳，如今她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，却无法直视苏烨，因为，她喜欢的人好像不是这个给了她安全感的师父…
　　“糖糖怎么样了？那些人没难为她吧？”
　　出院第五天，没再见到女神，卓依心里堵得慌，她看着这些天鞍前马后照顾她的苏烨，莫名的眼眶泛酸，只好转移话题。
　　本来她可以亲自去向严茗悦打听，那天的情况后续，但是她突然没了勇气，在看到严茗悦紧紧抱着唐葳时，就没了。
　　“没有，不知道严机长怎么解决的，好厉害…”苏烨傻乎乎地看着她笑，把手中刚做好的奶昔端给她。这些天看着傻狍子没事，她才算放下一颗心，虽然有些东西不说出来彼此也都明白，但为了避免尴尬，她愿意装傻。
　　知道卓依崇拜严茗悦，她也得好好附和才是，只要是卓依喜欢的人和事，她也会学着去喜欢。
　　“还能怎么解决，砸钱呗。”卓依耸了耸肩，接过奶昔开始大快朵颐，大概也就只有这个时候她才会真正觉得开心，没有什么比美食更能慰藉她的灵魂了。
　　苏烨不说话，就静静地看着她吃，不知道这种关系还能维持多久，会不会有一天卓依想推开她，连朋友都没得做，或者变回陌生人。她想珍惜两个人呆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，就算不会有任何回应…
　　吃着吃着，卓依突然抬起头，有些欲言又止，“我…”
　　“嗯？怎么了？”
　　“你觉得糖糖值吗？”她突然这么问，无厘头的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。
　　苏烨也是一愣，垂下眼眸，笑了笑，“没什么值不值的…只要喜欢就好啊，我倒是挺佩服她的勇气和坚持。”
　　不像我……这三个字苏烨没有说出来，犹豫了一会儿仍是怂了，她怕说了会惹得卓依不开心。
　　但是卓依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神色变化，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，眼里满满都是迷茫，不禁喃喃自语：“为什么我觉得很值呢，如果是我的话…”
　　“你喜欢严机长吗？”
　　“我好像弯了。”
　　她既没有承认，也没有否认。


第21章 徒手抓蛇
　　风起秋凉，好像没有暑运时那么热了。停机坪的温度依然比别处要高些，苏烨一如既往地顶着大太阳露天工作，每天与噪音机油打交道，这才是她原本的生活，没有谁来打扰，挺好的。
　　她站在机位边发呆，很想躲起来，刚落地的这架飞机已经下客完毕，过会儿机组就该下来了，她知道卓依在里面，怕两个人见面会尴尬。她们之间除了尴尬，应该也没有了别的情绪，自己从头到尾喜欢的人，却是喜欢了别人，她庆幸从未明确表达过心意，一切悬崖勒马还来得及。
　　驾驶舱里人影绰约，苏烨转开身走到右侧机翼下，避开左侧舱门，像个犯了错的孩子，慌不择路地想要藏起来，心脏仿佛快要跳出胸腔，她狼狈地闭上眼，默念着自己眼瞎耳聋，什么也看不见，什么也听不见。
　　“啊！！蛇啊啊！！”
　　一声尖叫划破晴空，是卓依的声音，就在飞机的另一侧，苏烨一个激灵反应过来，连忙捂住耳朵，口中念叨出了声：听不见听不见。
　　然后便是嘈杂的吵闹声，此起彼伏的其他人的尖叫，很是刺耳，苏烨猛地睁开眼，有蛇？机场怎么会有蛇？？
　　客梯车上卓依和两个乘务抱成一团，一边发抖一边往后退，扶手边盘着条小孩胳膊粗的墨绿色小蛇，正昂着椭圆脑袋冲卓依她们吐着鲜红的蛇信子，虽然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，但对于怕蛇怕到死的卓依来说，被吓得腿都软了，哪里还像平时那个女汉子。机长把几个姑娘拦在身后，准备退回机舱内，等机务拿工具来抓蛇。
　　没人知道蛇是哪来的，机长更是一脸懵逼，虽然公司允许托运长度小于一米的宠物蛇，但这班机舱单上只写着货舱托运了两只宠物狗和一只猫，哪里来的蛇呢…且看这条浑身泛着墨绿色恶心巴拉的东西，没有一点能跟宠物蛇沾边，若非它头部呈圆形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毒蛇。
　　“啊啊啊快把它抓走啊…！！”
　　卓依吓得哇哇乱叫，差点没站稳摔一跤，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。虽然其他同事也吓着了，但没有她如此夸张，直接给吓哭了的，弄得身边比她小好几岁的乘务妹子不停的安慰她。
　　其他机务拿了工具火急火燎赶过来，苏烨却是想都不想直接冲了上去，徒手抓住那蛇的尾巴，倒吊着一通乱甩，蛇头狠狠砸在客梯侧边，渗出斑驳的血迹，没一会儿便一命呜呼，直直地垂在苏烨手里，一动不动。
　　顿时周围的空气都安静了，几个大老爷们拿着抓蛇工具站在下面傻瞪眼，机组一行人瞠目结舌地望着苏烨，包括卓依，那狍子愣愣地半张着嘴说不出话，通红的眼圈里浮起一片惊诧，甚至忘记了害怕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苏烨身上，她却只是盯着手里的死蛇，好一会儿才走下来，把蛇扔地上，“没毒，可以炖汤喝。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“扔掉也行，挺恶心的。”
　　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往休息室走去，勇猛过后是一阵阵的心有余悸，她其实也怕蛇，但那个时候没想太多，看到卓依吓成那个样子，她便什么害怕都没有了。等回过神来，她才发现，自己居然徒手去抓一种这么恶心的生物，还…还给弄死了。
　　她的心全都乱了，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，也许是出现在卓依面前，让自己不舒服，又或许是自己依然无法战胜内心，不管哪一样，她今天都输了。
　　.
　　女机务徒手抓蛇的事，让苏烨在业内小火了一把，没办法，她们这个圈子挺小，工作也按部就班的无聊，有点什么新鲜事就会火段时间。苏烨一心忙工作，两耳不闻窗外事，她又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，坚持一周不跟卓依有任何来往，能做到的话，就算成功一半。
　　可是她这小目标又让卓依给破了，因为，她根本就经不住那傻狍子天天求爹爹告奶奶般的轰炸。
　　“师父…开开门嘛…”
　　“你怎么不理我了啊，师父父父……”
　　先是连着几天卓依敲门无果，以为苏烨闹着玩的，然后微信上电话上全都没有回音，她这才开始急了，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。自从那天晚上她半承认自己喜欢严机长后，师父对她就明显冷淡的多。
　　她不明白苏烨为什么要这么做，是在逼她一定要做个选择吗？难道不喜欢就不可以做朋友么？当初她掏心掏肺地告诉苏烨，自己把她当知心人，觉得她可以信赖，值得交朋友，才不过几个月，就变了味道。
　　比起苏烨的难受，卓依也好不到哪里去，她一方面纠结于该不该踏足对严茗悦的爱慕，一边又为苏烨这边头疼，仿佛全世界的人都在逼她似的。
　　折腾了一会儿，她不闹了，无力地靠在房门上，翻起了微博。她关注了陆凌恩的网红号，已经好些天没见了，首页第二条就是不知道被谁拍的苏烨抓蛇照片，那个木头木脑的师父，那一刻真是比谁都勇敢，越想到这个，她心里就越难受。
　　今天在频率里听到陆凌恩的声音，觉得好亲切，本想落地后有空约一约，谁知道会莫名其妙冒出来条蛇，发生那种事，她所有的心绪一下子就都系在了苏烨身上。那天她丢脸丢大了吧，可是只要想起这件事，就什么尴尬都没有了，被人紧张的感觉，是这样的。
　　突然，门打开了，苏烨小心翼翼地探了个脑袋出来，看到发呆中的卓依，又连忙缩了回去，想关门。她只是确认一下狍子走没走，这下多尴尬，卓依扑过去挡住门，耍无赖似的挤了进去，滑稽得像个小丑。
　　“苏烨！”
　　她想溜，卓依背过身子关上门，拉住她的胳膊，拽回来，“你什么意思？我哪里得罪你了，至于几天不理我么？”
　　“没…”
　　看她那个低落的样儿，卓依不忍，收敛了些脾气，小声道：“那天谢谢你，我…”
　　她才不想承认她怕蛇怕到当众掉眼泪呢，丢死人了，这事儿私下知道就算了，结果还传遍了圈子，她以后拿什么脸混，还不如乘务组里十几岁的小姑娘。
　　“没事，举手之劳。”
　　她们之间的气氛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，除了尴尬还是尴尬，再也不能像往日那样开着玩笑嘻嘻哈哈的，没有轻松感，又和外面那些人有什么两样。
　　卓依不喜欢她这个样子，却明白都是因为自己，现在哪怕想撒个娇都不行了，按理说，她不该再跟苏烨过于亲近下去。
　　“你有事吗，没事的话，我要休息了。”苏烨轻轻挣脱她的手，始终都没看她一眼，亮堂的灯光下那个身影却是那么晦暗，沉浸在颓败的忧郁里。
　　“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？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“为什么？”
　　卓依想去拉她的手，却频频被躲开，急得她大喊，“苏烨！”
　　“没错，我是喜欢严机长，喜欢归喜欢，生活不是只靠喜欢就能维持下去，当初我对你说的话，你是全忘了吧？为什么，你们每一个人，从来都不肯给我多一点时间，让我认识自己，明白自己，然后遵从心意？苏烨，我以为你跟那些人不一样，可是现在你不觉得可笑吗，我们连朋友都做不了，很好啊，我没意见，毕竟这种想法是出自你的私心，并没有想过我的感受，你就是这么自私，仅此而已。”
　　说着，卓依红了眼，忍不住深深抽了口气，酸涩的眼眶滚下两行清泪，她只是觉得很气，很无助，她以为苏烨可以理解她。
　　从小到大，她的成长环境足够让她无忧无虑，养成了她做什么都比较随性的性子，随着年龄增长，她越发看不清楚自己，她是谁，她从哪里来，要去往何方？
　　如果没有遇见严茗悦，她不会思考这些，如果没有遇见苏烨，她更不会将思考付诸行动。明明已经在努力调整心态，这个人却丢下她孤身一人，面对迷茫的内心，本该愈渐清明，现在更是乱成一团。
　　“现在你可以光明正大的用这个借口逃走，躲开我，没有任何心理负担，甚至可以重新开始你的生活，但我却要纠结好久，难过好久，不过，我不会逼你的，你想怎样就怎样吧，我无权干涉，都随你。”她抹了把眼泪，笑得比哭还难看，从这一刻开始她又变成了一个人，她不会去追求严机长，也不会再缠着苏烨，她还是以前的她。
　　卓依转过身打开门，毫不留恋地离开，不就是个朋友么，她不稀罕，她朋友多着呢，不少这一个。随着门“砰”地一声再度关上，苏烨心里猛地一颤，仿佛震得五脏六腑都碎了，她呆愣着站在原地，抬手擦擦眼角，迈开的步子又收了回去。
　　她始终没有勇气追过去，她还是怕，怕听到那些让她不得不选择懦弱选择逃避的话。
　　.
　　卓依哭了一夜。
　　第二天她肿着眼睛，没精打采的去签到，好像又把一切忘掉了似的，在机场看到苏烨，居然还很自然地跟她打了招呼。
　　这就比较诡异了……
　　可是苏烨的心却油煎似的疼，同样是一夜没睡好，她却没法像卓依那样神经大条，说忘就忘。这一整天她都提不起精神，从卓依那班机起飞后，她的魂也跟着飞走了，心不在焉的，同事都调侃她是抓蛇用掉了洪荒之力。
　　有件事苏烨一直想做，却总不得空，今天算腾出时间来了，下午下班，她回公司宿舍换了身衣服，出门打了辆车，直奔某处小区。
　　距离罗子玟被停职调查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，最初苏烨心里还有些愧疚，觉得是因为自己起的祸，就算那人有再多不对，好不容易跳槽入职，一下子没了工作，也是挺让人同情的。可是现在苏烨恨不得把罗子玟千刀万剐，她也是个有底线有原则的人，私人恩怨私下找她解决可以，但牵连到她朋友，就是不行。
　　小区很大，环境优美，到处停的都是价格不菲的品牌车，苏烨在门卫那儿登记，走进来就闻见一股浓郁的“壕”气，不过她也挺纳闷，这里难道没有地下车库么？
　　看风格就知道是罗子玟会选的那种，目测业主是有钱人居多，不是她恶意揣测，实在是她太了解那个女人，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为什么。
　　找到楼栋，苏烨坐电梯到12楼，站在1202门前，抬手轻轻敲门，很快门便打开了，视线中出现罗子玟素面朝天的脸，有些憔悴，她竟有一瞬的兴奋…
　　“阿烨…你怎么来了？”
　　——啪！惊愕不过三秒，突如其来的一耳光把罗子玟打懵了…


第22章 亲了就跑
　　“你以后离卓依远一点。”
　　苏烨站在门口，面无表情，连看都懒得看这个女人，她主要是想来警告她，并且表明态度，冤有头债有主，她俩的恩怨可以私下解决，要是牵连到卓依，她绝不答应。
　　罗子玟懵了一遭，忽而冷笑，连连点头，“我明白了，你是来笑话我的吧？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“最了解你的人，永远是我，你为了一个不喜欢你的人，大费周章，到头来两头不落好，可我无所谓，没有你，我一样可以活的很好。”
　　“我不想跟你废话，就这样。”说完，苏烨迫不及待似的转头就走，仿佛多呆一秒钟都是浪费生命。她已经感觉到这里的空气有毒，卓依说的没错，这女人就是个神经病。
　　按照从前罗子玟的性子，她挨了一巴掌不可能善罢甘休，但这次她没有去追苏烨回来，放任那人离开，冷静得不像话。不过苏烨并不担心她背地里使坏，好歹卓依身边有苏雅琳，牵扯上什么事都能全身而退，至于她自己，光脚不怕穿鞋的。
　　出了小区，苏烨不知道去哪，一个人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晃荡，逛着逛着觉得无聊，又打车回了公司。她该做的事做完了，该说的话也说完了，身边没什么朋友，除了工作还是工作，生活又回到原点，往常这个时候，她该是随便吃点东西然后回宿舍睡大觉的。
　　因为昨晚的事心烦意乱，苏烨也没什么胃口吃东西，去附近超市买了些水果准备提上楼。大门口停了辆车，一个穿飞行制服的女人靠在门边玩手机，苏烨暼了一眼，觉得很像卓依。
　　女飞本来就不多，在航线上的有三个都是机长，那这小副驾不是卓依还能是谁？苏烨甩了甩脑袋，觉得自己像个智障，一时脚下生根，就站在那儿看着。
　　她看啥呢？她自己也不知道，就想看看。
　　车里下来个女人，苏烨一下子就认了出来，是陆凌恩，手里拎着个小礼盒递给卓依，只见两人笑着说了些什么，卓依给了她一个熊抱，笑得可开心了。
　　苏烨心里莫名涌起酸意，想走开，却挪不动脚步，她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卓依上了陆凌恩的车，不知去了哪里…
　　“唉…”
　　肩上多了只手，苏烨被这叹息吓了一跳，回过头，发现乔羽涵不知什么时候躲在她后面，正无奈摇头。
　　“你眼珠子都快贴人家车屁股上了。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“我就不八卦了，走，吃饭去。”乔羽涵一改往日爱开玩笑的脾性，神色竟有几分悲悯，是在看到苏烨眼里满得快要溢出来的失落之后。
　　见苏烨无动于衷，她补了一句，“我请。”
　　某人还是不动。
　　“喂喂，火华兄…这点面子都不给我？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乔羽涵好说歹说才把苏烨拐去了附近酒楼，现开包间，进去就要了一扎啤酒，一字排开摆在桌上，示意服务员把菜单给苏烨，自个儿先开瓶喝上了。
　　“别喝酒啊…你要飞的…”苏烨回过了神，端着菜单有些不知所措，嗯？她怎么就答应陪这厮来吃饭了？
　　“明后两天没班，使劲喝。”说话间，已经是半瓶下去，乔羽涵摆了摆手，“你赶紧点菜，想吃什么点什么，今天咱俩化悲愤为食欲，不撑死不罢休。”
　　苏烨想问她怎么了，但是服务员还在旁边，不太好意思，便低着头看了两眼，把菜单给她，“喏，我吃不下多少，还是你自己来吧。”
　　“行吧行吧……”
　　就这等上菜的功夫，乔羽涵已经喝完了一瓶啤酒，开第二瓶，还像个没事儿人似的，给她拿杯子，要一起喝。
　　她这样子弄得苏烨更不好意思独自伤神了，万一这乔乔把自己喝死了怎么办…
　　“你跟苏机长吵架了？”
　　这话像戳了乔羽涵的笑穴，她突然没心没肺地疯笑起来，声音响彻包间，笑得脸色通红，眼泪都出来了。半晌，她放下酒杯，一脸认真道：“火华，我跟你说，那些什么感情专一的说法，都是扯淡！这个追不上了，换个，鲜嫩的小妹妹多的是。”
　　“你…你这是受了哪门子刺激…”
　　“没啊，我在跟你说呢，别死磕，及时行乐知道不？”
　　乔羽涵给她满上杯子，碰了碰，一口气不带间断的喝掉一整杯，爽到仰头大笑。苏烨怕是一点点伤神的心思都没了，她觉得今天被刷新了三观。
　　“我是不是对我媳妇儿太好了…”
　　“什么？”
　　“没什么，来，喝。”
　　……
　　任谁也没想到，最后被灌醉的是苏烨，她酒量实在不好，号称“三杯倒”不是盖的，跟乔羽涵比起来简直不自量力。看着苏烨醉得趴在桌边缓不过来的样子，某乔笑得不要太开心，一边吃着菜一边给卓依发信息。
　　她要是不搞点事情出来，怎么对得起她乔赖皮的外号？
　　天地一片混沌，苏烨只觉脑袋昏昏沉沉的，很想睡觉，恍惚中她贴着什么又软又暖和的东西，比席梦思还舒服，就想一直抱着不撒手，使劲蹭蹭…
　　“好你个乔羽涵臭瓜皮！坑死我了！”
　　夜幕中，卓依搀扶着烂醉如泥的苏烨走在回宿舍的路上，脸色比大便还臭。本来她凌恩姐在外面玩儿的，这瓜皮非要她去接喝醉的苏烨，说她不去就把苏烨丢在酒店不管。
　　就算这段时间在跟苏烨别扭，她也不可能真的对那个人不管不顾，何况，心里总有些淡淡的愧疚在作祟。总之她放弃了享受买买买的爽快，急匆匆赶到酒店，包间里早就没了乔羽涵的身影，那厮买完单居然真跑了，就丢苏烨一个人在那儿…
　　苏烨什么酒量，她是知道的，看到苏烨醉的那个样子，满脸通红嘟嘟囔囔的，她在心里把乔羽涵给咒了一万遍！
　　大晚上要把这么个人弄回去很是艰难，卓依费了好大劲才搀着苏烨进了宿舍，她发誓下次见到乔羽涵，一定要狠狠揪那那家伙的耳朵，然后跟琳姐告状！
　　“钥匙钥匙，你钥匙呢？”
　　走到苏烨房门前，卓依才想起来她没钥匙，想去苏烨身上找找，可是吧，这个姿势也太暧昧了点，走廊时不时有别人走来走去，看到不好。
　　没办法，她只好扶着苏烨去了自己屋里。
　　——砰！她把苏烨往床上一丢，自己也累得坐下来，抹了把额前的汗，安静下来，她才开始思考。这两天她们算是闹僵了，见面都会尴尬，卓依发现自己习惯了苏烨在身边的日子，一下子周围少个人，总是很难受，她越来越害怕落地后回到一个人的房间，做一个人的事，于是想着法子找朋友出来玩。
　　可是看到乔羽涵信息的那一刻，她还是立马抛下朋友过来了，也说不上是为什么，有点想哭。
　　记得她以前说过，师父是个很好的人。
　　哪怕这次乔羽涵有故意的嫌疑，她也相信苏烨绝不是故意的。
　　卓依凝神望着苏烨的睡颜，傲娇地翘起嘴角，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尖，“你啊，迟早把自己纠结死。”
　　苏烨歪着脑袋发出一声呓语，似乎是在抗议，把卓依吓了一跳，还以为被她听到了呢，连忙收回手，背过身去。其实苏烨并没有睡着，她虽然醉的迷迷糊糊的，但意识还有，一开始不知道自己在哪里，后来就清楚了，她半睁着条眼缝偷偷打量卓依的背影，唇角不禁微微扬起…
　　傻狍子还在想，就这么把人留在自己房间里，醒了之后该怎么解释？她昨晚还放狠话来着，今天就要piapia打脸么…而且，放在以前不知道苏烨的心思还好，现在她都知道了，那么两个人睡一张床，会不会产生些什么误会…
　　一只“魔爪”在她背后悄悄靠近，苏烨拦腰抱住她，一个用力带进了自己怀里，随着卓依一声惊呼，她整个人都被苏烨压在了身下，一时间，两张脸，四目相对。
　　“苏…唔…”
　　只有一公分的距离，温热的软唇贴上来，卓依瞪大了眼睛，一口气没呼出来又憋了回去，全世界都安静了。
　　她居然吻她？天呐！她她她她她……
　　这双唇，梦里吻无数次，今天苏烨鼓起了全部的勇气，借着酒精给她的胆，付诸行动，只是她太没底了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的跳跃，四周安静得只能听见那有力的节奏声，一下又一下…她甚至来不及细细品味这一刻的感觉，便泄了气似的，松开卓依，翻滚到一边，忍不住张嘴喘着气，颓然地闭上眼…
　　卓依仍是瞪着眼死盯天花板，唇上的温度骤然消失，她还来不及明白发生了什么，脑子里那场十二级大风暴才只扬起了些水花，一切又都恢复风平浪静，仿佛那些动静都不曾来过，她是谁，她在哪里，她要去何方…
　　刚才那一瞬间的兴奋，来得莫名其妙，她不仅听见了苏烨的心跳声，也听见了自己的，两种不同的节奏交织在一起，混乱而有余韵，搅得她的灵魂都好像脱离了身体，浸入一片汪洋中，湿透了感官。而很快，她又被一只手捞了上来，冰冷而瑟瑟发抖，有失落，有酸楚，有期待。
　　她应该反抗才对，应该毫不犹豫的推开这个女人，然后大骂一声“流氓”，但她并没有。
　　听得身边人的深呼吸，卓依迟钝的神经又绷了起来，她似乎预感到会发生什么，一把按住苏烨的手，翻个身，看着她：“你…你…”
　　她“你”了半天，愣是没说出一句话来。
　　因为这个动作，苏烨本来想溜掉的，以失败告终，只是心里的挫败感满满当当的，她没有脸面对卓依，经过刚才那么一刺激，她酒都醒了，也没有理由赖在这里。虽然，这个意外她事先不知情。
　　想了想，苏烨别开目光，抽开自己的手，连滚带爬地翻下床，站稳脚，逃似的夺门而去…
　　卓依愣愣地看了看自己的手，抬起它摸摸嘴唇，再看向门的位置，自言自语道：“亲了就跑？”
　　走廊里传来很大的关门声，大抵是苏烨那间房的。


第23章 意外
　　这一夜卓依睡得十分安稳，做了个可耻的春-梦，从醉生梦死中醒来发现自己迟到了…
　　她匆匆忙忙爬起来穿衣洗漱，检查了下证件抓起箱子出门，经过苏烨房门口她猛地刹住脚步，想敲敲，手伸出去又忍不住缩了回来。
　　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么怂了？她撇撇嘴，愤恨地望着这扇紧闭的门，一想起昨晚某人亲了她就跑，她心里就不甘啊…！！
　　而这个时候手机响了，卓依一看是苏雅琳的电话，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，拔腿往电梯走，“喂…琳姐…我马上到，在电梯了…”
　　不用猜都知道是催她的，苏雅琳什么脾性什么原则她了解，时间是金钱呐！她作为师父的小徒弟自然不敢怠慢，一边解释一边心里把苏烨给千刀万剐。
　　因为卓依迟到耽误了时间，后面的准备工作有些赶，到了机场，她习惯性第一眼去看机务，发现没苏烨，才想起来那家伙还在宿舍，暗暗恼了会儿，去加油了。
　　“苏机长，早啊！”
　　外勤的同事跟苏雅琳打招呼，她淡笑着点点头，眼底似有淤青，脸上略带倦色，大家都觉得好久没看到她，今日一见，倒不如从前那么有风韵了。
　　卓依拿着油单往回走，本想直接上去，却鬼使神差地凑到了苏雅琳身边，戳戳她的胳膊，“琳姐，你怎么啦？”
　　“嗯？我怎么了？”
　　“你不会生我气了吧…”她是指迟到的事。
　　苏雅琳愣了一下，连连摇头，笑道：“没有没有，别误会，我只是最近有点累。”
　　“噫，乔乔敢让你累着？我揍她！”
　　说起乔羽涵，卓依想到昨晚自己掉进了大坑，要不是她，就没后面这么多事啊啊啊…可是苏雅琳的目光明显暗淡下来，敷衍着勾了勾嘴角，“别说笑了，现在是工作时间。”
　　“噢…”
　　卓依总觉得今天苏雅琳怪怪的，本来好久没跟师父一块飞，难得今天排一次，还不清楚是什么情况。她回到驾驶舱继续准备工作，不一会儿苏雅琳上来了，什么也没说，就像平时跟别的机长飞一样，两个人各做各的事，偶尔一两句交流，也是跟工作有关的。
　　旅客陆续从廊桥登机，只见苏雅琳侧过脑袋，一直看着左边的窗户，那里可以看到廊桥里走动的人影，她盯了好久，一动都不动。直到好一会儿，乘务长内话说还有一名旅客没有登机，候机楼广播在催。
　　“唉，这孩子…”她一声叹息，无力地靠在椅背上，揉了揉太阳穴。
　　卓依吃了一惊，以为是乔羽涵要坐这班机还没来，却看到苏雅琳拿起手机，拨了个电话，“你再不来，我可飞走了啊，不等你了。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然后奇迹发生了，廊桥里急匆匆奔过来一个少女，身影有点面熟，不多时，乘务长报告客齐已关门，苏雅琳微微皱了下眉，向塔台要时刻。
　　卓依在旁边看的一脸懵逼，好奇心都要急死了她，可是这就要推出了，她也不能分心，只好憋在心里，憋了一路…
　　到目的地机场，她们还要抓紧时间准备飞下一段，苏雅琳迫不及待的出了驾驶舱，见空空如也的客舱前面，那个人还没走，不禁露出舒心的笑容，缓缓走过去，替她把帽子戴好。
　　“带了长袖吗，这边晚上会冷，别着凉了。”
　　已经十六岁的王珞佳，站起来就跟母亲一样高了，身量苗条，亭亭玉立，帽沿下一张白皙水嫩的青涩脸蛋，越发有苏雅琳年轻时候的模样。她冲母亲吐了吐舌头，挽住她的胳膊，“嘿嘿，妈～有你吩咐，我哪敢不带啊～”
　　“小滑头。”苏雅琳戳戳她的鼻尖，眼里满满的宠溺。
　　刚跟出来的卓依，瞬间被这画面惊得差点点头回去，捂着嘴躲在休息区偷看，却没想到被眼尖的小姑娘发现了，冲她招招手，“依依姐，原来你也在啊！”
　　“呃…”
　　卓依不得不硬着头皮走过去，原来刚才觉得面熟的少女，就是佳佳，怪不得她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，因为有阵子没见。这下她可以理解苏雅琳的怪异举动了，女儿在这班机上呢，当妈的能不心里想着点么。
　　小姑娘是越长越美了，举手投足都像极了苏雅琳，优雅而落落大方，卓依一直觉得自己很年轻，可是站在她面前，忽然就老了十岁。
　　聊了几句，王珞佳突然一转话头，认真地问她：“依依姐，下个星期你能不能帮我约苏烨姐出来？我有点事想问她。”
　　“啊？”
　　这两人八竿子都打不着一起去，小姑娘居然知道苏烨，又能有什么事找呢，卓依忍不住在心里乱猜，啥时候她们认识的，或者熟了？
　　不等卓依回答，苏雅琳打断了她们，“等你回去再说，快去拿行李吧，到了酒店给我发个消息。”
　　王珞佳看了母亲一眼，有些委屈，但也没再说什么，乖乖地点了点头，跟卓依道别，这才下飞机。
　　回到驾驶舱，卓依几次看着苏雅琳欲言又止，对方始终面无表情，不发一语，就在她要继续憋着时，苏雅琳终于主动开口：“前两天佳佳跟我说，想学钢琴。”
　　“嗯…好事啊，音乐陶冶情操嘛。”
　　“她并非因为喜欢钢琴才想学，而是她喜欢上了一个男主播，弹钢琴的，我查了一下，对方比她大八岁，准备去欧洲留学，而且，是苏烨的亲戚。后天xx平台要在这座城市举办主播见面会，那个人也出席，佳佳就是为这个而来的…”
　　“啥…”卓依张了张嘴，愣是没发出声。她怎么不知道苏烨有这么个“牛逼”的亲戚？男的？十六加八等于二十四，辈分上应该是弟弟之类的吧，为什么从来没听苏烨说过…
　　可是问题的重点好像不是这个，因为她明显看出来，苏雅琳是很不情愿自己女儿喜欢这个人。她组织了会儿语言，问道：“琳姐，你是什么看法？”
　　“这孩子才多大啊…唉，这种事我不想打扰苏烨，本来也跟她没什么关系，你就当不知道吧，别听佳佳的，我会处理。”苏雅琳冲她笑了笑，眉宇间完全是一派“担心女儿早恋”的忧愁。
　　虽然终止了这个话题，但卓依觉得自己越来越糊涂，她对苏烨的好奇心越来越重了，那个家伙身上也许还有很多她不知道的东西？
　　不知不觉间，她满脑子都是那个傻兮兮的，木头木脑的女人…
　　.
　　“苏烨！”
　　大晚上的，卓依拉着飞行箱兴致勃勃地回宿舍，不停地敲苏烨的房门。她那脸皮的厚度可以媲美牛津词典了，全然忘记昨晚被强吻，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找苏烨玩。
　　可是敲了半天，没人开门，她看看手表，这个点了，除非是晚班，否则房间里不可能没人。
　　“跑哪去了…”
　　她正要打电话，门突然开了，出来一个裹着浴巾的长发妹子，上下打量她一眼，疑惑道：“你是？”
　　要不是看她穿的制服，还以为是什么乱七八糟混进来的人。
　　卓依懵了，张张嘴，指着她，“你又是谁？我找苏烨，她人呢？你怎么在她房间？”
　　她瞬间炸了，浑身的神经都戒备起来，小脑袋瓜子里蹦出来各种剧情，什么私会美女啦，半夜约齤炮啦，包养小鲜肉啦…要是苏烨真像她想的那样，她…她肯定要把那家伙撕个稀巴烂！
　　“苏烨是谁？”妹子睁大了眼睛，被她不善的语气吓了一跳，“我今天下午才搬进来，你找错了吧？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卓依抬头看了看门牌号，没错，是苏烨那间，她不会记错的。可是现在房子里住着一个陌生女人，苏烨不见了，如同人间蒸发般杳无音讯，而自己却傻乎乎地站在这里，几分钟前还喊着那个人的名字。
　　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，卓依拿出手机打开微信，想给苏烨发消息，可是那句“你在哪”发出去的瞬间，就出现了一个红色圆形图案。
　　消息已发出，但对方拒绝接收，是什么意思，她被拉黑了…？
　　不过一天的时间而已，她只是开着飞机出去转了一圈，回来却发现变了天。她急了，调出联系人，打苏烨的电话，第一遍没人接，第二遍被挂掉，第三遍…关机。
　　脑子里嗡声一片，乱糟糟的，卓依抬起头来，看了眼这个陌生女人，眼圈有些泛红，“你搬来的时候有看到原主人吗？”
　　“没有，行政部的人带我来时就是空房间。”
　　“哦，打扰了，不好意思。”
　　她连忙转过身，往自己房间走去，到门口拿出钥匙，手抖得半天都捅不进锁孔，钥匙“啪”一声掉在地上，她没有去捡，只是盯着那个锁孔，突然间泪流满面…
　　她感觉自己漂浮在海面上，四下遥望不见陆地岛屿，只有无尽的蔚蓝，而她脚下踩着的是一块正逐渐融化的浮冰，随着时间的延长，面积越来越小，小到只能放下她的两只脚，一只脚，直到完全消失。她会掉进海里，她会被淹死，没有人看得到她，也没有人听见她的呼救，她是那么的绝望。
　　走廊的声控灯熄灭了，黑暗中四周安静得诡异，只听得见水珠嘀嗒落在金属上的声音，卓依侧过身子，看着门框缓缓蹲下来，把头埋在膝盖上，紧紧咬住嘴唇。
　　她好想哭出声音来，可是害怕别人会听见。没有人会知道她此刻心里有多慌，也没人会在意她有多绝望，要是被人看见，只当她是个神经病吧。
　　那个人就这么走了吗，悄无声息的，迫不及待的，逃离了有她的地方，让她措手不及，心生惶恐。没留下什么话，甚至一句告别。
　　“喂？郑哥，你们组的苏烨今天上什么班？”
　　“噢…现在吗？”
　　“不用不用，我找她有点事，我自己过去就行，谢谢了。”
　　拿起手机又放下，卓依松了口气，心里最大的担忧暂时消去，至少那家伙还没辞职，还可以在工作中遇到，不至于一点消息都没有。
　　她现在要去抓人，再也不想给苏烨什么面子，再也不要顾及什么情绪的控制，她要发泄，她要说清楚…
　　深夜的机场依然灯火通明，每隔几分钟都有一架飞机进港或出港，停机坪有些闷热，到处可见忙碌在维修一线的外勤机务们，一个个都裹着沾灰带油的工作服，按工种做着不同的事。
　　卓依远远望去找不见那个身影，只好找自家公司的飞机，看尾翼上的logo一架架找过去，终于在离候机楼较远的一处远机位上，发现了苏烨。
　　那架320尾部下被拆开，苏烨和一个同事站在升降梯上，仰着头，手拿工具作业，看样子是在更换APU了。卓依小跑几步停下来，愣愣地看着那个女人，出了满身满头的汗，仍专注着手上的活儿，不时用手背擦擦额头，投入得忘我。
　　看着看着，她心里那股气和委屈就消失了，只有一丝丝的心疼…
　　“苏烨！”
　　她走过去，站在机尾下方大喊，可以清楚地看见苏烨身形顿住，却是没有回头。
　　这个声音那么熟悉，苏烨以为自己幻听，僵硬了身体没动，直到同事拍拍她，说有人叫。她抬起的手缓缓垂下，艰难地转过身去，果然看到了卓依昂起的脑袋，那双黑瞳望着她，充满希冀。
　　苏烨只觉头皮发麻，急着想要下去，不料那瞬间她身子一歪，重心不稳，失足掉了下去……


第24章 只是朋友
　　机尾离地约三米高，苏烨摔下来的一瞬间便躺在地上不得动弹，只有浑身骨架散掉般的剧痛，朦胧中她听见卓依的尖叫，在喊她的名字，然后那个幻觉中的影子冲到了她身边。
　　接着她便失去了知觉，再醒来时，已经是在医院。
　　她们跟这家医院真是很有缘，几年了，身边的朋友没有不曾进来过的，当年余安染从十五楼跳下去，就是在这栋住院部大楼呢。苏烨闭着眼想了很多，从升降梯摔下来的那一刻，她好像能体会到坠楼的感觉，那是一种怎样的无助和决绝，虽然她掉下来是意外。
　　隐约中听到了抽泣声，苏烨的眼皮微微抽动，冥冥中她似乎知道是谁在哭，可是她不愿意睁开眼去看，更不愿印证自己的猜想。她告诉自己，一切都是幻觉，她只是工作太累了在做梦而已，等一觉醒来就又该去上班了。
　　然后她便一直这么睡着，睡着……
　　卓依红着眼守在她床边，哭得眼睛酸涩，鼻头通红，死死盯着苏烨苍白的脸，生怕错过她睁眼的瞬间。要不是因为她，苏烨怎么会从升降梯上掉下来，又怎么会进医院，弄到现在都昏迷不醒，要是出了什么事，她…
　　她轻轻握住苏烨的手，温热的肌肤贴在掌心里，猛然间心跳漏了一拍，跃动得飞快，看着床上的人依然紧闭的眼，了无生气的面容，不禁一阵心酸，眼泪越涌越多。
　　“求你了，师父，快点醒过来吧…我保证不惹你生气，你打我骂我都好，就是别吓我…我胆小，真的…”在苏烨面前她怂得像个包子，可是若要维护起这个师父来，她也不会畏惧面对外人，其实在她心里，很在意，很在意这个人。
　　说着说着她又止不住抽泣，鼻音愈渐浓重，好像苏烨已经死了似的，偏偏就是这个时候，迷迷糊糊的苏烨轻轻睁开眼，看到了一张哭得委屈巴巴的小脸，心猛地痛了一下。她想要抬起手，去触摸这个让她日思夜想辗转难眠的女人，可是不过动了动而已，就浑身酸痛，支不起一点儿力气。
　　她想起自己从升降梯上摔了下来，不知道是否摔着了脑袋，现在整个人都处于混沌中。
　　“师父！”
　　卓依见她睁眼，惊喜地叫了一声，还以为自己在做梦，挂着两行清泪破涕为笑，凑近了些，“就知道师父对我最好了，肯定舍不得吓我。”
　　这话是无心说的，可在苏烨听来，怎样都是一股子悲哀的味道，她的眼眸黯淡无光，心中也是满满的苦涩，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盯着卓依的脸，思绪万千。天底下就她骨头最贱了，对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那么好，百般小心，委曲求全，心都不知碎了多少次，每次也只能自己默默地拼起来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，反反复复。
　　大概她中了叫卓依的毒，毒已入骨，可能没救了。
　　“师父…你哭什么…？是不是痛？我去叫医生！”
　　苏烨的眼渐渐发红，一滴咸涩的液体滑落耳边，她始终盯着卓依的脸，目光中似有千言万语，却什么也没说。卓依有些不知所措，站了起来，想去叫医生，耳畔终于传来一声喑哑，“不用，你走吧。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卓依呆愣地站住，难以置信地看着她，视线触及那双再无光彩的黑瞳，心猛然揪了一下，而后，苏烨收回目光，凝神望着天花板，似乎很疲惫的样子，轻轻闭上了眼。她是怕再晚一点闭眼，泪意会更强烈，她现在不能看到卓依，胸口太疼，在看不见的身体另一侧，她的右手死死抓住了床单。
　　疼吧，就让她狠狠地疼，疼过就好了，记住这种感觉，以后就不会再犯。从苏烨的角度来说，她退缩了，选择了放手，她太在意卓依，希望成全对方的自由，因为，没有什么比用愧疚留住一个人而更让她感到悲哀的了。
　　沉默了很久，卓依没挪开一步，而是重新坐回床边，再次握住她的左手，“我不走，就不走。”
　　苏烨把头偏过去，不再看她。
　　然后两个人再没说一句话，不管卓依怎么絮叨，苏烨就是强忍着不回应，各种装睡和转移注意力，弄得卓依很是心慌。
　　“师父，你饿不饿啊？”
　　“喝水吗？我喂你。”
　　“要不要上厕所？我扶你去。”
　　“师父，医生说你伤的不严重，这几天用些药，很快就能出院的。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卓依在那自言自语了好久，就算苏烨不理她，她也变着花样的说话，等不知道要说什么了，就开始讲段子，时不时喝口水。苏烨也不嫌她吵，只安静地闭着眼，要不是眼皮下那眼珠转动，还真以为她睡着了…
　　她觉得很好玩，明明不辞而别的是苏烨，气的半死的是自己，为什么现在理亏的也变成了自己？想着法子哄这个师父，倒有一点宠的感觉。
　　病房外有人敲门，卓依回过头，见唐葳推着小车进来，她惊喜地叫道：“糖糖！你负责这间吗？”
　　唐葳点点头，推着车来到苏烨床边，眼神有些许无奈，“你们呀，不是那伤就是这伤的，三天两头进医院，我倒希望别总这么巧。”
　　上回卓依才出院没多久呢，接着苏烨就躺进来了。自己进这家医院实习的晚，三年前遇见严茗悦时，已经错过了很多事情，比如更早一年的乘务长劫机事件，严茗悦也是躺在了这里，而那时深深立于她心里的人，同样多次进来过，甚至，就死在这里。
　　当初学校分配实习医院时，本来是让她去另一家的，她自己选择了这里，大概就是天意吧。
　　听着这话，卓依也意识到了，尴尬地笑笑，却不由得背后生凉，她可是从来不信那些牛鬼蛇神的啊，这样晚上还怎么睡的着…
　　床上的苏烨没有反应，胳膊上缠着的纱布被唐葳轻轻解开，重新换药，她不知道自己摔哪儿了，就是痛而已，却不是那种伤到很深的痛。唐葳的动作轻柔而细致，神情专注，手速利落干净，一点都没弄疼苏烨，三两下就换好了药。
　　“严机长最近还好吗？”
　　苏烨问的很直白，虽抬眼看着唐葳，心思却是放在了另一侧的人身上。她这样问严茗悦的情况，会不会也是卓依想知道的，那傻狍子肯定是不好意思问吧，那自己来问又何妨，看自己，多大度。
　　这么想，苏烨心里好受多了。
　　唐葳也是愣了一下，继而脸颊浮起一片绯色，笑容中略带娇羞，“她挺好啊，最近飞来飞去比较忙，我就帮她照顾照顾家里，做做饭什么的，免得她那么辛苦还要分心。”
　　“啥？你住在她家？”
　　卓依惊掉了下巴，反应比谁都激烈，但事实上她是因为惊讶这两人发展神速，前段时间还别扭的死，现在就同居了。可是她的反应落在苏烨眼里，分明是不折不扣的吃醋。
　　只有一个人很喜欢另一个人时，才会在意这些东西，下意识的反应是不会出错的。意识到这一点，苏烨彻底绝望了，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，偏偏还可笑的在乎着，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。
　　从头到尾明明都是自己的错，有什么资格责怪他人……
　　心已经痛得麻木，再添一道裂缝也无所谓。苏烨轻轻地闭上眼，将脸侧向右边，好让那滴眼泪渗进枕头里，谁也看不见。
　　唐葳羞涩地点点头，眼角眉梢都是遮不住的幸福，“虽然她还没有完全接受我，但是…我已经很满足了。”
　　“那也快了，加油哇！”
　　这难道不是好事么？女神身边终于有人了，而且根据她的眼光看，唐葳可能比余安染更适合她女神，至少前者懂得严茗悦的心理，没有那么多别扭脾气，最重要的是，她不会自私地丢下老严，一个人离开。
　　真好。卓依忍不住有点羡慕她们，什么时候自己身边也能有这样一个人，懂她包容她宠着她…她的视线一点点偏离，突然停留在半侧身背对着她的苏烨身上，很快又挪开。
　　师父应该不算吧，她们只是朋友。
　　唐葳说还要忙，推着车出去了，她一走，病房里立刻陷入尴尬的沉默，但卓依不知道，有些东西已经悄悄发生了变化…
　　.
　　下午下班，唐葳挤着地铁回去，路上顺带买了些菜，想着今天严茗悦好不容易不驻外，做点她爱吃的，毕竟那飞机餐很难吃，外面的食物也不干净。
　　自从上次她险些酿出医疗事故，严茗悦对她的态度奇迹般好了一大截，说话也不再那么冷淡，还总是看着她笑，之后怕患者家属不甘心报复，就让她住到了自己家里。唐葳自然是很愿意，有些受宠若惊，这小日子过得平平淡淡的，很舒服，她想，是否已经走进了那个人的心里。
　　做好饭，微信上严茗悦回了消息，说在回家的路上，唐葳安下心来，把她房里放着的换下来的衣服抱去了阳台，一件件丢进洗衣机里。她习惯性地掏掏衣服裤子的口袋，看看里面有没有装着东西，免得误洗，而手指探进其中一条裤子口袋时，摸到了一把钥匙。
　　她把钥匙拿出来，放在一边，过了会儿启动洗衣机，她再看那把钥匙，捧在手里，觉得有些眼熟。
　　这些天她睡在书房，严茗悦睡主卧，还有一间客房不知为什么，永远是锁着的，唐葳十分好奇，问过一次，但严茗悦什么都没说，只让她不要进去。
　　可是越不让，她那个好奇心就越强烈，而看着眼前的钥匙，她忽然记起，严茗悦好像也是用了一把钥匙打开过客房的门，却是神神秘秘的，一点儿门内的缝都没让她看见。
　　或许这就是客房的钥匙呢？唐葳脑子里一个激灵，蓦然兴奋起来，拿着钥匙一步步走向客房，耳畔仿佛有个声音在催促她，快去试一试，就能知道房间里究竟有什么。
　　站在房门前，唐葳不禁深呼吸一口气，虽然严茗悦反复告诫她不准靠近客房，但她实在太好奇了，况且现在人不在，她看一眼，就看一眼…
　　顺着这个想法，唐葳小心翼翼地把钥匙戳进门上的锁孔，左右转了转，只听“嗒”一声，锁被解开，她屏住呼吸按下扶柄，推开门的一瞬间，她被里面的景象惊呆…
　　墙壁上贴满了同一个女人的照片，有的穿着乘务员制服，有的是生活照，墙角还挂着不少女人的衣裙，以及书桌上的生活用品。宽敞的粉色双人大床上，一圈兔子娃娃簇拥着中间那个精致古朴的盒子，盒子上放着一只四杠肩章，前面竖了一个相框，而相框正前方还摆了个飞机模型。
　　唐葳愣愣地走过去，拿起那只相框，看到照片上的严茗悦和另一个女人相拥，而那个女人，她也认识。
　　三年前某个夜晚的画面再次涌入脑海，唐葳只觉背后一阵凉意，捂住了自己的嘴，差点就要惊呼出那个已然成为禁忌的名字。放相框的地方压着一沓信纸，她颤抖着伸手拿过来，展开，一排排工整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…
　　——小悦：
　　死亡从来不是生命的结束，也并不象征着终结……
　　“你在干什么！”
　　遗书太长，唐葳还没看完，背后一声冷喝，她猛然回头，看到严茗悦沉着脸站在那，吓得手一抖，相框掉在了地上，玻璃面顿时摔得四分五裂。
　　“我…”
　　她还没来得及去捡，严茗悦已经快她一步，冲过去，宝贝似的把相框捡起来，捧在怀里，满脸痛惜。玻璃碎成了蜘蛛网，照片看不清楚了，生前她没能守护好她爱的人，死后也不能还个清净，她有什么用…
　　——啪！
　　严茗悦抬起头，满眼冷漠，毫不留情地甩了唐葳一耳光，低吼道：“谁让你进来的？！你有什么资格碰她的东西！滚出去！！”
　　“我不是…”眼前的人好陌生，那双幽深的黑眸沉如死水，浸满冰冷的决然，仿佛从未认识过，唐葳捂着痛到发麻的脸，眼泪一下子涌出来，想要解释，却发现所有说辞都那么苍白无力。
　　原来她根本没有靠近过她，也不曾走进她心里，她在意的，深爱的，始终都是那个已经死去的女人…
　　“滚！”
　　“我不。”


第25章 同居
　　休养的日子，卓依请了年假呆在医院照顾苏烨，天天都24小时陪着，起初苏烨仍不理她，不过两三天后，便也憋不住了，在卓依的悉心“伺候”下吃饭喝水，心里那点筑起的防御又溃不成军。谁让她就是贱骨头呢，卓依对她好点，她就开心的不得了。
　　不过这两天没看到唐葳，给苏烨换药的是其他护士，当卓依忍不住问起，也没有人清楚，好好的大活人，像是平白无故消失了一样。
　　上午公司里来了人看望，按说苏烨这算工伤，不知道上面会怎么处理，卓依私心里是不想让苏烨再干这个工作，辛苦不说，容易落一身病，工资还跟付出不成正比，怎么想都觉得委屈。
　　“师父…”她剥了只火龙果，一勺一勺喂给苏烨吃，“要不你还是辞职吧，我养你，你看这天天两班倒的，哪里受的住摧残。”
　　苏烨差点没一口火龙果嚼碎了吐出来，翻了个白眼，“你养我？”
　　“怎么啦，好歹我一年工资也快五十万了，养你当然没问题。师父啊，以后你就跟着我，吃香的喝辣的，没事带你出去兜兜风，别人都坐私家车，咱们坐有翅膀的三轮儿，想飞哪儿就飞哪儿～”
　　“咳咳咳…”苏烨险些呛着，哭笑不得，似乎忘了前两天还在跟傻徒弟闹别扭，“还是省省吧，我现在没觉得哪里不好，再说了，飞机是公家的，你想占为己有不成？”
　　“嘁，打个比方嘛，说不定以后我暴富了就能买私人飞机了呢？”卓依想起了苏雅琳，那可谓是她们飞行部的真“壕”，今年乔乔过生日，她直接送了一架钻石双发小飞机，好几百万呐，当做礼物，看得真让人眼红羡慕。
　　蹬三轮能蹬到这种境界也是没谁了，不过她也知道，苏雅琳的“境界”不是完全靠飞行员这份工作，谁让人家懂投资理财呢。
　　卓依的梦想就是成为苏雅琳那样，事业爱情双丰收的“成功女人”，再看看她现阶段的状况，还是先努力升到F3再说吧…
　　苏烨的想法比她简单得多，就想攒点钱付个小房子首付，然后和心爱的人一起住，养一只猫或一条狗，日常作息和生物钟都规律起来，看四季变化，相伴到老。想到这里，她看卓依的目光情不自禁带了些痴意。
　　“师父，我是很严肃的在跟你说，干航线维修太摧残身体了，你就换个其他工作不好嘛？除了修飞机，我才不信你不会别的，像一些爱好特长都可以。”
　　“会啊，可是还没达到能当饭碗的水平。”
　　“什么？”
　　苏烨转过头，神色有几分羞涩，挠了挠头发，“嗯…以前学过些乐器，吉他啊，钢琴啊什么的，不过没有考级，就学着玩的。”
　　“钢琴？”
　　卓依似乎想到了什么，一拍大腿，眼前亮起来，“对了，师父，你是不是有个亲戚学钢琴的？要去欧洲留学来着？”
　　那天在飞机上，苏雅琳说过的话回荡在她耳畔，卓依差点给忘了，当时想着要问一问苏烨是什么情况，结果被后来发生的事淹了，丢在脑后。
　　如果苏烨的这门特长拿的出手的话，大可不用像现在这样辛苦，每天坐着给学生上课，钞票就到手，轻松得多。
　　苏烨愣了一下，惊讶地看着她，“你怎么知道？”
　　“呃…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，就说是不是吧。”
　　“是我一个舅公家的表弟，明年去德国，小时候经常一起玩，一块学过钢琴，但是长大后不常来往了，你怎么会知道这些？”
　　卓依有些心虚，小脑袋晃来晃去，眼珠子乱转，“嗯…我在一个直播平台上看到的，给他刷了些礼物，聊过几次，他说他有个姐姐在航司工作，我还以为是亲姐，嘿嘿…所以师父你什么时候给我露一手啊！我要听你弹钢琴，我要点歌！”
　　迫于无奈傻狍子撒了个谎，赶紧岔开话题，她不想把苏雅琳卖了，因为事情还没搞清楚，也不好下定论。但她想听苏烨弹钢琴是真的，以前只知道这个师父会做模型，没想到还藏了一手，究竟还有多少惊喜是她不知道的？
　　苏烨一下子窘得脸都红了，支支吾吾道：“那…那等我回去了就…嗯…得给我谱子才行，好多都不记得了…”
　　“好呀好呀！顺便教教我，我也想学。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这徒弟只能是徒弟了，什么都想学，还只想向她学，是不是就意味着她也只能是师父？苏烨心里一阵失落，轻轻点了点头，看卓依开心满足的样子，又觉得心甘情愿，很值。
　　中午卓依去给苏烨买饭，提着两个袋子往回走，从电梯出来，经过护士站，居然碰到了严茗悦。她悄悄走过去，拍了拍那个人，“严机长？你怎么在这里？”
　　看她很没精神的样子，卓依以为她也生什么病住院了，想问问在几号床，严茗悦却反问她，“你呢？这是…？”说着瞄了眼她手里的袋子。
　　“噢，我师父摔伤住院了，我在这里陪她。”
　　卓依吐吐舌头，笑了笑，她差点忘了这事儿还没什么人知道呢，不过就算身边朋友知道也不要紧，大家都忙，忘记是正常的。
　　严茗悦今天没化妆，素颜依然好看，但脸色略有倦态，眼睑下浮着一层淡淡的黑眼圈，连声音都弱了不少，也只随便穿了条裙子，颇有几分病中小女人的模样。
　　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严机长么？卓依心生惊诧，想起这两天不见唐葳，小声问道：“对了，你有看到糖糖吗？本来她是负责苏烨那床的，这两天都没看到她…”
　　说到唐葳，严茗悦的目光黯淡下来，嘴角浮起一抹苦笑，“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，正要问的。”
　　“啊？你们不是住一块儿吗？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严茗悦低下了头，蹙起眉，想开口却不知从何说起，脑海里浮现起那天傍晚的场景，那一巴掌，那一个“滚”字，心里总是堵得慌。当晚她们一句话也没说，第二天起来时，唐葳就不见了，到现在也没有消息，纵使她一个劲说服自己不着急，可还是坐不住来了医院，询问唐葳的同事。
　　出乎她意料的是，唐葳根本没有来上班，同事也不知道她在哪里，那么就意味着，那个对自己死缠烂打不放的女人，就此消失了呢…
　　这种私事，严茗悦也不好向别人说，岔开话题道：“苏烨是怎么摔伤了？我去看看她，你带路。”
　　看这个表情就知道有问题，卓依的八卦心蠢蠢欲动，但是严茗悦那么抗拒的样子，让她也不敢多问，闷闷地应了声，带她往病房去。
　　本来嘛，人家的事跟她没关系，她凑什么热闹，可她就是想看看别人是怎么谈恋爱的，好学习点经验，以后不至于被骗，是吧…
　　苏烨正坐在床上玩手机，刷刷微博什么的，肚子饿的咕咕叫，一抬头见卓依回来了，张嘴话还没说，又看见身后的严茗悦，立刻把声音憋了回去。
　　不知为何，她现在一看到严茗悦，就有种不自觉想要防备的感觉，尤其是对方和卓依同时出现，更让她忍不住胡思乱想。原本一直压在心里不去触碰的疙瘩，一经刺激，又狠狠地疼了起来…
　　“严机长。”
　　苏烨只礼貌性地打了个招呼，目光始终来回在她和卓依之间，心底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恐惧，还有压不住的酸涩和失落。现在，倒是越看这两人越觉得相配了。
　　严茗悦点点头，并没有直接坐下，而是细心地接过卓依手中的袋子，放在床头，才拉了凳子坐下，“别那么客气，叫我老严吧。”
　　呃，老严……苏烨想了想，还真叫不出口，毕竟她们也没多熟。
　　方才严茗悦那个举动真的是刺眼，傻狍子还笑得那么开心，苏烨是怎么看怎么不舒服，但心里又有个声音在喊她，这是怎么了，为什么要无缘无故对严茗悦生出敌意呢？本来大家都是无辜的，就因为她这颗脆弱的玻璃心…
　　“听依依说你摔伤了，怎么回事？”
　　“没事，不小心而已，也不严重，马上就出院了。”苏烨尴尬地笑了笑，腹诽自己小人居心，人家这在关心她，她却胡乱揣测横加敌意，有些过分。
　　没聊几句，严茗悦就忍不住问唐葳的事，纵使内心已经开始慌乱，却也表面不动声色，好像一点也不在乎那个女人一样。本来该是和苏烨说话的，不知不觉又变成了跟卓依的专场，弄得苏烨只好默默地独自吃饭，当起了透明人。
　　看吧，严茗悦一出现，她那傻狍子徒弟就开心的不得了，这几天饭点都是卓依喂她吃饭，现在因为“心上人”在，卓依都不喂了，她只有被晾在一边的份，可怜兮兮的自己吃饭。想到这里，苏烨不禁醋意大发，心里那些“阴暗”的想法又冒了出来。
　　.
　　出院后苏烨必须要面对一个棘手的事实，就是如何跟卓依解释自己搬出宿舍的举动，她怕卓依那个脾气不依不饶起来能要命，偏生她又心软，一直都提心吊胆的。
　　但傻狍子不知打了什么鸡血，提都没提她不辞而别的事，兴冲冲地让她教自己认五线谱，要满世界去找钢琴。
　　来到自己租房的小区，苏烨有些紧张，时不时侧头瞄几眼身边的人，欲言又止，“依依…我…”
　　“嗯？”卓依仍笑得一脸无害。
　　“其实我……”
　　“你怎么啦，师父？”
　　早死晚死都是死，不如痛快点死，苏烨想了想，鼓起勇气，认真地看着她，“我不住宿舍了，在这边租了个房，以后…”
　　她未说完，卓依打断道：“我知道啊！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“你想住哪里是你的自由，我管不着。”
　　苏烨身子一僵，低下了头，心里满满都是自嘲，她就知道会是这个样子，纵使做好了心理准备，也还是很难过。她早就该掂量清楚，自己在卓依心里没有多少重量，何必总是自作多情。
　　她点点头，刚想说话，卓依突然牵起她的手，“不过我也不想住宿舍，以后我就来你这儿蹭房，不介意吧师父？”
　　“(●—●)……”
　　同……同居么？看着傻狍子那一脸纯真无害的样子，手心里还贴着她温热的皮肤，越来越滚烫，苏烨情不自禁想得邪恶了。
　　“师父？？”
　　“啊…？噢，不介意，随便住。”苏烨回过神来，下意识避开那道灼热的视线，脸颊泛起一片绯红。她不明白卓依这是什么意思，明明一点也不喜欢她，为何还要三番两次惹起她的幻想，让她以为还有希望…
　　卓依的动作很快，送苏烨回去休息后，下午就到公司申请搬出宿舍，麻利地收拾好东西，第二天就彻底“入赘”了苏烨的小屋。
　　那么问题来了，苏烨租的这房子是一居室，只有一间房一张床，她是该打地铺还是跟师父睡？
　　“师父啊，要不我们挤一张床吧？”
　　“好ω！”


第26章 全能师父
　　唐葳辞职了。
　　夜空中挂着残缺的月亮，那丝微弱的银光被城市的灯火淹没，唐葳独自站在住院部大楼前，仰着脖子，望向十五层之上的楼顶。当年她记得，就是在这个位置，天使回到了上帝身边。
　　那人凄厉绝望的呼喊还回荡耳畔，唐葳记得自己哭了，似乎能够感同身受，那种撕心裂肺的痛，然后一直看着，看那个人抱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，跪到天亮。
　　这个心结，一辈子也跨不过去。唐葳的目光回到地面，蹲在当年余安染坠落的位置，缓缓比划，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，得多疼。
　　不知不觉间，眼里有泪意翻涌，身边来来往往进出住院部的人们，无一不看到这样一个女孩的孤寂身影。借着头发的遮挡，唐葳拼命地擦着眼泪，踉跄着站起来，她不想被人看到她狼狈的样子，何况，她还有事情没做。
　　.
　　“嗯，我想知道四年前那次劫机事件，关于机长的…她是在这里抢救的对吗？”唐葳找到护士长，终于问出她一直想弄清楚的问题，她想了解严茗悦的全部，想知晓过去自己曾缺席的那些时光里，究竟发生过什么。
　　护士长是当时参与抢救严茗悦的人之一，虽说时隔四年已有些模糊，但大概印象还是有的。她看在和唐葳共事过的份上，点了点头，迟疑道：“对啊，差点就死了。”
　　“您能具体说说吗？经过和情形？”
　　“我记得是下午送过来的，浑身都是血，滴了一路，抢救的时候心脏停了好几次，不过幸好她不是熊猫血，大半夜情况才稳定，文主任连口水都不敢喝，就怕她出个突发情况没了。”护士长回忆起那天的抢救，似乎心有余悸，额头上冒了些汗，擦擦接着说，“幸运的是没有内伤，只是失血过多，真的命大，以后肯定有福气。”
　　唐葳听得脸色煞白，背后直冒冷汗，手臂一直不停地发抖，护士长以为她被吓着了，轻轻拍拍她的肩，安慰道：“你又没有看到，怕什么，当时有几个实习生吓得半死，小姑娘抱在一起哭呢。”
　　“我……”
　　她不是害怕，是心疼。即使没有亲眼看到，她也能想象当时的情况有多危险，她爱的人经历了生死，如果她早一年毕业进来实习，是不是就不会错过了？也许陪在严茗悦身边的人就不是余安染，而是自己。
　　可惜没有如果，错过就是错过，她只能用余生的陪伴来尽量弥补，或许，是天意？好像越来越接近严茗悦的心结，如果可以触摸到，她希望自己会是那个解开它的人。
　　.
　　玻璃瓶散了一地，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酒气，黑暗里看不清那道模糊的轮廓，严茗悦歪着靠坐在墙边，这间客房里满满的都是余安染的气息，她好喜欢。
　　恍惚中她做了一个梦，梦见安安笑着朝她跑来，对她诉说着这次旅行的见闻，然后玩累了是该回家了，还像从前一样，钻进她怀里撒娇。
　　“安安…”
　　她一遍遍地叫着余安染的名字，看上去脆弱不堪，毫不设防，唐葳就这么愣愣地站在客房门口，永远也忘不了今天看到的画面。
　　原本她出去冷静了几天，是想收拾好自己的情绪，重新面对严茗悦，并且试着让两个人都走出当年的阴霾。可笑的是她在路上还觉得自己是痴心妄想，回来看到这一幕，心都碎了。
　　不是因为有多嫉妒那个已经去世的人，而是终于发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，其实，她什么也改变不了。
　　“安安，回来了啊…”严茗悦抬起朦胧的泪眼，竟看见余安染站在自己面前，踉跄着站起来，扑过去抱住她，“回来就好，回来就好，别再一个人出去了，我不放心…”
　　这具身躯抖得厉害，唐葳舍不得松手，即使被错认，即使心如刀绞。她不曾见过严茗悦如此脆弱的模样，无助得让她心碎，她想说些什么，做些什么，却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，唯有这一刻紧紧抱着，心甘情愿地催眠自己：我不是唐葳，我是余安染。
　　“好，我不走了。”
　　“天堂好玩吗？”
　　“很好玩啊，有很多天使，它们都长着又大又白的翅膀，可好看了。”
　　“有我好看吗？”严茗悦趴在她肩头，痴痴地笑。
　　“小悦最美了。”
　　然后严茗悦不再说话，唐葳看不见她的笑容，只是觉得身子越来越沉重，就这么安静地抱着她，肩头传来愈渐均匀的呼吸声，她侧过头，这人居然睡着了。
　　大概，她在做一个很美的梦，不想被叫醒。
　　.
　　苏烨住院那些天赶上国庆黄金周，客流量高峰期每个人都忙得团团转，等她回到公司后却被告知不用再上航线，直接去C类定检。这个“因祸得福”的好消息，让她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。
　　笑是因为，C类定检的工作主要在机库完成，对停场不飞的飞机进行各部件的详细检查，时间宽裕且项目固定，不需要在户外风吹日晒的，作息相对规律，比航线维修轻松的多。
　　而哭是因为，她不用做航前航后检查，也就意味着没法在停机坪遇见卓依，基本两人的工作场地完全分开，见不上面。
　　如果可以天天见到卓依，再苦再累她也不怕，即便现在她们住在一起，真正相处的时间也不多，因为，那傻狍子又触了霉头，天天飞烂班。
　　凌晨三点卓依就爬起来了，闭着眼洗脸刷牙，动作已经足够轻，但还是不小心把苏烨吵醒了。她轻手轻脚地摸黑换衣服，收拾飞行箱，心里把排班的人骂了一万遍，顺便再骂骂那些买早班机票的旅客，嗯。
　　等她打着呵欠出了门，苏烨才从床上爬起来，打开房间的灯，一直坐到天亮，然后关灯，起来出去吃早餐。这两日对她来说完全就是煎熬，身边躺着心心念念的人，晚上睡觉还不老实，不是抱着就是搂着，撩得她的心痒痒的，只能看不能吃，很难受。
　　她有些迟钝地怀疑起来，卓依究竟是什么意思，会不会是故意这么对她，难道能有什么好处吗？最可恨的是自己，一张笨嘴什么都不会说，不惹卓依生气就很不容易了，表白的话憋到现在就是说不出来，有时候她质问自己，是不是要让所有感情都烂在心里。
　　这种拼命努力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，真的很令她沮丧。
　　突兀的铃声把苏烨吓了一跳，她手忙脚乱地拿过手机，屏幕上是一串陌生的号码，“喂？哪位？”
　　“苏烨吗，抱歉打扰你了，我是苏雅琳。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到现在为止，苏烨听到这个名字还是会本能地敬畏，说不上来为什么，更别说听见对方的声音，那一瞬间身子不自觉坐直，像个听从将军指挥的战士，随时要出征打仗似的。
　　虽然她不明白苏雅琳怎么会找自己，但接下来的事更让她满头雾水……
　　.
　　“xx区调，联亚3350，高度9200，申请下8900。”
　　巡航间，卓依靠在椅子上直打瞌睡，凌晨爬起来上班，偏偏回A市的这段还是午后，人最容易犯困的时候，她的眼皮像涂了胶水似的，闭上就没法睁开。
　　跟管制说完话，她脑袋一沉趴了下去，还有一个小时就能到机场了，可是她坚持不住。
　　“收到，联亚3350，那是反向高度层。”管制的声音是个女人，卓依迷迷糊糊的觉得耳熟，被机长拍了几下，不得不撑着身子坐起来。
　　“噢……那就下8400。”
　　“飞那么低干嘛？”
　　“我怕飞太高就出大气层了…”说完，卓依又一头栽向小桌板，频率里安静了好几秒，朦胧中她好像听见有人在笑，眼皮越来越沉。
　　就在她做着清醒梦快要睡着时，机长狠狠拍了她一下，把她吓得差点蹦起来，抬头委屈巴巴儿地看着机长，要哭了似的，“哥啊你让我睡会儿好不好，就一会儿…”
　　“不行。”高冷机长惜字如金，拒绝得斩钉截铁。
　　卓依只好强打起精神，用力掐自己的胳膊，她不知道刚才犯困的时候，无意识的“卖萌”又能火。
　　A市上空多架飞机正排队进港，繁忙的很，在3350附近的航班都被命令调间隔，只有3350一路顺利，管制让盘旋消耗三分钟后就落地了。卓依以为是老天爷保佑她，开开心心地滑去廊桥，等旅客走光关车，她就能回去睡觉了，嗯。
　　打开手机，微信上有两条未读消息，一条是苏烨让她落地后直接去苏雅琳家，另一条是陆凌恩发来的。
　　——疲劳驾驶很危险，回去好好休息，今天给你开个绿灯，不用感谢我，下次领导在就没办法了。
　　卓依看了两遍，才明白过来什么意思，原来巡航的时候频率里那个女管制是陆凌恩，难怪她觉得耳熟，想想刚才进港那么顺利就觉得奇怪，原来是陆凌恩在帮忙。
　　傻狍子有些不好意思，毕竟公权私用被发现的话，后果挺严重，而陆凌恩能在频率里听出她“疲劳驾驶”，心思又是那么细。想到这里卓依就脸红了，有种遍地都是朋友好走路的感觉，当然，她也要为朋友着想。
　　——谢谢凌恩姐啦，么么哒，最近总飞烂班我也很烦，有空出来玩，我请你吃饭呀ω
　　消息发出去，陆凌恩秒回了一个吐舌表情，卓依只好接着打字：专心指挥，不聊天啦
　　.
　　“琳姐，我来啦，开门～”
　　卓依拖着飞行箱站在苏雅琳家门口，一边喊一边敲门，虽然她不太明白为什么二师父会在大师父家。
　　隔着一扇厚厚的门，她隐约能听到音乐声，随后门开了，苏雅琳温和的笑脸出现在她眼前，“就等你了哦，快进来。”
　　随着门的打开，熟悉的旋律清晰地传进卓依的耳朵，原来就是源自苏雅琳家中，她一边换鞋一边四处张望，“这是？”
　　她记得高中就听过，但是想不起来名字。
　　苏雅琳接过她的箱子，神秘一笑，拉着她越过玄关，在客厅的一角，摆放着一架黑色三角钢琴，苏烨坐在琴凳上，侧身对着这个方向，十指灵活地跃动在黑白琴键间，悠然旋律轻柔而缓慢地流泻出来，入耳是纯净的钢琴音色。
　　卓依愣愣地看着她，眼神一下子变得迷离，忘记了反应，忘记了思考，只痴痴地注视着苏烨身影。那双被灰尘和机油侵蚀得粗糙的手，仿佛褪去一层暗沉斑驳的皮囊，露出内里原本脱尘优雅的灵魂，游刃有余地驾驭着每一个音符，奏出悦耳动听的曲，酥入骨髓。
　　这是她认识的那个师父吗？那个整天只与机械工具打交道，糙得像个汉子一样，还嘴笨的师父吗？卓依站在那里静静地听，努力回忆这首曲的名字，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，她想起来了。
　　“《梦中的婚礼》？”
　　苏烨弹得太投入，没注意有人走近，她看到卓依满眼的艳羡，心跳猛然停了一下，方才还灵活奏曲的双手，一下子僵硬起来。她不经意红了脸，目光都不知往哪放，窘得连忙站起来，小声道：“依依…嗯，这首比较简单…我就是试试这个琴的音色…”
　　坐在旁边被忽视的王珞佳，显然也过于沉醉，才注意到卓依来了，兴奋地扑过去抱了抱她，“依依姐！”
　　卓依嘴上应着佳佳，眼睛却一刻不离地盯着苏烨，像要把她盯出个窟窿似的，弄得苏烨手足无措的，头也不敢抬。
　　简单？这曲简单吗？
　　这是卓依听的第一首钢琴曲，从前还不懂什么纯音乐，就是听了《梦中的婚礼》才被带入了其中的新世界，在她的记忆里，这首曲的印象始终深刻。
　　而琴凳上的苏烨，专注演奏的模样，好美好美，方才那一眼定格的瞬间，大概这辈子也不会忘记。她这个师父，会修飞机，会做模型，会弹钢琴，那么究竟还要给她多少惊喜……


第27章 擦枪走火
　　晚饭在苏雅琳家吃。傻狍子才从那一眼的惊艳中回过神来，想起问问苏烨怎么会在这里，一来二去，小姑娘思春那点心事，她们全都知道了。
　　其实也是苏雅琳迫于无奈，不得不叨扰苏烨，这会儿她是觉得，真拿女儿没办法，从小一向乖巧听话的孩子，现在是越来越倔。
　　佳佳很坚定地说要学钢琴，苏雅琳再三确认她不是一时兴起，给买了一台进口斯坦威，这是她身为母亲的态度。既然孩子想学，她就会给孩子提供最好的学习环境和条件，至于那个把佳佳迷得不行的男人，见了再说。
　　苏烨听苏雅琳说完来龙去脉，觉得头都大了，她怎么不知道那个表弟如此出息，一勾就勾到了个小白富美。本来今天是佳佳想拜托她帮忙，没想到她看见那台钢琴后，自己先过了把瘾，惊呆了苏雅琳母女。
　　一时手痒，暴露了才艺，还是在卓依面前，晚上吃饭的时候苏烨窘得一直不敢看她。
　　“我跟小杰很久不联系了，上次见面还是前年春节…”苏烨一个劲的低头扒饭，脸颊的绯红就没退过，温度灼人。
　　没人说话，王珞佳偷偷瞄了眼苏雅琳，小声道：“没关系的苏烨姐，只要你跟他说一声就好了，剩下的我来搞定。”
　　“呃…”
　　“拜托啦～”
　　餐桌上只有她们在说话，苏雅琳和卓依都不动声色的安静吃饭，前者是因为无可奈何，后者则是思绪飘到了十万八千里外。如果苏烨能注意一下卓依的话，会发现那傻狍子看她的眼神都在发光。
　　“依依，马上要复训了，准备得怎么样？”吃完饭，苏雅琳立马把卓依拉走了，四个人分成两小队，一队在书房，一队在客厅。
　　卓依的心思还在苏烨身上，被问到这么严肃的话题，懵了，“啊…？我…那个…”
　　“去年你就差点不及格，今年不警醒点吗？”
　　“我会好好准备的，对了，琳姐，怎么没看到乔乔？”卓依被问得心里发毛，想起了去年的复训惊魂，连忙岔开话题。她这大师父严肃起来像训话似的，不怒自威，气场太强，她招架不住。
　　一说乔乔，苏雅琳的眼神倏然暗下来，有些躲闪，“她…回美国了。”
　　“什么？她敢丢下你？！”
　　“不，她是回去看看父母。”苏雅琳低下了头，隐去眼角一抹微红，迅速恢复了笑容，而卓依那个神经大条的也没发现她的不对劲，笑嘻嘻地打趣道：“不会是怕我找她吧？上次乔乔把苏烨灌醉了丢给我，本来我想找她算账的，看在她躲得快的份上，就不跟她计较啦！”
　　话虽这么说，但卓依还有点想感谢乔羽涵，不经意回想起那天晚上，那个仓促的吻，和落荒而逃的苏烨。
　　苏雅琳没说话，只笑着点了点头，眼里却是深深的落寞。
　　“琳姐，我问你一个问题好不好？”
　　“嗯？”
　　“你和乔乔，谁先追的谁呀？”
　　这孩子，哪壶不开提哪壶，苏雅琳很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，但是卓依那充满希冀的眼神，和撒娇的小姿态，又让她于心不忍。可是这次卓依察觉到了她的一丝情绪，也意识到自己是不是问的太隐私，忙解释道：“琳姐，我不是要窥探你们的私事，就是想问点经验，嗯…本来想问问严机长的，可是我怕她想起以前的事会伤心，就…”
　　“哦？想谈恋爱了？”
　　“不是啦…”她脸上浮起一抹小女人般的娇羞。
　　以苏雅琳阅人无数的经验来看，卓依这样子八成是思春了，她觉得无奈的同时不禁叹息，明明春天还没有到。
　　换作从前她那内敛保守的性子，断然不会直言自己的感情经历，可跟乔乔在一起的这些年，她整个人都变了，有时候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年龄，而这样的后果是，产生了一种她还年轻她是唯一，的错觉。
　　“是乔乔主动的。”苏雅琳说起那时的乔羽涵，眼神就像在谈论自己的孩子。
　　“然后呢？”
　　“她那时候傻里傻气的，给我的感觉就是个大儿童，不过我很喜欢她，和她相处很舒服，她是那种会不知不觉让你开心起来的人，她天生就会发光，自带非凡的人格魅力，她有魔法，身边总是很多朋友，跨越人种，无论同性还是异性，也有许多爱慕她的人…”
　　卓依听得津津有味，情不自禁就把苏烨代了进去…
　　.
　　回到两人的小屋，苏烨一句话也没敢说，看卓依面色严肃在思考的样子，还以为是自己又哪里惹了她生气，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表情变化。
　　“我要买车！”
　　突然卓依大喊道，解领带的手顿了一下，转过头，“我还要买房！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苏烨刚给她放好飞行箱，以为自己听错了，愣愣地看着她，心里默默算了一下本地的房价，无情地说出了三个字，“买不起。”
　　“那就买台钢琴。”卓依伸胳膊一挥，翻出自己的工资卡，扔到桌上，“琳姐家那台不错，师父，你帮我参考参考，我也想学。”
　　虽然她还是个小飞，收入比不得那些机长和教员们，但这些年也攒了点钱，勉强够得上中产。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了，回来的路上一直在想这些事，她想买房买车养宠物，也许是每天都要飞去不同的城市，浪久了，突然就想安定下来。
　　不管是她女神严茗悦，还是大师父苏雅琳，都有家庭有事业有爱人，看着真让人羡慕。卓依觉得自己可能老了，大概上年纪的人才会有这种想法吧。
　　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，苏烨再次告诉了她一个残酷的事实，“琳姐家那个，估计七位数…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苏烨这个笨嘴有时候真让卓依恨得牙痒痒，可是她又能怎样呢，就是这样的师父才可爱啊！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，卓依觉得无所谓，乐呵呵地笑着，“那就买个别的呗，一两万就行，反正你是教定我了，哈哈哈哈…”
　　“依依。”
　　“嗯？”
　　苏烨嘴角的笑容逐渐消失，走到她身边，冰冷的眼神中仿佛有千言万语，却是什么也没说，就那么静静地盯着她。卓依被她盯得浑身发毛，不禁缩了缩脖子，后退一步，靠在墙上，发现退无可退。
　　“呃，师父，你怎么了？”
　　难道她刚才说了什么让苏烨不爽的话？
　　“你究竟什么意思？”
　　“啊？？”
　　苏烨眸光忽暗，像是隐忍着积蓄一股力量，却始终都无法冲破心底的束缚，她盯了卓依好久，久到两个人的脸几乎要贴在一起，闻见卓依发间的阵阵幽香，不禁浑身燥热。
　　突然她移开目光，一头钻进房间里，过了会儿，她抱着睡衣出来，转身进去厕所，关上门，有水声传来。
　　卓依愣了好一会儿，回过神来，摸摸自己的脸，很烫，仿佛血气都涌上了脑袋，她上半身像个膨胀起来的气球，闷得想爆炸。
　　.
　　夜里，两个人躺在床上，谁也没睡着。黑暗中空气安静得可怕，卓依本来很累很想休息，心里却蚂蚁挠似的痒痒，怎么也睡不着，哪怕明天要飞早班她五点就得起来。
　　平常这个时候她们都会躺着聊天，可自从洗完澡后苏烨就不说话了，任她怎么主动打开话题，对方也不理她。
　　卓依不明白自己哪里做的不对，向来没脾气的师父居然冷暴力她，想想就觉得委屈，她也赌气，不理就不理！
　　背过身去，她故意弄出很大动静，决心再也不要理苏烨了，莫名其妙生一肚子气，可是才过了不到五分钟，她越想越不甘心，又翻过身去，面对着苏烨平躺的身子，戳戳她的胳膊，“喂，你干嘛不理我！”
　　没有回应，苏烨只是睁开眼，不吭声。
　　这下卓依炸了，师父摆明着故意的。她一脚踢开被子，爬起来跨坐在苏烨腰间，按住她的肩膀，龇牙咧嘴地凶道：“你到底什么意思啊！臭师父，坏师父，讨厌师父！我又哪里惹你了，凭什么不理我！”
　　她一边嚷嚷一边用力摇晃苏烨的身体，鼻音浓重，不小心掉了两滴眼泪。
　　不是她没用，是她发现不知何时起，她变得很在乎苏烨，生怕对方跑了或者不理自己，她习惯了被苏烨宠着、哄着，而这样突如其来的冷暴力让她心里很慌。
　　“师父…你理我好不好…”转眼卓依就从凶神恶煞般的母老虎，变成了满脸泪痕的小花猫，浓重的鼻音带着哭腔，委屈得像个要抱抱的孩子。
　　苏烨最见不得她掉眼泪，心脏疼如刀绞，还是没忍住，伸手把她抱下来，一个翻身把她压在身下。彼此气息交汇的瞬间，苏烨脑子一热，吻住那片柔软的唇瓣，安抚似的轻轻舔舐，舌尖顺畅地触到一片湿濡，脑中炸开绚烂的礼花，她不由沉醉其中。
　　呼吸屏凝在这一刻，她们能清楚地听见各自的心跳声，那节奏坚实而有力，源源不断地迸射出无形的能量，苏烨宛如重获勇气，逐渐深入的湿吻由安抚转为侵占，迫不及待想要得到身下人的全部。
　　鼻间钻进一阵清幽的淡香，苏烨情不自禁红了脸，内心深处的渴望化作一股原始冲动，她一只手摸到卓依腰间，掀开睡衣的缝隙，探进那片柔滑细嫩的肌肤，贴着掌心里滚烫的温度，灼烧着她的理智…
　　卓依被吻懵了，瞪大眼睛一动都不敢动，腰间最敏感的地方被轻轻摩挲，惹得她浑身战栗，发出情不自禁的呢喃，“唔…嗯…”
　　这具身子好烫，保留着力道轻轻压着她，一下子给予她莫大的安全感，在苏烨的衬托下，她就像一只窝在温柔乡里的小猫，并没有预想中的反感，她一点也不排斥苏烨的亲密举动，甚至还有些期待…
　　腰间那只手不断徘徊游走，却始终只限于她的小腹，苏烨似乎在犹豫着什么，迟迟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，而卓依已经紧张得一阵阵哆嗦，心脏好像快要飞出胸腔了，疯狂跳跃的节奏震得她脑仁疼，耳畔仿佛有声音在喊：来吧，来吧。
　　可是下一秒，苏烨迅速放开了她，翻过身睡回自己的位置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，瞪眼望了会儿黑漆漆的天花板，似在隐忍克制，然后，闭上了眼，“对不起，我没控制住自己…对不起…”
　　身上的轻微重量和灼人的温度骤然消失，那一瞬卓依的心仿佛悬空极速坠落，掉进深不见底的地渊，浑身绷紧的神经猛然一松，她整个人都蔫了下来，只是尚未清醒，觉得一切都像在做梦。
　　刚才她居然没有推开苏烨，也不感到恶心，居然还有一点点享受和期待，她到底在做什么？她一定是疯了，一定是…
　　此刻卓依很想大笑，然后狠狠扇自己一巴掌，让这个不可思议的梦赶紧结束，好回到现实中，苏烨是她师父，她是苏烨的小徒弟，她们只是朋友。
　　“没事。”
　　她很迅速地回应了苏烨的道歉，闭上眼，已然退却了温度的心，泛起凉意。
　　“就当做梦。”两人异口同声说出这四个字，没有对视，却都笑了，自嘲的笑。
　　.
　　翌日清晨，卓依顶着两只熊猫眼去上班，就像真的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，全都是一场梦，她如往常那样做着自己份内的事，按规章流程完成一段又一段的航班任务，她看起来还是她。
　　可是一想到下班回去要见到苏烨，她就害怕，不能再像过去一样，轻松自在地和对方相处，她怕看到那张朴素的脸，那双满含隐忍的眼，那瑟缩的神情。而所幸今晚要驻外，不用回A市，让她松了口气。
　　入住酒店房间，她接到唐葳的电话，暂时被另一件事分去了心神。
　　“依依，你们公司有冬季空乘社招吗？”
　　“有，怎么了？”
　　“我要报名。”
　　“……”


第28章 透心凉
　　回到A市后，卓依顾不上休息，急匆匆地把唐葳约出来见面，正好是吃午饭的时间，两人躲在饭店的包厢里，神神秘秘的。
　　唐葳唇角漾起明媚的笑容，一双柔情似水的黑瞳神采奕奕，好些天不见，也不知道她最近怎么样，卓依一心想着问正事，迫不及待道：“糖糖，你怎么想起要当空乘了？医院的工作不好吗？”
　　“医院挺好的，但我想尝试一下其他职业。”唐葳笑了笑，脸上浮起一片娇羞，可是卓依却不信她，明眼就能看出来是借口。
　　“不会是因为严机长吧？”
　　唐葳愣了一下，点点头，有些难为情。
　　果然是这样，卓依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，这样一个温柔痴情的女孩，甘愿为严茗悦牺牲付出，她女神是有多铁石心肠才会视若无睹？出于好意，卓依忍不住提醒，“你就不担心…以后她看见你就想起前女友？或者直接把你当成替身，这样对你不好啊…”
　　“嗯，我明白，我有思想准备。”
　　显然唐葳是想过这种可能性的，但她既然要报名社招，就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，她要做的不是余安染的替身，而是以同样的身份展现不同的人，她始终还是她自己。
　　“唉…”
　　卓依劝不动她，只好作罢，一边吃菜一边叹气。既然阻止是没用的，不如就尽她所能帮帮忙，好让唐葳信心十足地去面试，“我有什么能帮上你的，你尽管说，别客气哦。”
　　“嗯…我也不是很自信，毕竟这身高…”
　　“你多高？”
　　“165…是不是有点矮？”
　　卓依为难地捏住下巴，“正常人不矮，但是我们公司的要求比较变态，本来别家航司都是163～172左右，我们这儿还非得最低164，关键是面试的时候会压身高啊，我朋友前年进来的，170给压成168，太黑了！”
　　“那我…”听她这么说，唐葳都要急哭了。
　　“别急别急，没事的，不是还有摸高吗？踮脚能摸到212厘米就行，这个是可以练出来的，放心啦～”卓依生怕吓着她，连忙安慰，要说她一个飞行部的小飞，本来对空乘不了解，但这几年跟公司里许多乘务妹子关系还不错，多少也知道一点。
　　而她越是知道的清楚，就越是庆幸，还好自己是开飞机的。
　　唐葳紧张得饭都吃不下，可想而知她有多重视这个面试，小脸都皱成了一团，“这几天我有在网上留意招聘信息，很多航司都是十一二月份扎堆面试的，但是唯独没看到你们公司的信息，我有点慌，不会今年不招了吧？”
　　“哈哈，怎么可能不招，领导巴不得多来点新人，就我们公司那尿性，不是我黑，真有点缺德。”
　　“为什么？”
　　“空乘这职业是个围城，外面人想进来，里面人想出去，近几年差不多都饱和了，但是各家航司都在年年招人，有的一年招三次，我们公司今年三月份招了一批，才刚培训完等着上机呢。”卓依一脸嫌弃地撇撇嘴，开启了吐槽模式，“客舱部的领导个个都事儿，今年上半年整顿制度，弄得乘务员叫苦连天，好多辞职的跳槽的，还有被开的，走了几百人，就这种情况下，还有一批新人等着上机呢，领导根本不care那些走掉的，反正每年都有大把大把的小姑娘想进来。”
　　“可是老员工也很重要的。”
　　“有飞龄好几年甚至十多年的，要么调办公室了，要么是主任乘务长级别了，领导一般也不会拿她们开刀，而且每次新人进来培训，费用一万多，上机后因为是新人工资也不如老人高，既能收培训费，又不用给那么多工资，那些领导天天乐的跟什么似的，嘁。”卓依不雅地翻了个白眼，她总感觉自己在让唐葳知难而退，但事实就是这样啊，她那几个乘务朋友，就没有不跟她吐槽的。
　　的确，唐葳听到这些觉得心里发怵，可是这样的困难根本不足以成为她放弃的理由，在她心里，上刀山下火海都不如严茗悦重要。这半年来的跟飞，她也算坐够了飞机，非但没有腻，反而更加向往了。
　　看她那个表情，卓依就知道，这又是一个不跳火坑不知道烫的主…
　　所以她选择说点励志的，黑了公司再夸一夸，“不过嘛，咱们公司还是有优点的，同样是大航司，工资比别家高多了，福利待遇还行，只要领导不作妖，干个一年左右，在A市生活没问题。”
　　“工资不要紧的，就算低我也要去。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卓依彻底败给她了，心甘情愿的败，也不知道女神哪儿来的那么大魔力，惹得人家妹子排除万难也要进围城。可是她现在一点也不惋惜，不会觉得自己没早点遇到严茗悦，因为她直觉，女神可能不太适合她。
　　她是个不折不扣的需要被人宠着捧着的小公主，除了苏烨，恐怕没人能受的了她这脾气。冷不丁想起苏烨，让她心里一阵烦，把脑海里那个人的身影赶出去后，又有些空虚。
　　.
　　从饭店出来，唐葳反复叮嘱她不要告诉任何人，卓依认真地拍着胸脯保证，两人分别后，她坐在出租车里，报了小屋的地址，走到半路才想起，要回去面对那个人。
　　路上经过一家琴行，卓依眼前一亮，让师傅停车等等，兴冲冲地跑进去看，除了钢琴外，还有各种各样的乐器，她是越看手越痒。
　　可是她不懂怎么挑琴，怕自己被老板忽悠，转了一圈，又悻悻地出来。买这种专业性强的东西，就该找个懂的人来看，她想着让苏烨来挑，就觉得回去的路没那么难走了。
　　“买琴买琴买琴…”
　　从小区门口走到楼栋前，卓依口中反复念叨着这个词，一是怕自己忘了，二是想以此为话题免去两人见面的尴尬。
　　站在门口，这只傻狍子拿钥匙的手都在抖，不断地深呼吸，打开门第一件事，就是扬起她招牌式的大笑脸，冲里面喊：“师父～我回来啦！我们去买钢琴吧！”
　　屋里安静得很，卓依的声音显得过于突兀，像个神经病，她心头一紧，脱了鞋冲进里面房间，接着厕所、厨房，回到客厅，连苏烨的影子都没看到。
　　顿时卓依就慌了，以为苏烨又不辞而别，抓起手机给她打电话。上次被拉黑才刚拉回来，电话应该是打得通的，可是号码拨出去不过几秒，就传来关机的提示音。
　　她断定苏烨又像之前那样，丢下她跑了，心里一酸，委屈的不行，眼泪噼里啪啦滚下来，对着微信连珠炮似的发语音：
　　——苏烨你个大混蛋！死哪去了啊！
　　——我跟你讲，你要是再跑就别让我抓到，我会捶死你的！混蛋！！！
　　吼了一会儿，她突然安静下来，想起前晚苏烨的反常，不由懊恼自己的粗神经，悔得肠子都青了。如果当时她温柔一点，服个软，是不是就不会伤苏烨的心？可到现在她也没弄明白那天晚上是怎么回事，她只是觉得，脑子很乱而已…
　　这么想她更加难受，欲撤回语音，却超时无法操作，连忙又补了一条：
　　——师父，我错了，我不凶你了，你别丢下我一个人，求你了…呜…
　　说着说着她的音调也变了，颓然地窝在沙发里，哭得喘不上气。
　　刚好这个时候手机响了，狍子以为是苏烨打来的，低头一看，却是陆凌恩的名字，她愣了一下，擦擦眼泪，哽着浓重的鼻音接道：“凌恩姐。”
　　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，传来陆凌恩轻柔的声音：“你感冒了？”
　　“没，刚才打了个喷嚏…”
　　“出来玩吗，我的小宝贝？我那个学设计的朋友回来了哦～”陆凌恩的语气极其温柔宠溺，听得卓依舒服死了，虽然心里还难过着，但也满口答应下来。
　　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要买买买，这是卓依的老毛病，何况苏烨又跑了，她急需要物质来填满内心的那份失落。
　　挂了电话回到微信界面，卓依红着眼看着聊天框里死气沉沉的“独角戏”，心里是又气又委屈，狠狠戳了一下苏烨的头像，嘟囔道：“师父不靠谱，哼，我自己去玩。”
　　然后她气冲冲地钻进厕所洗脸，回房间换衣服化妆，把自己打扮得“美美哒”，出门赴约。
　　.
　　其实苏烨哪儿也没去，今天是她上新岗第一天，正在机库里跟C检的前辈熟悉流程，不过也就是走走形式，晚上跟同事吃个饭，接下来就可以接着修她的飞机了。这种比在停机坪上排故要轻松，夜班少，作息相对规律，也不用每天那么紧张，想想也挺好的，毕竟她不可能干一辈子航线维修。
　　出门的时候她没跟卓依说，那时候傻狍子应该在天上，一来不方便，二来她也尴尬，怕自己自作多情，为前夜里的一时冲动还懊悔着。可是打死她都想不到，就是这么一时疏忽，让傻狍子误会了。
　　天色渐暗，苏烨跟同事告别，独自一人走进地铁站，琢磨着卓依应该已经回去了，自己这总躲着也不是办法，早晚要面对的，便拿出手机想发条信息。按了半天，手机屏幕一片黑没反应，她不禁皱眉，“就没电了…”
　　不知为何心里有点慌慌的，她急匆匆刷卡进站，半小时后到家，打开门，习惯性地叫着卓依的小名。屋里一片黑漆漆的，她摸到墙上的开关，把灯打开，一边关上门一边环视屋内，发现卓依不在，可是飞行箱却放在沙发边，还有脱下来的制服。
　　“依依？”
　　苏烨又叫了一声，进去房间里，也是空无一人，“奇怪，跑哪去了。”
　　她给手机插上充电器，等了一会儿开机，打开微信，接二连三的消息提示音响个不停，卓依发了好多条语音，她逐个点开来听，听到最后，心脏猛然揪起…
　　傻狍子带着哭腔的声音让她心疼不已，震惊的同时是铺天盖地的悔恨，她怎么也没想到，自己只是不在家没打招呼而已，就勾起了卓依的不安，难道对方这么在意她吗？
　　苏烨急疯了，手忙脚乱地拨打卓依的电话，响了好一会儿才通，急得她大喊：“依依！你在哪里？”
　　那头显然很安静，传来的却不是卓依的声音，而是另一个女人，“谁啊？”
　　“你是谁？依依呢！她在哪里？你怎么接她电话？把手机给她！”苏烨一下就炸了，脑子里立马想到N种可能，自从上回卓依大晚上被人打之后，她就怕极了再遇到这种事。
　　都怪她，要是她出门跟卓依说一声就好了，也不至于让对方误会，甚至，她就不该今天出去，早不去晚不去偏偏这个时候，要是傻狍子出了什么事，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。
　　可是接着女人的话让她彻底安静下来。
　　“苏烨吧？我是陆凌恩，依依在我这里住，她喝了点酒，有些醉，今晚不回去了。”
　　“……噢。”
　　不知道该说什么，苏烨只觉脑子里喷发的火山被戛然冰冻，全世界都安静了，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。挂了电话，她缓缓放下手机，呆滞的目光中染上一层自嘲的笑意…
　　前有严茗悦，她怎么就忘了还有个陆凌恩呢？


第29章 都是妻奴
　　从那以后，苏烨无论走到哪里，哪怕是下楼拿个快递，也要跟卓依详细报备，就怕傻狍子误会。虽然不像从前那么自由，但她还挺开心的，心里有个牵挂的感觉很美好，她以实际行动证明，自己可以给足安全感。
　　卓依闹了这么个笑话，尴尬得好几天没跟苏烨说话，别扭着那个傲娇脸，最后憋不住了，还是主动搭理苏烨，死缠烂打要她一起去买钢琴。
　　“你不是答应佳佳，约你那个表弟出来嘛？刚好这是个机会，我这么机智，你还不夸我！”
　　卓依一把抱住苏烨，赖在她身前蹭来蹭去，抢走了她手里那包薯片，乐得在沙发上打滚。
　　苏烨怕她不小心摔下去，老母鸡护崽似的，拦着沙发边缘，把她拉回身边。不说这事就忘了，她点点头：“也好，那要不要跟琳姐说一声？”
　　“嗯嗯。”
　　傻狍子专心吃着怀里的薯片，吧唧吧唧吃得可香了，嘴角沾了碎屑也不在意，脑袋枕在苏烨大腿上，好不惬意。她舒服地伸了个懒腰，小花猫的模样让苏烨爱不释手，伸手她捞进怀里，肆无忌惮地占便宜。
　　这些天她不但没理清头绪，反而更加迷茫，越来越摸不透卓依的心思，她怕自己产生错觉，也怕这来之不易的“友情”一下子消失。怀里的身子软绵绵肉乎乎的，惹得她一阵心猿意马，想法蠢蠢欲动，她张了张嘴，“依依，我…”
　　“嗯？”
　　“我……”对上她那双天真单纯的眼，苏烨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没了，只能无奈地笑笑，脸上一片滚烫，移开了目光，“没事，我们什么时候去买琴？”
　　“先给琳姐和佳佳说吧，反正我今天休息，嗯…我还想吃薯片，师父～”傻狍子浑然不觉她的纠结，埋头在她胸口一个劲的撒娇，就是嘴馋了而已。
　　苏烨哪里经得住她这般“撩”，乖乖地缴械投降，连声哄着答应，“好好好，我们现在去买零食，想吃什么都行。”
　　“师父最好啦～！”
　　.
　　接到电话时，苏雅琳正在小飞机上带学员，她看起来心事重重的，从早上来航校就没笑过，偏偏今天这两个学生飞的不怎么样，她虽然没有发脾气骂人，但那张脸跟冰碴子似的，谁看谁哆嗦。
　　“带点杆，这是第几遍了？”
　　她冷着脸出声提醒，吓得小伙子更紧张了，咽了下口水，额前渗出细密的汗珠。
　　倒不是苏雅琳迁怒，实在是最近破事太多，一边是乔乔，一边是孩子，个个都不让她省心，她差点都以为自己更年期提前了，也算修养良好，才死死压在心里，没有拿学生当出气筒。
　　刚才电话里跟苏烨约了时间，对于女儿的事她已经深感无力，万般无奈下，除了再三叮嘱女儿保护好自己外，也没别的法子，然后就是乔羽涵那边，解决完了这些，她得去一趟美国，亲自抓人回来。
　　“教…教员…”
　　小男生怯怯地喊她，表情是又着急又尴尬，“转第五边航向我忘了，要紧吗？”
　　苏雅琳回过神来，看了眼仪表，再看看窗外，这一圈本场快飞完了，转过五边准备下高度降落的，她没想到自己一走神这小伙子就出错，顿时有种这两天白教那么多遍的感觉。
　　看她脸色不太好，小男生不敢说话，不知道是该继续重飞一圈还是直接降落，飞机就这么在天上“飘”着。苏雅琳看他那个木头样，就气不打一处来，声音也大了些，“下去啊，还想飞多久？检查单都不会做了？转仪表为目视，落地回去填停飞通知单！”
　　“别啊，教员…别停我…我…我刚才是紧张，让我再来一遍我肯定…”
　　未等他说完，苏雅琳不耐烦地挥了挥手，接过控制权自己来，轻而易举把飞机开回了机场。
　　老司机和小鲜肉就是不一样，坐在后面的另一位学员深有体会，从苏雅琳接手控制开始，这飞机一下子就平稳了，转弯、下滑、目视着陆、接地，一气呵成，不多不少刚刚好。
　　从狭窄的机舱出来，那小男生急得不行，跟在苏雅琳身后拼命哀求，眼看都要哭了，她被缠得没办法，停下脚步，“明天给我回模拟机去，下周的今天本场单检最后一次机会。”
　　“谢谢教员…”
　　同样是自己教出来的学生，怎么有的人本场飞一圈就过，有的人十遍都过不了，难道真是她的问题？苏雅琳被气得脑仁疼，坐在自己车里，缓了好一会儿，心情才平静下来。
　　越是这种时候，她就越想念乔羽涵，那家伙已经回去好些天了，说是看望父母，可也不至于连个消息都不回，电话更是打不通。不怪她疑心病，在乔羽涵回美国之前就有点反常，她很不放心让乔乔回去，这下子音信全无，急得她干什么都不踏实。
　　包里手机在震动，苏雅琳趴在方向盘上，捞出来看看，是女儿的电话。
　　“妈，苏烨姐说小杰明天就来，我明天能出去吗？”
　　“嗯，去吧。”苏雅琳无力地闭上眼，满嘴碎碎念，“我让你爸爸给你派几个保镖，你们尽量去人多的公共场合，每隔十分钟给我发个定位，吃的喝的东西不要离开自己的视线，最好吃西餐，单人单份，不要跟对方有任何肢体接触，买什么东西自己付钱，身上别带那么多现金，注意安全，天黑之前必须回家，听到了吗？”
　　“好好好我知道，妈，你真啰嗦啊！”
　　“你这孩子…”
　　叮嘱过后挂了电话，苏雅琳抬眼看看手表，差不多到时间赴约了，她得跟苏烨吃饭去。
　　.
　　第二天苏烨陪着王珞佳去机场接“男神”，接到之后一块儿吃了顿饭，然后她便识趣地闪了人，不想做电灯泡。
　　“师父，音色是怎么听的？”
　　卓依拉着苏烨去了上次进的那家琴行，对着里面的钢琴左敲敲右拍拍，挑西瓜似的，其实她根本不懂。
　　来之前她还特地搜了几个品牌，一心想买雅马哈，然而苏烨并不理她，直接跟老板说：“有没有珠江？”
　　“有，这边都是。”老板指指右手边靠墙的一排立式钢琴。
　　可是卓依急了，她抱着苏烨的胳膊晃了晃，“我想买雅马哈，那个好看。”
　　“弹着玩不用买太好的，乖。”
　　“不行不行，我就要！”
　　“依依…”苏烨有些头痛，她该如何解释其中的不必要性？她俩一个修飞机一个开飞机，忙起来都是脚不沾地，而钢琴又是需要花费很多时间和精力去学习的乐器，以卓依的情况根本不可能完全投入进去。
　　可不等她说完，卓依就让老板带她去看雅马哈的钢琴，她只能无奈地跟在后面。傻狍子觉得这个牌子的琴长得漂亮，随手指了一台问：“这台好看，多少钱啊？”
　　“八万两千五。”
　　“……那这个呢…”
　　“五万七。”
　　“还有没有…便宜点的？”卓依开始窘了，小脸渐渐泛起绯红。
　　老板摇了摇头，“YB系列有两万三的，但是店里没货。”
　　然后卓依不做声了，兴高采烈的脸瞬间垮了下去，想想卡里的存款，她还真没有那个勇气掏出来。她闷闷不乐的样子让苏烨好心疼，却也是无能为力，本来这些年她存了点钱，可惜跟前任在一起的时候，基本给罗子玟花的差不多了，现在也没什么积蓄，这是第一次她从心底里感到无力，满足不了心爱的人这样一个小愿望。
　　“就买这个。”突然，卓依抬起头来，直勾勾地盯着那台五万多的琴，干脆利落地掏出卡，塞给老板，“要全新的哦，尽快送过来。”
　　“依依…？”
　　“只好年底再买车咯…”
　　卓依乐观地笑了，掰着手指给她算数，“师父，我多飞点烂班，少买点衣服化妆品，两个月就赚回来啦～”
　　看她开心地算着小时费的样子，苏烨心里莫名的一阵酸楚…
　　买了喜欢的钢琴，卓依开心的不得了，天天哼着歌去上班，哪怕暂时没时间开始练琴，凌晨爬起来的时候，摸一摸也是极好的。
　　.
　　月底，公司的社招信息终于贴上了官网，同时也在其他相关的第三方网站宣传。卓依第一时间通知了唐葳，决心要尽最大努力帮她，所以这次她约唐葳出来之前，跟客舱部几个关系不错的乘务妹子，讨教了很多。
　　“南京、成都、广州…我去哪个站呢？”
　　唐葳抱着电脑坐在小屋里，盯着屏幕上官网的招聘信息，很是发愁，她还以为联亚航空会在本地设个站呢。
　　“哪个近就去哪个，快点报名，我们公司空乘面试都是按报名顺序来的，早报早面。”
　　“南京吧，很近了。”
　　卓依嘴角的笑容逐渐深邃，满脑子想的都是鸭血粉丝汤和生煎包，附和道：“好哇好哇，到时候我看下能不能跟同事换班，你坐我的飞机去。”
　　“不用麻烦的，这么近，我可以坐高铁。”
　　“那怎么行？我跟你说禄口机场的鸭血粉丝汤超好吃，我都很久没去了…”
　　说着说着，卓依说漏了嘴，还没反应过来，唐葳恍然大悟，拍了她一下，“好啊，原来你是想吃东西！”
　　“嘿嘿…”
　　卓依心虚地笑了笑，打开自己手机的备忘录，岔开话题道：“这是面试流程，我问了好几个乘务妹子，有实习的，也有乘务长，你就按照流程去准备，不用担心。”
　　“好，我先网上报名，然后准备材料。”
　　“Bingo～！”
　　大概卓依也不会想到，曾经还把唐葳当情敌的她，此刻却这么卖力地帮助对方，还真诚希望把对方推到女神身边去。她能意识到自己的心理变化，就是说不上来怎么回事。
　　南京站的初试在11月6日下午，需要报名者带上相关证件材料，按规定着装前去。这段时间里，卓依只要一有空，就会把唐葳拉到自己这儿来，换上白衬衫黑短裙和工作鞋，练习摸高、微笑和自我介绍。
　　“十人一组进去，只管笑就行，脸僵了都要笑，绕场走的时候放松，抬头挺胸收腹，千万记得要一直笑啊…对了，自我介绍的时候不用说名字，考官知道的，说了反而惹他们反感。”
　　“嗯嗯，我记住了。”
　　“初试刷人最多，一组里面最多过三个，也有一个不过的，主要就是看你的形象气质和仪态，要自信知道吗？你就想着面成了就能跟严机长在同一家公司了，开不开心？开心当然就要笑～！”
　　卓依像个老师似的，对着唐葳喋喋不休地说教，她可是把客舱部培训的项目都来训练唐葳了，要是不成功，她就去撞墙。
　　唐葳也是一脸认真，郑重地点头，接过她手里的筷子咬在嘴里，脑袋上顶着书本，屏住呼吸练习，就算是临时抱佛脚，也好歹要有个准备才行。
　　于是她频繁地跑出去终于惹来了严茗悦的注意。
　　“你这几天都去哪儿了？”
　　有一天，严茗悦这么问她，淡漠的黑眸里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质疑。
　　“在依依那里…”
　　“你们很熟？”
　　“嗯…熟啊…”
　　严茗悦不再说话，对镜整理好制服，眼底一片晦暗不清，质疑却是越来越浓重，她也搞不清自己怎么会在意这个。


第30章 与自己和解
　　进入十一月的天气逐渐凉下来，二号这天公司举办了一场安全主题大型会议，背景便是四年前的今天，发生的内部人员劫机事件。
　　对大部分员工而言，只是跟着凑个热闹，走走形式，但对严茗悦来说，无异于再次揭开她的伤疤，狠狠撒上一把盐。因为，今天不仅是四周年，也是余安染的生日。
　　她在会议上被表扬一番，不痛不痒的发了个言，然后早早地回家，蜷缩进客房那个小空间里，独自缅怀疗伤。转眼间她爱的人已经离开了这么久，她后知后觉地找到各方面原因，才发现，直接导致余安染精神异常的，是那场劫机事故。
　　如果不是因为明天还要飞，她一定要用酒精来麻痹伤口的刺痛…
　　一整天唐葳都没敢打扰她，瑟缩在卓依那里，虽然依旧练习着面试的流程，但总是心不在焉，既不想丢严茗悦一个人在家，也不希望被对方知道自己去面试的事。
　　“如果飞机起飞前，还有乘客在大声打电话，你该如何劝说他关机？”卓依假扮自己是考官，将面试时可能会问到的问题，都问了一遍。
　　唐葳的回答不是很尽人意，有些磕巴，还走神，连续问几个下来，卓依不高兴了，撅起嘴，“糖糖，你这样的话，就算过得了初试，复试怎么办？”
　　“我…”
　　“集中精神，认真点，要自信，落落大方。”
　　唐葳难为情地低下了头，绞着手指，“对不起啊，依依，我实在担心小悦…今天是她前女友的生日，又发生过那么重大的事故，我…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“这天也快黑了，我还是先回去吧，明天我再来。”说着唐葳站了起来，当着卓依的面把白衣黑裙脱了，换上自己的衣服，而那身行头全部放在这里。
　　卓依也不拦着她，知道拦不住，索性帮着她整理好行头，包括证件材料，“好吧，对了，我已经跟同事换好班了，六号上午九点的，票不多了要赶紧买啊，还有那班的机长是…”
　　唐葳一心赶着回去，连声答应，匆匆忙忙离开，卓依还没说话，门就关上了，其实她想说的是，那趟航班的机长是严茗悦。
　　.
　　偌大的房子里漆黑一片，严茗悦坐在客房的地上，面前摆着一个大生日蛋糕，上面插着27支蜡烛，在黑暗中闪烁着星星点点的暖光，映衬得严茗悦的脸有些可怖。
　　——如果安安还在的话，这就是她的27岁生日了。
　　严茗悦满心欢喜地看着这片烛光，轻声哼起了《生日歌》，一遍又一遍，唱得太过投入，连客厅里有人开门进来都不知道。
　　“安安，生日快乐哦，你猜今年的礼物是什么？先不告诉你，快点许愿，然后我们吃蛋糕。”
　　“你知不知道每次我飞上天的时候，都能看见你在对我笑，前段时间我遇见一个刚放4号的乘务员，多像那个时候的你，她也被乘务长骂哭了，但是我没有帮她解围。”
　　“因为我只给你擦眼泪，傻瓜。”
　　严茗悦对着换新的相框自言自语，烛火的映照下，她声音沙哑，孤寂的身影是那么凄清悲凉。循着声音，唐葳轻轻推开虚掩的客房门，一字一句听进去这些肺腑之言，感慨之时又觉无限凄凉，心疼却无可奈何。
　　在严茗悦心里，余安染始终都占据着重要的地位，至于她，她也说不清自己算个什么，好像这些天来的努力都白费了，在十一月二日这天，她的坚强溃不成军。
　　唐葳捂着嘴抽泣，不小心发出了声音，只见严茗悦转头，凌厉的目光扫过来，吓得她浑身一哆嗦，连忙解释：“我…我不是故意的，我马上走…”
　　烛火里她能清晰地看见，严茗悦通红的眼和满面的泪痕，她好想紧紧抱住这个女人，哪怕像上次那样被当做替身。不过她更害怕被嫌弃，误闯“禁地”不能有第二次。
　　严茗悦并没有生气，更没有发火，充满戒备的目光在看到唐葳后，反而松懈了些，叫住她，“过来。”
　　“呃…？”
　　“陪我吃蛋糕。”
　　唐葳愣了几秒，小心翼翼地走进去，她想这是又被当成替身了吧？她不敢多言，默默地擦掉眼泪过去坐下，严茗悦盯着烛光看了一会儿，俯首一口气全部吹灭，没有了这最后的光源，屋子里顿时陷入完全的黑暗。
　　时间在沉默中一分一秒过去，严茗悦没有切蛋糕，也不说话，唐葳更是大气都不敢多喘，陪着她静坐，感受着这房间里属于余安染的气息。
　　“我们是在飞机上认识的。”
　　终于，严茗悦开口了，声音很低沉，断断续续的沙哑，带着点鼻音。
　　“那天是她首飞的日子，由乘务长带着，第一次难免出点小纰漏，被乘务长骂得直哭，妆都花了。我第一眼瞧她，就是在她最狼狈的时候，可也就是那个时候，我觉得她和别的女孩不一样，那种感觉，我说不清楚。”
　　说着，严茗悦开始切蛋糕，切了很大一块，拿过旁边的小碟装起来，递给唐葳，示意她吃，然后给自己也切了一块。
　　唐葳乖乖地接过来，继续听她说下去…
　　“她是个很善良很单纯的女孩，善良到把自己逼成了抑郁症，单纯到她信了我最初的伪装。我强迫了她，做她不想做的事，又勾引她，让她迷迷糊糊，晕头转向，我是个罪人。”
　　“可是我知道，我喜欢她，后来我爱上了她，我想给她安全感，保护她，但这些都成为了她的负担。直到四年前的今天，她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，自从我出事后，她心理发生了很大变化，可我并不知情，导致她后来变成那个样子…”
　　严茗悦放下蛋糕，侧过身子，背对唐葳，撩起衣服露出肩背，然后抓过唐葳的手，轻轻抚摸着自己背上那条疤痕的形状。
　　“劫机的人是当初带她首飞的乘务长，这条疤是救生斧留下的，虽然最后乘务长死了，没有乘客伤亡，但我和安安，已经回不到过去。”
　　指腹下触碰到轻微的凸起，很淡，虽然看不清样子，但唐葳还是能感受到它的狰狞，想象出当时血流成河的画面，心口一窒。
　　放下衣服，严茗悦端起蛋糕，边吃边继续：“她觉得是她害了我，所以逃走了，当时大家都在责怪她的逃避，甚至包括我，没有人想到她的心理压力有多大，以至于最后她回来了，也变了。”
　　“她变得更加敏感，更加胆小，更加爱胡思乱想，食欲下降，经常失眠，做噩梦，这些我都看在眼里，只是我一厢情愿地当做是我的问题。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，她一个人呆着的时候会自言自语，笑着笑着会突然流泪，毫无征兆地哭喊，当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时，已经晚了。”
　　“然后呢…？”
　　“然后，如你所见。”严茗悦抬起头，奶油糊了一嘴，目不转睛地盯着唐葳，“她多次自杀进医院，最后一次，你和我，亲眼目睹。”
　　——叭！唐葳身子一抖，手里的蛋糕掉在了地上，被那满含悲戚的目光盯得背后生凉，想说些什么，喉咙却哽住了。
　　许久，严茗悦才移开视线，吃完一块蛋糕，又给自己切了一块，慢悠悠地吃着。
　　“她走的时候，吃饱了，睡足了，是准备好而走的。”一滴晶莹的液体落在奶油里，严茗悦手里的叉子顿住，“我恨过，痛过，绝望过，但是我现在明白了，死亡对她来说，是最好的解脱，我没有资格难过，因为造成这一切的人是我。”
　　“不是的…”
　　唐葳想说跟她没有关系，通常有精神疾病的人都是这样，但严茗悦显然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，抬手让她闭嘴，竟然冲她微笑，“谢谢那天晚上，你给她的棒棒糖，她吃了，说很甜。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那个夜晚她们坐在走廊里聊天，不小心互相暴露了性取向，然后唐葳给了她一只棒棒糖，说是给32床的小姐姐吃。其实余安染并没有吃，因为那冗长的一觉睡醒后，严茗悦还来不及把糖给她，她便跳下了十五楼。
　　只是严茗悦猜想，如果安安吃了那只棒棒糖，一定会说很甜。
　　而唐葳并不明白，为什么严茗悦突然间要把所有的过去说出来，她原以为自己永远只是个用以慰藉的替代品，她从未妄想过取代余安染在严茗悦心里的位置，她只想安静地陪在那个人身边。
　　这天过后，她们都变了，看不见摸不着的变化，全都留在心里。
　　.
　　六号上午，唐葳对严茗悦撒了个小谎，说自己要去南京找朋友玩，以为对方会像从前那样，不冷不热地应着，不当回事。可这次严茗悦像查户口一样，非要问得很详细，害的唐葳只能瞎编乱造…
　　“很巧，我飞这班。”
　　严茗悦站在穿衣镜前打领带，白衬衫熨得没有一丝褶皱，一旦穿上制服，她便是机长，面容也不自觉严肃起来。
　　“啊？？依依怎么没…”唐葳不慎惊呼出声，连忙捂住嘴，心虚地看了她两眼，果然，严茗悦的手停下来，侧过头看着她，“依依是跟人换班过来的，怎么，你知道？”
　　“嗯…”
　　“看来你们关系不错。”
　　“嗯…”
　　严茗悦没再说话，整理好衣服，检查了下飞行箱里带的证件，两个人一块儿出门。
　　.
　　对卓依而言，今天应该是值得高兴的日子，她一手“训练”出来的“准空姐”就要去面试，还是坐自己的航班，让她有种壕气的错觉。别人送朋友都是开车，她开飞机。
　　但是上飞机之后就不爽了，因为她才发现，三号是之前刁难过苏烨的那个女人。
　　以前不觉得，现在她是容不得任何人欺负苏烨，想起两人刚认识的那会儿，自己就迫不及待为对方出头了，也挺幼稚的。所以她打算今天装聋作哑，大家和和气气的，合作愉快。
　　可惜，她有心和解，别人无心作罢。
　　推出前在地面被流控了两个多小时，客舱躁动，乘务员们不容易，但驾驶舱里也不容易，照例本该三号送个水和湿毛巾进来，却一点动静也没有。
　　卓依抱怨了几句，有点沉不住气，而从始至终她旁边的严茗悦都没半点情绪，安静地坐在位置上，等待塔台给时间。突然，她转过头来，打量着卓依，“唐葳在客舱，你知道吗？”
　　“啊…刚知道(●—●)！”
　　那目光看着别有深意，卓依会意不来，这可是女神耶，跟女神说话她紧张。
　　“你换班，是因为她？”
　　“呃，不是！巧合嘛…”
　　此刻卓依是又心虚又紧张，她没想到女神会问这个，事先不曾跟唐葳对好口径，怕说漏嘴。接着她迅速转移话题，道：“我出去加个水，顺便拿湿毛巾，这三号也不知道搞什么，真是…”
　　说着她站了起来，严茗悦不再追问，平静地转回视线，“帮我带瓶小矿，谢谢。”
　　“好嘞～”
　　逃出驾驶舱，卓依拿着自己的水杯奔厨房去，路过经济舱时，她看到了坐在45D的唐葳，一件风衣裹得严严实实的，生怕被看出来里面穿的面试着装。
　　唐葳正在背自我介绍，借着头发的遮挡温习微笑，卓依从她身边一晃而过，伸手在她面前抖了抖，吓得她抬起头来，“依依，你怎么出来了？”
　　“给你家机长带水咯～”
　　想到严茗悦就坐在驾驶舱，唐葳眼角的笑意有几分羞涩，可还不等她娇羞个够，卓依俯身在她耳边接着说：“她刚才问我，是不是早知道你在飞机上，我说不是，要是她问起来了，别穿帮啊。”
　　“噢噢，好的…”
　　唐葳茫然地点点头，有些意外，那个人居然会把她的事当回事？


第31章 你喜欢的样子
　　其他乘务员都在忙着安抚旅客，唯有三号在后舱厨房里玩手机，刷着微博抿嘴笑，卓依拎个水杯过去，看到她悠闲自在的样子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，自顾自地拧开一瓶大矿，倒进自己杯子里。
　　“哟，这不是我们爱拿机供品的小飞嘛？”三号放下手机，抬起头，目光充满了嘲讽，“连水都要来飞机上喝了，low货。”
　　卓依手上的动作一顿，忍着火气怼回去，“呵呵，我喝水你管的着？我今天就是把这里所有的水都扔了，你又能怎样？告我去？怕你不成？你去啊～”
　　“小偷！”
　　当着她的面，卓依抱了三瓶小矿在怀里，摇头晃脑道：“我一个人喝这么多，气死你气死你～略略略～”
　　“喝死你！”
　　“算了，我也喝不下，跟机长分着喝吧，走喽～”
　　三号咬牙切齿地瞪着卓依扭起来的背影，却拿她毫无办法，虽然很想狠狠打击报复这个“嚣张”的小飞，但现在是在飞机上，她怕闹出什么大事被领导知道了，上面有人也保不住她。
　　回到驾驶舱，卓依满脸怨念。
　　“怎么，被堵了？”
　　严茗悦接过水，拧开盖子喝了一口，放在一边，嘴角似笑非笑的，“十分钟后可以推出了，你做个广播。”
　　“别，你是机长，你来。”卓依心说自己最讨厌做广播，毕竟以前碰到过被无脑乘客投诉的事。但她也就敢跟严茗悦她们几个相熟的机长这么说，换了别的机长，还是乖乖照做。
　　“女士们先生们，欢迎乘坐联亚航空6501次班机，我是本次航班的机长，今天我们的机组人员是清一色‘女司机车队’……”严茗悦笑了笑，拿着话筒blabla说了一堆，说到最后连卓依都不耐烦了，她才说重点，“飞机将于十分钟后起飞，请各位配合我们的乘务员工作，调直椅背，收起小桌板，并关闭您的手机，谢谢。”
　　卓依捂着嘴在一边偷笑，她看严茗悦一本正经的认真样子，没忍住，很想说她来开什么飞机，干脆去后舱当乘务算了。
　　.
　　如果没有流控的话，现在大中午的应该已经到南京了，但此刻这飞机还在万米高空巡航，离南京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航程。
　　卓依的肚子饿的咕咕直叫，本来一心想着落地去吃鸭血粉丝汤，现在只能想想而已。她摸着自己的肚子，无力地盯着仪表，打了个呵欠，“好饿啊…”
　　“嗯，的确很饿。”
　　刚说完，舱内响起蜂鸣，严茗悦看了眼监控，是三号，她有种见到救世主的感觉，立马放了人进来。
　　三号并没有给她们端饭来，双手环胸抱着胳膊倚在门边，好整以暇地扫了她们一眼，目光放在卓依身上，“饭都给旅客发完了，厨房只有面包，你们将就吃吧。”
　　看她那个表情，卓依就知道是胡说，针对自己就算了，连女神也被连累，什么时候乘务员这么趾高气昂了？她忍着拍桌的冲动，好声好气道：“那麻烦你帮我们送下面包进来吧，这里走不开。”
　　三号白了她一眼，没好气道：“要吃不会自己去拿啊？后舱都忙成什么样了，谁有功夫伺候你们，爱吃不吃！”
　　说完她转身就要走，卓依那个暴脾气忍不了，刚要发作，严茗悦以手势制止她，然后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，后推椅子，跨步出去，对三号说：“来，你坐这里，我去烤餐。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严茗悦大概是公司里第一个自己动手烤饭的机长，事情被乘务长知道后，批了三号几句，算是违规，但也不好大动干戈，毕竟这三号是“关系户”。
　　只是可怜了卓依，憋屈得很，还不能拿对方怎么样。
　　.
　　落地后时间紧迫，卓依忙着做下个航段的准备工作，没时间出来，唐葳是最后一个离机的乘客，她看到严茗悦站在驾驶舱门前，是亲自出来送客的，不禁有些心虚。
　　乘务长知道她是公司的vvip，又认识严机长，知趣地走开了，去后面教育三号。
　　“我也跟同事换班了，八号晚上，飞机上等你。”严茗悦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，眼底有着淡淡的柔情，纤长的身影把唐葳衬得越发娇小，这个站姿差点没把她帅一脸血。
　　“呃…嗯，好…”
　　唐葳觉得受宠若惊，有点不敢相信，早上被盘问这次出门的详细情况，自己说八号回来，没想到严茗悦会记得时间，还要换班来接她。
　　朋友开飞机送她来，喜欢的人开飞机接她回家，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好幸福…
　　.
　　回去的路上不怎么太平，三号似乎跟驾驶舱杠上了，丝毫没把严茗悦这个机长放在眼里，嚣张得不行。卓依气得差点做错检查单，结果落地之后悲剧了，飞机刚脱离跑道正滑去停机位，她也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力气，不小心把手轮给掰了下来，了下来，下来，来…
　　这东西是飞机在地面滑行时，控制前轮转弯用的，公司里没有哪个飞行员像她这么“厉害”，能“徒手掰轮”，卓依又是委屈又是绝望，任由严茗悦怎么安慰都没用。
　　大晚上的还要劳烦机务大哥记录，她被一帮大老爷们嘲笑得体无完肤，也是这个时候她才怀念起从前在航线上的苏烨，师父肯定不会笑话她的。
　　回公司交完资料出来，大门口那个徘徊等待的身影，卓依再熟悉不过了，欢呼着奔过去，来了个熊抱，“师父～！！”
　　“师父你来接我吗？”
　　“对啊。”
　　苏烨把她抱个满怀，情不自禁揉了揉她的脑袋，满眼宠溺，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她真想狠狠亲这傻狍子一口。
　　看这架势，严茗悦本来想送她回家的，大概也是不需要了，于是她跟苏烨打了个招呼，识趣地避开。这些日子以来，今天是第一个，没有唐葳在家的晚上呢…
　　.
　　卓依很想憋住自己的坏情绪，好让它不会传染给苏烨，影响到苏烨的心情，可是她装了一路很正常很开心，回到家，却再也装不下去了。毫无征兆的，她一头扑进苏烨怀里，不争气的眼泪越涌越多，而每一次情绪决堤，她都会下意识抱得更紧，把脑袋深深埋进这个温暖的胸膛。
　　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把苏烨吓了一跳，手忙脚乱地把她扶起来，才发现这傻狍子哭成了花猫脸，“怎么了，依依？”
　　“师父…我…”卓依抬起头来，不过几秒又委屈得扑进了她怀里，哭腔渐浓，“我今天回来的时候，不小心把手轮掰下来了，同事都笑我…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光忙着心疼了，苏烨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，她说的手轮是…飞机上那个手轮？作为一名“修飞机的”，她的职业敏感神经立刻绷了起来，“天，你怎么给掰下来的？”
　　“我也不知道…”这么一问，卓依更委屈了，嗓音有些沙哑，“而且今天我又遇上那个碧池三号了，上次欺负你，这次欺负我，连严机长都被连累了。”
　　事实上，每当这个时候，苏烨都会深刻感受到自己的无能为力，恨自己无能，她没有办法为心爱的人出气，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，有的只是肢体上的情不自禁。她抱紧了卓依，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，小心翼翼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痕，这种时候她真的很怕，怕卓依会突然说一句：你怎么像个木头。
　　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生，傻狍子只是窝在她怀里一个人委屈，从放声大哭到小声抽泣，再到眼泪逐渐干涸，累得睡过去…
　　苏烨抱着她安静地坐在沙发上，不觉眼眶发酸，虽然松了口气，但心里越发堵得慌，哪怕是卓依没有分毫的埋怨，她也把自己恨了千万遍，每一遍后，她都会问自己：这样的她，如何配得上对方？
　　复训将要到来，卓依不怎么出去飞，但是神经依然绷得紧紧的，埋头看书，把那些发泄过的不愉快都忘掉。可是她忘得快，苏烨就不行了，始终耿耿于怀着自己的无能，好像比从前更加无地自容。
　　现在的工作虽然也辛苦，但比从前规律得多，正常时间里她可以在家做做饭，弹弹琴什么的，变得越来越脱离原来的那个自己。她的齐耳短发长长了，已经能垂过肩膀，等来年春天她蓄起及腰长发，再彻底大改造一下，看起来会比现在好很多。
　　某天早晨，卓依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，摸到浴室，一把抱住正在梳头的苏烨，嚷道：“师父！！主任说只让我写个报告，没少工资，哈哈哈哈～”
　　苏烨被她吓了一跳，见她只穿着睡衣赤脚踩在瓷砖地面上，不禁皱眉，放下梳子把她抱起来，放回床上，盖好被子，“小心着凉了，再睡一会儿。”
　　“睡不着，我好开心哈哈哈哈～”
　　“知道你开心。”苏烨无奈地戳了下她的额头，忍住想亲一口的冲动，“我要去上班了，复训加油。”
　　俯首的瞬间，一缕发梢拂在了卓依脸上，她伸手抓住把玩着，突然很认真地打量苏烨一番，喃喃自语：“师父你头发长得好快啊…”
　　“我也这么觉得，准备留长发。”
　　苏烨眉眼盈盈地望着她，眼中柔情万千，可是听进这话的卓依却觉心口堵得慌，她没说话，撅起了嘴，无意识地把手指缠绕进她的头发里，一圈又一圈。似乎她有很久没仔细观察苏烨了，如此近距离一看，白了不少，眉毛也不再是没修过那般杂乱，整张脸虽算不上精致，但也干净清爽，和三个月前那粗糙的模样相比，变化很大。
　　“师父…”她低低地唤了一声，松开手里的发梢，“你变美了哦。”
　　“真的？”
　　“嗯嗯。”
　　苏烨有些惊喜和激动，这是入了傻狍子的眼么？没有白费她连日来下的功夫。
　　为了让自己的形象慢慢接近卓依喜欢的口味，她偷偷地努力学着相关的一切，不知多少次修眉不慎刮破皮肤，不知弄断了几根眉笔，不知吃了多少西红柿，喝了多少柠檬水…渐渐的，她终于能画出自然对称的眉，对待皮肤也不像从前那般忽视，出门一定擦防晒霜，回家有空敷个面膜，买了一些很贵的护肤品囤着，手机里下载了好几个穿衣app，关注的都是一些时尚博主。
　　这要感谢卓依，否则她都不知道自己身上会有这么多的可能。而只要是依依喜欢的样子，无论如何，她都会去尝试接近。
　　等苏烨一走，傻狍子脸上的笑就挂不住了，她抱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，心中甚是烦躁，说不出原因的憋闷。她总觉得苏烨有了变化后，就不再是原来的味道，很陌生，一点都不像她熟悉的那个师父，而这股焦灼迫使她想要说点什么，却不知如何开口。
　　难道是因为跟自己一块呆久了，耳濡目染受到影响吗？
　　发着呆，手机响了，卓依翻滚到床头，看看屏幕上的来电，眼前一亮，接起电话就劈头盖脸地招呼道：“坏糖糖！回来好几天了才给我打电话，面试怎么样啊，出结果了么～”
　　那头传来唐葳的声音，软绵绵的，“哈哈，不好意思啦，依依，回来这几天家里有点事给忘了，我刚收到短信通知，复试顺利通过！”
　　“哇，恭喜恭喜，我跟你说哦，按我们公司的套路，初试复试过了的，基本就等于稳了，后面你就别担心啦～”
　　“这个月19号终审，在本市总部，我…”
　　不等她说完，卓依打断道：“诶，终审就那么回事儿，穿个我们的制服拍照见领导，基本不刷人，放心放心。”
　　“我是怕被小悦知道…”


第32章 套路中的套路
　　以卓依的性子，不会思索那些复杂的感情问题超过三分钟，对于苏烨的变化，她也就苦恼了那么一会儿，只要苏烨一直在她身边，无论变成什么样子，她都喜欢。向来神经大条的她，再一次忽略了自己心底的那份悸动，也许这小日子过得太舒服，以至于，她已经忘记过去两人间暧昧的种种。
　　“这是中央C键。”
　　这两天苏烨开始教卓依学五线谱，两人坐在琴凳上，她的手指按下琴键中的一个，发出清亮的琴音，傻狍子一边看书上的图，一边跟着伸手按了一下。
　　“诶，好好玩。”她把那一排白键都按了个遍，嘴里哼着简谱的音调，“师父，要不我们把简谱贴上去吧，五线谱看起来好难噢，我记不住怎么办？”
　　“不行。”苏烨一口回绝，神情严肃，“你见过哪个学钢琴的还要贴简谱？再说，这么漂亮的钢琴，你舍得贴的乱七八糟吗？”
　　卓依吐了吐舌头，宝贝似的摸了摸琴身，的确这钢琴花了她好多钱买的，可舍不得弄脏弄丑。
　　“五线谱不难，你要相信你师父我，包教包会。”
　　“师父最好啦～”
　　傻狍子就喜欢在她身上蹭来蹭去，苏烨被蹭得心猿意马的，不得不板起脸，把她扒拉下来，“咳咳，严肃点。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.
　　到底是苏烨低估了卓依的学习能力，原以为这只贪玩的狍子时常三心二意的，却没想到今日让她刮目相看。这前天她还嚷嚷着五线谱难，看不懂，今天就已经能根据谱子找到相对应的琴键，敲得叮叮咚咚的，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。
　　难道这是天赋？也没见平时这傻狍子爱听什么钢琴曲啊…
　　但以苏烨的水平，顶多能教她认个谱，纠正下手型，和一点简单的乐理知识，想要深入学习，还得请专业的钢琴老师来教。
　　“手，立不起来是吧？打你哦！”
　　——PIA！卓依的右手背挨了一尺子，委屈巴巴儿地看着苏烨，嘟囔道：“师父，我这还没开始练琴呢，你就打我，我就敲着玩玩…”
　　“不管学什么，都要端正态度。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卓依撅着嘴不说话了，单手“敲”了首《两只老虎》，简单到连谱都不用看，玩着玩着High的不行，想两只手一起来，然后悲催地发现，她的双手无法协调。
　　这个涉及到分手单独练习，不是一两天能成的，苏烨没法系统地教她，也怕误导，想了想，“要不请个老师吧？”
　　“你那个表弟，他能教吗？”
　　“他…”苏烨差点忘了还有这么个人，一时尴尬，“他上次跟佳佳见了个面就回去了，呃…对了，佳佳不是也在学钢琴吗，你可以和她一起。”
　　“对啊！我怎么没想到呢！琳姐肯定会请很好的老师，省的我自己挑了，师父哇，你太聪明啦～”卓依开心地抱住苏烨，忍不住在她脸上亲了一口，瞬间苏烨整个脸烫成了铁板西红柿，急急地推开她，背过身去。
　　“依依…我这几天要回趟老家…”
　　“啊？去多久？”
　　兴奋中的卓依回过神来，眼里流露出惊恐，她想到晚上自己要一个人睡，就觉得害怕。以前住宿舍都不会有这种感觉的，也许是她和苏烨住一起这些天，习惯了，身边没有人就很慌。
　　“三五天吧。”苏烨努力地平复好呼吸，转过身来，却始终不敢看她的眼睛。现在她不能再通过卓依的种种表现，来判断对方的内心，一切都是自己想多了而已，她认为，自己需要静下心来，在一个没有卓依的环境里，好好思考。
　　如果表达出她心里的想法，失败的话，她会难过一阵子，可若是永远不说，会难过一生。
　　卓依不知道她此刻的盘算，拉住她的手，小声道：“那我等你回来啊，师父，不许骗我，不许偷偷跑了。”
　　毕竟上次苏烨的不辞而别，令她心有余悸。
　　苏烨点点头，做好了决定，下个月就到傻狍子的生日了，这次无论如何，她也不能再放任自己懦弱下去。
　　.
　　没有苏烨陪着的日子，一天过得像一年，卓依有些受不了，偏偏最近复训又不怎么飞，除了看看书，上模拟机考核外，就是闲得发慌，越发想念起苏烨来。
　　终审那天，卓依的复训考核结束了最后一个科目，通过的还算顺利，她心情好了点，陪着唐葳去公司试妆。两个人手挽手走在街边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，每当唐葳说起严茗悦时，目光里都是满满的幸福。
　　曾几何时，她也很喜欢严机长，神色也是如此，但现在好像没有了，哪怕严茗悦变得不再那么冷漠，说话也多起来，她和她之间还是隔着一汪太平洋。当初把她掰弯的那个人，再也不能激起她心里一点涟漪，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…
　　终审地点在公司六楼的综合大厅，卓依陪着她上去，紧张兮兮地四处看看，生怕被认识的同事看到。怎么说她也是这里的员工，唐葳又是vvip，跟严茗悦传过八卦绯闻，脸熟的人不少，被认出来挺麻烦的。
　　于是她躲在安全通道的角落里，窝了近两个小时…
　　等那些大大小小的领导审完了，卓依才探个头出去，陆续有女生出来，有的高兴有的沮丧，唐葳走在最后，看神色瞧不出过没过。明明面试的人是唐葳，着急的人却是她。
　　“糖糖，这里～”
　　唐葳看到了她，挥挥手，不紧不慢地走过来，没有很高兴，也没有很难过，表情里什么也看不出来，急得卓依不停追问，她却只是神秘地笑笑。
　　走出公司大门，唐葳停下脚步，突然牵起她的双手，神情认真而严肃，“依依，真的很感谢你，这些天多亏有你帮我，一切才会这么顺利。”
　　“我去…那到底过没过？你要急死我？”
　　“过了。”
　　唐葳还是一脸认真，可下一秒便开心得抱住了她，“这下我终于放心了！”
　　“Yeah！！！”
　　不远处停下一辆机组车，严茗悦拖着箱子从车上下来，老远就听见大门那边的尖叫，不经意抬眼瞥去，脚步略迟疑。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，卓依和唐葳拥抱在一起十分亲密，好像还脸贴着脸。
　　已经有一段时间，唐葳没有再追着她到公司来，今日突然出现，着实让她不解，心里还有那么点小自傲，以为唐葳是来找自己的。可是，这算怎么回事？最近大半个月唐葳和卓依来往频繁，关系发展的过□□速，让她心里莫名有点不适…
　　难道这女人不缠着自己，缠上了别人？
　　严茗悦转头把资料交给副驾，交代了几句，拉着箱子的手蓦然收紧，迈开她的大长腿，朝那沉浸在兴奋中的人走去。
　　“好巧。”
　　她气定神闲地站在两人面前，目光却扫过唐葳身上的白衣黑裙，“你怎么在这里？”
　　唐葳被她突然的出现吓得不轻，神色慌张，下意识地往卓依身后躲，毕竟她还不愿公布这个好消息，没想到会这么碰巧遇到严茗悦，还是在公司门口。她心虚得不敢看对方，低着头，一言不发，心却是紧张得砰砰直跳。
　　“嗯？”
　　严茗悦不知道此刻自己的目光有多逼人，像要把唐葳生吞活剥了似的，她早就察觉到这女人近日不对劲，只是没时间去追究，本来也不关自己的事，不是么？可现在她就是很想追究，并且，有那么一丝怒意，因为她能感觉到唐葳有事瞒着她。
　　“嗨，严机长～”卓依也被她的眼神吓到了，硬着头皮想解围，强笑道：“那个，糖糖来找我玩…”
　　“穿得这么正式，出来玩？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少见她如此犀利严肃，唐葳生怕自己又惹她生气，只好如实说出来：“我…我来面试…”
　　说完，严茗悦愣住了，看了眼公司大门，才想起这个月客舱部招乘务员，她上下打量着唐葳，脑海中情不自禁浮现出她穿上制服的样子，俨然跟余安染的身影重合起来…
　　心上的伤口隐隐作痛，被毫不留情地撕开，血淋淋地暴露在空气中，在她心里最不愿承认的，最想要逃避的，是把唐葳当做余安染的替身，但她并不想这么做。
　　见她不说话，唐葳小心翼翼地靠近一步，试图以令人高兴的好消息来缓解尴尬，她笑了，那个笑容很刺眼。
　　“小悦，我已经通过终审了，接下来体检完就可以等培训了，我会好好努力培训，你等我三个月，到时候我们一起飞好不好？”她说这话时，眼神充满希冀，幻想着那一天早日到来，可是很快她就发现，眼前的人，眸光忽暗，脸色阴沉得可怕，浑身都萦绕着一股冰冷的气息，变得陌生。
　　“小悦…？”她轻轻唤了一声，下意识抓住了严茗悦的手。
　　而后，严茗悦一挥胳膊甩开她的手，看她的眼神忽然憎恶，满脸鄙夷，冷声道：“你以为，你换件衣服就变成她了吗？”
　　“什么…？”
　　“喜欢那身制服是吧？好，很好…”严茗悦自顾自地点头，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，强行拖拽着往地下停车场去。
　　卓依在她们身后，独自风中凌乱…
　　.
　　车子一路飞奔，回到家，严茗悦拽着唐葳的胳膊推进去，“砰”地一声关上门。唐葳没站稳不小心跌坐在地，她看也不看，径直打开客房的门，把衣柜里挂着的那套，余安染生前穿过的制服拿出来，扔给唐葳，吼道：“你穿啊！跟她一模一样，你倒是穿啊！穿上它跟我上飞机啊！去推车发餐赔笑脸啊！”
　　那鲜艳的红色制服保存得很好，有八成新，只是因为在柜子里放久了，沾了些年份的味道。严茗悦像一头受伤的野兽，额前青筋暴起，眼眶通红，她把唐葳从地上拽起来，扔到沙发上，用力撕扯着她身上的白衬衫，“这是安安的衣服，有她的味道对不对？我今天让你穿个够！”
　　“不要…小悦…我错了…啊…！”
　　唐葳惊恐地看着发狂的她，缩起身子不断挣扎，想到这是死人穿过的衣服，她就忍不住一阵头皮发麻，尤其是这个时候她又记起，那个夜晚，余安染惨烈的死状。
　　可是严茗悦就像听不见一样，任由她抗拒尖叫，毫不留情地把她扒了个精光，强行把那制服套在她身上，双手死死掐住她的脖子，嘶吼着，“她穿这衣服去死的！你也要去死是吗？要不要我成全你啊贱齤货！！”
　　此时此刻，严茗悦已然陷入癫狂，她分不清白天黑夜，分不清时间，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，在哪。她的眼里，脑海里，只有一幕幕关于余安染的画面，不断重复殡仪馆里的遗容…
　　渐渐的唐葳放弃了挣扎，凌乱的发丝和花掉的妆容让她看起来十分狼狈，她无力地仰着头，眼角淌下两行清泪，“小悦…”
　　“滚，你滚，我不想看见你，滚！”
　　忽然，严茗悦松开了她，颓然跌坐在地，捂住了脸，安静下来。
　　这回唐葳什么也没说，绝望地闭上眼睛，又缓缓睁开，跌跌撞撞地站起来，就那么穿着身上余安染穿过的制服，拿起自己的包，走到门边，穿鞋，开门，离去。整个动作连贯一气呵成，没有一丝犹豫，她滚了。
　　门关上的瞬间，严茗悦彻底瘫倒，失声痛哭…
　　.
　　卓依被晾在公司门口老半天，才闷闷不乐地回到家中，望着空空如也的屋子，很想给苏烨打电话。她发现自己才是那个落单的人，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，有时候真羡慕唐葳，虽然感情还没修成正果，但心里好歹有个牵挂，不像她，明明很喜欢师父，却不好意思说出口…
　　“谁啊？”
　　有人敲门，卓依愣了一下，以为是苏烨回来了，转念一想又不太可能，跑过去看了看猫眼，居然是唐葳，还真是说曹操，曹操就到。
　　“糖糖？你这是怎么了？”
　　才半小时不见，唐葳就满脸泪痕，狼狈至极地出现在她面前，身上还穿着公司的乘务员制服。可是唐葳并没有回答她，神色有些慌张，不断地拉扯着衣服，“依依，我要换掉这个，求你，快点…”
　　“噢，好好。”
　　卓依把她拉进来，关上门，转身去卧室拿了件自己平时不怎么穿的衣服，暂时给她换，“到底发生什么事了？严机长呢？”
　　唐葳只是摇头，迫不及待地脱下了那身制服。


第33章 心理“阴暗”
　　“什么？你不去了？”
　　小屋里爆出卓依的惊呼，她愣愣地看着唐葳，那张纠结痛苦的脸让她摸不着头脑，不是很明白，为什么兴冲冲地去面试的人，好不容易一路通过，临门一脚却反悔。
　　她知道唐葳多么渴望离严茗悦近一些，虽然公司每年都招空乘，但也不是谁都能面上的，一千个人里面挑60个，唐葳无疑很幸运，可是现在她要放弃。
　　卓依知道自己没资格炸毛，只想弄清楚原因，可惜唐葳就是什么都不肯说，坚持要去找别的工作。
　　“依依，我可以在你这里住一段时间吗？我辞职的事没有告诉家里，我不敢回家，本来想面上空乘培训完了再说的…”唐葳低着头，始终不敢看卓依，她知道自己这么做辜负了身边支持自己的朋友，白费人家精力，心里十分过意不去。
　　但要她再信心满满地回到流程中，去当空乘的话，也是不可能了，想到严茗悦疯狂的样子，她就一阵后怕…
　　“那你总得告诉我为什么吧？好好的突然就不去了？”卓依没想那么多，就是想知道原因，不死心地继续追问。唐葳迟疑了一下，还是摇摇头，一个字都不肯说。
　　身边放着那套属于余安染的制服，像长满了刺似的，碰一下都觉得扎手，她终于抬起头，哀求道：“依依…能不能帮我把这个衣服还给严机长…”
　　“啥？严机长的？她怎么会穿这个…”卓依以为是她试妆带回来的，细想也不可能，却没料到是这种来头。
　　“别问了依依，求你。”
　　“好吧好吧，有空我给她送过去。”卓依拍拍她的肩膀，给了个拥抱，“刚好苏烨不在，我跟她说你陪我住了，省的我一个人无聊哇～”
　　唐葳点点头，感激地笑了笑。
　　.
　　回老家的第一天，苏烨硬是忍着没看所有关于卓依的动态，然后当晚一夜无眠，她在想，同一时刻，那只傻狍子会不会也在想她呢？第二天苏烨就憋不住了，刷了一遍朋友圈，发现卓依什么也没有发，对话框里打了无数次的字句，被她反复删除，始终没有发出去。
　　她不知道自己要对卓依说些什么，该怎么说才不会生硬尴尬，怕自己自作多情，就这么纠结了两三天，一条消息也没发，一个电话也没打。这短暂的时间里，没有她的存在，卓依好像仍过着自己的小生活，丝毫未因为她的消失而改变。
　　大概自己可有可无吧，苏烨是这么想的。
　　她在这头胡思乱想，卓依在那头忙得不可开交，因为前阵子复训没怎么飞，现在一周的航班是排得满满的，卡36卡到她想撞墙。深秋的天气越发寒凉，她从暑运时的怕热，到现在的怕冷，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。
　　她也在想苏烨，好几次在微信上打字，也没有发出去，上飞机就忙，下飞机就想睡觉，一点点的时间里用来想念，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。除此之外，她还要安慰唐葳。
　　“糖糖，我今天跟严机长飞红眼，晚上驻外不回来了，你…”不等她说完，唐葳急急地打断，道：“没关系，依依，不用操心我，你快去公司吧，别在她面前提我就好。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这几天卓依都没搞清楚，这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，看唐葳情绪一直挺低落，也不好问，只得点点头，默默地去上班。
　　到公司见到严茗悦，她以为自己认错了人，那人看起来瘦了一圈，表情呆滞，双目无神，眼底是粉霜遮不住的淤青，走路轻飘飘的，整个人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。
　　卓依抱着任务书递给她，小心翼翼地问：“严机长，你…还好吧？”
　　“嗯。”
　　严茗悦头也没抬，认真地看着航路资料，淡定得就像回到从前那个样子，卓依吐了吐舌头，不再说话。现在她莫名有些庆幸，像严茗悦这样的冰碴子，还是不适合跟她在一起，会给她憋疯的，所以她特心疼唐葳。这种时候她才发现，苏烨是那么的好脾气，那么平易近人。
　　因为机长一直冷着脸不说话，全组的气氛也都沉默着，一路上没人说话，对于她们来说，每天都跟不同的同事飞，这才是常态。但卓依是个憋不住的人，没人跟她讲话她难受得很。
　　“好久没看到乔乔了诶…”她一个人自言自语，坐在驾驶舱里等旅客登机，今天能准点起飞，她开心的不得了。
　　瞥了眼旁边的人，不理她，她接着嘟囔道：“这乔乔怎么能丢琳姐一个人，跑出去那么久呢？”
　　严茗悦还是不说话，侧着脑袋发呆。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卓依撇撇嘴，放弃没话找话的举动，百无聊赖地等着推出，脑子一热，拿出手机给苏烨发了条短信：
　　——师父，你快回来吧，我好无聊啊…
　　没想到对方很快就回复了她，十几秒的时间而已，就好像苏烨守在手机前，第一时间的回复总是能让人心安。看着她说明天就到，卓依不觉笑出声，给她发了一个卖萌的小表情。
　　“你和唐葳有联系吗？”
　　严茗悦突然出声，眼睛始终注视着她嘴角的笑容，卓依愣了一下，那笑容倏然消失，“她在我家住啊…”
　　这一不小心的，她就把唐葳给卖了。
　　“你们关系不错。”移开视线，严茗悦的语气不咸不淡的，让人摸不着头脑，这是一句肯定句。
　　卓依放下手机，点点头，算是默认。可是她怎么觉得气氛怪怪的？女神的语气里有一种蜜汁的……酸味？
　　“她…这几天怎么样？”
　　“呃，心情不太好，我问她她也不说。噢对了，糖糖让我把那套乘务制服还给你，明天回来我送过去吧。”卓依只是实话实说，作为一个不明就里的人，她不知不觉又把唐葳卖了。
　　“不用，我去你那里拿。”
　　“噢噢，好。”
　　严茗悦没再说话，靠在椅背上，闭着眼，左手按着胸口位置，指腹摸到一个圆柱形凸起，心绪宁静下来，只是头有些疼，觉得很累。
　　乘务长打来内话，说还有一位金卡VIP没登机，看能不能等等，卓依一听是金卡，内心哀叫连连，瘫倒在座椅上…
　　她最烦这些没有时间观念的大爷们了，本来是可以正点起飞的，她看了眼严茗悦，似乎在等对方的决定。
　　“要多久？”
　　“大概十五分钟吧…”
　　“不等，准点起飞。”
　　严茗悦并没有接收到卓依求救的眼神，这完全是她自己的决定，她从来不惯着那些vip，虽然被投诉过，但公司也没对她做出什么处罚，睁只眼闭只眼。
　　这不由得让卓依想起了乔羽涵，那家伙也是暴脾气，延误的时候敢跑到客舱去怼那些闹腾的旅客，也是个不怕投诉的主。什么时候，她也能有这胆量该多好…
　　后来她问起严茗悦为什么不等，毕竟这是赤齤裸裸的甩客行为，本以为会听到什么义正言辞的漂亮话，结果严茗悦是这么说的：
　　——你讨厌的所谓“大爷”，都是被惯出来的，下次他们就长记性了。
　　一句话让卓依回味了好久，她突然发现，自己在对待苏烨的时候，也是这个样子。苏烨无条件地惯着她，她则毫无节制地任性，以为对方会一直纵容自己，要是有一天苏烨真的离开了，她会不会后悔？
　　坐飞机尚且有下一次，那么人呢，不会有下一个。
　　这个类比有些牵强，却是让卓依犹如醍醐灌顶，心中阵阵失落，越发想念起那个木头木脑的师父…
　　.
　　回去后，卓依跟唐葳说了昨晚的事，没想到唐葳对这个异常敏感，像是受了不小的惊吓，急忙收拾东西就要走。看她没头苍蝇一样慌得乱转，卓依也急了，拦住她，“依依，她又不是鬼，你怕什么啊…”
　　“我不想见她…我不想…依依，我先走了，别告诉她，拜拜…”
　　“喂…！你让我怎么跟她解释？”
　　唐葳拎着个包跌跌撞撞走到门口，停下来，回过头，突然笑了，“解释什么，我又不是她什么人。”
　　那笑容有几分凄凉，她留给卓依的只有落荒而逃的背影。
　　而这话再次点醒了卓依，她没有追出门去阻拦，也没有再苦口婆心地劝说，她觉得自己像个多事的人。她们，谁也不是谁的谁，又有何理由对另一个人做出解释，她不知道自己这几天在兴奋什么。
　　她那么想把唐葳塞给严茗悦，想从女神的华丽影子下走出来，寻找外面更优美的风景，可就算没有唐葳，难道她就不能走出来了么？
　　手机在沙发上震动，卓依转身看到“师父”的备注，身形一震，急急地接通，喊出来的声音突然就变了调，“师父…”
　　“依依，你在家吗？我刚下高铁，马上回去。”
　　那头传来苏烨略粗哑的声音，卓依鼻头一酸，眼角沁出两滴泪，委屈巴巴儿地应着，“好，我等你。”
　　然后她迅速挂掉电话，抱着胳膊坐在沙发上，放声大哭…
　　再多听一秒苏烨的声音，她就不能保证自己可以憋住，到时候以苏烨那个木头脑子，肯定又提心吊胆吓坏了，她哪里忍心。
　　哭了一会儿，卓依缓缓擦掉眼泪，抱着那本五线谱书，坐到钢琴前，一边敲那些音符，一边瞎弹她的《两只老虎》。可是敲了没多久她又开始想苏烨，沮丧地放下书，趴在钢琴上发呆，直到敲门声把她的意识叫回来…
　　傻狍子以为是苏烨回来了，兴奋得跳了起来，冲过去开门，欢呼一声扑进了来人怀里，“师父～！！”
　　“咳咳…”
　　这声音不对，胸前的触感也不对，她记得师父前面是平的啊，可是现在这个波涛汹涌的……卓依抬起头，冷不丁看到严茗悦的脸，连忙松开手，红了脸，“严…严机长…你怎么来了…”
　　严茗悦的脸色有些不自然，不准痕迹地退了半步，与她拉开距离，朝里屋看了一眼，“我来拿制服，唐葳呢？”
　　“噢…她走了。”
　　“去哪里了？”
　　“不知道…”卓依内心忐忑，小心翼翼地把整理好的制服拿来，递给她，“我跟糖糖说你今天会来拿衣服，她就…走了。”
　　“她说什么了吗？”
　　“嗯…没。”
　　严茗悦没再说话，低头凝视着这身红色秋冬装乘务制服，眸中思绪万千，一闪而过的复杂与无奈，半晌，她冲卓依点了点头，轻声道：“谢谢。”
　　说完她转身离去，卓依目送她下楼，直到脚步声消失，愣在门口。
　　风尘仆仆赶回来的苏烨，在小区门口碰见了严茗悦，走路步调很是匆忙，她还没来得及打个招呼，对方便消失在马路拐角。她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住的楼栋那方向，心里发慌，脑海里情不自禁就浮现起一幕幕不该有的画面，不由加快了脚步…
　　“依依！”
　　她一路狂奔上楼，几乎是在捶门而不是敲门，边捶边喊，心里越来越慌。门一开，苏烨一把将兴奋中的卓依搂紧怀里，那声“师父”硬生生给憋了回去，她上下左右打量了这傻狍子一圈，冷声道：“严机长来过？”
　　“对啊…”
　　卓依被她搂得晕头转向的，蒙圈不及雀跃，想撒撒娇发发小脾气什么的，不料苏烨的脸色很难看，“她来做什么？”
　　“拿东西，顺便找糖糖啊～”
　　“噢…”
　　忽然苏烨松了口气，只觉脸上滚烫，像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，悻悻地笑着。


第34章 陌生的师父
　　卓依陷入了深深的迷惘中。
　　不为别的，只因她发现苏烨染了头发，及肩的乌发变成了茶色，而脸上白了些，描画着眉毛精致修长，人也显得更加精神利落。在她带回来的那些瓶瓶罐罐中，卓依看到了化妆品，她竟不知是从什么开始的。
　　当初苏烨突然搬出宿舍，是为了好好收拾一下自己，改变形象，不想让卓依知道的。可是她没想到傻狍子那么在意这个，跟着她一块儿搬出来，既然如此，她只能偷偷地做这些事。
　　她的头发长到可以扎起来，她的皮肤看上去不再那么憔悴暗黄，她开始试着穿裙子和高跟鞋，这些，卓依都发现得太晚了。而当她察觉到时，苏烨已经不知为此吃了多少苦头。
　　第一次穿高跟鞋，跟高五厘米，让苏烨难受得差点迈不开腿，走在路上就像个滑稽的小丑，一个小时走下来脚很疼，于是她只能从三厘米跟高开始练习。第一次穿裙子，她双手紧张兮兮地贴在大腿两侧，生怕那裙摆会突然飞起来，哪怕外面并没有刮风，露出来剩下的腿上像有虫子在啃咬，让她十分不自在。
　　除此之外，她每天早上要更早起床，像对照MEL一样，认真洗脸，水、乳、霜、精华一个不少。冰箱里放着最多的是西红柿和柠檬，还有黄瓜香蕉苹果火龙果，柜子里备着一袋袋红枣、枸杞，家里所有的零食，她没再吃过一口。
　　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，她强迫自己十点就睡，除非是要上夜班，也不知何时起，她电脑里，下载的都是卓依爱听的歌，爱看的电影，除了和飞机有关的书外，还看一些其他的书。
　　最近，她开始练习画眼线了，在网上做功课，她的世界不再只有飞机。
　　二十几年的习惯要一朝改过来，困难之大可以想象，做到的人少之又少，更何况是坚持下去。但苏烨不仅做到了，并且一直在坚持，一天比一天更好。她想，应该是要感谢卓依的，感谢这个傻狍子让她发现了更好的自己。
　　当卓依意识到这些时，她眼前的苏烨变得陌生了，俨然不再是从前那个木讷粗糙的师父，而是一点点地向某个既定形象靠近。她心里有说不上来的失落，有种茅塞顿开却又为时已晚的伤感，她恍然惊觉，这样子的苏烨，她不认识了。
　　“先练左手吧。”
　　两个人坐在钢琴前，苏烨牵起她的左手，放在琴键上，一边纠正她的手型，一边嘴里读着谱子，而她则一个个弹出来。
　　节奏很慢，一点也不流畅连贯，几次反复后卓依熟悉了起来，小节音符叮叮咚咚的，仿若敲在她心上，苏烨认真专注的样子很美，无论是弹钢琴还是修飞机。
　　几缕茶色发丝贴上了卓依的脸，夹杂着好闻的洗发水馨香，一点点沁入她鼻间，她却突然紧张了起来，感觉身边坐的不是苏烨，而是另一个她不熟悉的人。
　　“师父…”
　　“嗯？怎么了？”
　　卓依抬眼看着她，欲言又止，摇了摇头，拉开一点微小的距离。她明明有很多话想说，却不知道如何说出口，一来她没有任何立场，二来她也没有资格。
　　这段时间她有空就去苏雅琳家，跟佳佳一起学琴，可是她最希望的还是苏烨能亲自教她，享受这个学习的过程。日渐的相处她越来越感觉到，苏烨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她，就像当初她痴迷严茗悦那样，同时她又担心这只是一时新鲜，会随时回归从前那种四处漂泊的状态。
　　如今，她都不记得有多久没看过帅哥，一个月，还是两个月…
　　“依依？”
　　苏烨的手搭上她的肩，那小家伙发呆走神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，好想亲一口。
　　“啊？”
　　“在想什么？是不是觉得难了…”
　　“没有。”卓依摇摇头，贴着身子靠在她肩头，搂住那只胳膊蹭蹭，“师父，我们会不会一直就这样，住在一起生活？”
　　“你…不愿意吗…？”
　　卓依不答，苏烨的心脏瞬间就提了起来，小心翼翼地任她靠着，紧张得手心直冒汗。她没想到傻狍子会突然思考起这个问题，她是想都没有想过的，如此一说，她才惊觉醒悟，两个人这样的关系算什么呢，现在的状态究竟能维持多久，有些话，是不是就要藏一辈子也不说？
　　她以为卓依厌倦了，嫌腻了，以这傻狍子爱自由的性格，也许早就该向她表明，憋到现在才说的话，是给她极大的面子。
　　苏烨搂着卓依的手不禁缩紧，话到嘴边又咽下，想听听她怎么说。然后就见卓依再度摇头，忽然笑了，凑上来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她的脸，“我最喜欢跟师父呆在一起啦！”
　　那双黑眸里笑意吟吟，充满纯净本真，苏烨只觉脸颊发烫到耳朵根，羞得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儿瞟，她脑子一热，认真道：“依依，其实我已经…”
　　说到一半，苏烨又猛然刹车，看着卓依眼里那份期待和好奇，顿时泄了气…她低下头，在卓依的追问下，敷衍地笑了笑，“没什么。”
　　可她低头的瞬间没有看到卓依眼里的失落。
　　.
　　十二月，天气更冷了，全国范围内大幅度降温，卓依穿上了毛线背心，套在衬衫外，再罩一件制服外套，即便如此，每个执勤的早晨，都冷得她直哆嗦。
　　A市的冬天没有雪，湿冷的气候让这个季节更加难熬，每当卓依站在飞机下面缩脖子时，都会庆幸着，幸好苏烨已经调去了定检，在室内工作，不需要在停机坪上吹冷风。
　　好长一段时间没看到乔羽涵，以至于她在排班表上瞧见这个人的名字时，都有些反应不过来。乔羽涵看上去瘦了好几圈，身子怎么看都是弱不禁风的单薄，卓依不知道她和苏雅琳之间发生了什么，只是感觉得到，从前那个爱说爱笑、阳光自信的乔乔，变得越发沉闷。
　　她们坐在驾驶舱里等放行，乔羽涵瞪着窗外的机坪发呆，目光混沌，叫人看不透，卓依接到两次内话说旅客很躁，也不敢叫她一句。换作从前，这位可是会直接冲出去“广播”的。
　　“诶，又到年末了，不知道我今年最后一班飞哪里…”卓依看似自言自语，实则不断地瞟着身边的人。
　　乔羽涵收回目光，轻笑道：“是等着发年终奖吧？”
　　“嘿嘿，每年也就这个时候指着发财啦～一下子拿好几个月的工资呢！”某只财迷眼冒金光，幻想着坐在钞票堆里的样子。
　　“四年了。”
　　“啊？”
　　“时间过得真快。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乔羽涵只是笑着，苍白而无力，没有解释她这有感而发的原因，“依依，飞完今天的航班，我请你和老严吃个饭。”
　　“好呀，吃什么？”某狍子的重点永远只会放在美食上。
　　“吃你爱吃的。”
　　说完，乔羽涵拿起话筒开始广播，语气是少有的对陌生人的温柔，不像她平时那个暴脾气样子，今天，她好像很有耐心。
　　而卓依，只顾着在脑海里搜索要吃什么。
　　.
　　很遗憾的是，乔羽涵要请的这顿饭，严茗悦并没有吃到，她们的班表时间不一样，乔乔落地本场时，可怜的严大机长才刚起飞不久，要到半夜才回来。
　　夜航总是漫长而寂寥的，厚厚的云层遮挡住了城市的灯火，没有星辰大海，没有月光如瀑，有的只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。驾驶舱里仪表的灯光照亮了严茗悦的脸，映出她眼里深深的疲倦。
　　脑海里不时回放着某一天的情景，她掐着那个女孩的脖子，声嘶力竭地怒吼，她看到的，有绝望的眼泪，她听到的，有无助的哭泣，所有的一切都再次指明，她是个疯子。
　　四年前的悲剧好像再次重演，而她，依然是罪魁祸首。
　　那个女孩只是跑了，并没有切断所有和她的联络，她试图反复发微信，打电话，都得不到一丁点回应。她承认她后悔，且后怕，不得不活在无尽的自责中。
　　落地后，严茗悦打开微信，点开唐葳的头像，犹豫了一下，给她发了条消息，然后把手机收起来，忐忑不安地等待着震动。已经不记得多久没有这种心里打鼓的紧张感，她可从来不是被动的人…
　　等了很久，手机都没有震动，回公司的路上忐忑了一路，交完资料钻进自己的车里，她迫不及待拿出手机看看，就和这些日子以来一样，只见到自己的绿色框，没有任何回复。
　　看看这个时间点，兴许是睡了呢？她这么安慰自己，又发了一条：
　　——晚安。
　　再次收起手机，她仰着脖子无力地靠在椅背上，轻轻闭着眼，吐出一口气。今夜，她是不想回家了，那个空荡荡的屋子，安静得令人发疯。
　　唐葳并没有睡。
　　她坐在自己以前租的房子里，抱着手机，一瞬不瞬地盯着屏幕上那几个简单的字，心里仿佛有什么坚定的东西轰然倒塌，一下子泪眼朦胧。
　　她不可否认自己是那么的“犯贱”，每天都在想着跟严茗悦有关的一切，那个女人明媚温柔的笑脸，清冷淡然的声音，幽深难测的双眸，还有那歇斯底里的疯狂，像是无数个电影镜头，每一帧都令她难以忘记。
　　想回复，手指敲下了几个字，又删除，唐葳放下手机，拍了拍自己的脸，躺倒在床上，任眼泪流进耳朵里…
　　躺了许久，她脑子里混混沌沌的画面变得模糊，眼泪也渐渐干涸，不知不觉有了睡意，可是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又把她唤醒，她迷迷糊糊坐起来，走到客厅大门前，警惕地看了看猫眼。
　　外面是严茗悦的身影，那对金色肩章尤为显眼，唐葳吓了一跳，以为自己在做梦，犹豫之际，外面传来严茗悦的喊声，“你再不开门，我今晚就露宿街头！”
　　顿时唐葳就火了，这女人还是一如既往的霸道，不可理喻，凭什么强迫她开门？明明不久前才发的晚安不是吗？知道她心软，还要这样子“威胁”她…
　　本来唐葳是想开门的，现在，她决定不开。
　　“那你就睡街上去吧！”
　　“果然没睡，开门啊！”
　　“不开！”
　　“唐葳…糖糖…”
　　“就不开！”
　　她俩隔着门叫起板来，想到严茗悦那样对自己，现在又来骚扰算什么？一气之下，唐葳转身回了房间，甩上门，干脆不再管那个人。
　　她用被子蒙住自己全身，戴上耳机播放音乐，不去听外面的声音，反正听不到就不会心烦，她也不信那女人会真的睡大街，一定是吓唬人的。
　　尽管这一刻她不忍心，也不得不克制自己，少“犯贱”。
　　夜里唐葳睡得很不踏实，醒了两三次，又昏昏沉沉睡过去，没再听到什么动静。第二天一早，她急急忙忙爬起来准备去新工作面试，收拾妥当打开门，地上靠墙的角落里缩着个人把她吓了一跳。
　　那个骄傲霸道的女人，居然就这么在她门口坐了一夜…


第35章 离不开
　　严茗悦看起来有些狼狈，身上的制服起了皱，扎起的头发微微凌乱，孤身缩在墙边的样子无助又让人心疼，旁边还放着飞行箱，显然是一落地就来了。她并没有熟睡，听到动静后幽幽睁开双眼，里面爬着几缕红血丝，尽是疲态。
　　见到唐葳，她撑着身子站起来，顾不得拍拍裤子上的灰，急急上前，抓起她的手，猛地往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，速度快到令唐葳反应不及，只有那声脆响让人回神。
　　“你干嘛……”
　　“对不起，那天是我的错。”严茗悦直勾勾地看着她，目光灼灼，似乎急切地想要表达什么。
　　唐葳怕自己绷不住，连忙避开她的目光，后退一步，却没想到这人得寸进尺，更加逼近她，近到连呼吸的温度都能感受得清晰。
　　“我不求你原谅，你恨我是应该的，只希望不要给你留下阴影就好，我……”
　　“严机长请回吧，飞完应该休息。”
　　“唐葳…”
　　向来她是直接喊名字的，已经成为了习惯，可是她并不知道，唐葳有多希望她唤她一声糖糖，昨晚听到的也许是个错觉，果然人一清醒，就什么都破灭了。
　　唐葳皱了皱眉，低着头绕过她，“我要去面试了，严机长不要耽误我时间。”
　　严茗悦愣了一下，抓住她的胳膊，“你不是通过招乘面试了吗？”
　　说起这个，就让人不得不想起那天的不愉快，严茗悦以为她说的面试是指空乘，理智回来她发现，自己并没有多反感唐葳这么做。
　　“不好意思，我配不上那身制服，不去了。”
　　“那你…？”
　　“我就不能找别的工作吗？”
　　“你没在医院工作了？”
　　“关你什么事！”唐葳也生气了，愤愤地甩开她的手，很想大骂一顿发泄，却在看到她的狼狈样后，不忍心再说什么，遂改口道：“我赶时间，不跟你说了。”
　　说完她仓皇逃窜，生怕晚了一秒就会被看出破绽，在严茗悦面前，她总是这个傻气犯贱的模样。
　　.
　　月中是卓依的生日，小家伙从月初就开始收到祝福，虽然心里美滋滋的，但是她最期待的还是苏烨的动作。离15号还有两天，她便开始“撒泼打滚”问苏烨要礼物，可对方就是什么都不肯说。
　　受爸妈召唤回了趟家，傻狍子开开心心地回来找师父，却发现苏烨并不在屋里。沙发上还搭着苏烨的外套，客厅电视也没关，人却不知所踪，她最是怕这样突如其来的消失，已经不是第一次了。
　　卓依满脑子策划生日party的喜悦都没了，急忙掏出手机给苏烨打电话，接通一瞬间，她想要冲口而出的委屈，被那头陌生女人的声音噎了回去。
　　“你谁啊？苏烨呢？”
　　声音有点耳熟，卓依一时想不起来，急了，吼道：“把手机给苏烨，谁让你接她电话的！”
　　“许久不见，卓小姐不记得我了吧。”
　　“姓罗的？”
　　这种贱贱的语调，在卓依接触过的人里面，除了罗子玟就没别人，若不是这个电话，她都快忘记了那个让她恨得牙痒痒的女人。
　　“苏烨在你那里？你想干嘛啊死疯子？上次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呢，把地址给我，有本事你呆着别跑，我不打得你满地找牙我……”
　　话未说完，通话被终止，卓依拿着手机愣了好一会儿，又是苏烨的号码打了进来，这次，是她师父的声音。
　　“依依…我马上回去…”
　　苏烨撂下这句话，立马挂了，连一秒钟追问的机会也没给，卓依懵了，紧紧抓着手机，脸色越来越难看。
　　她想不通苏烨有什么理由会去罗子玟那里，明明已经很久没有联系，上次自己莫名其妙挨了那个女人的暗算，苏烨非但没有什么表示，还就让这事这么过去了。卓依心里一直憋着口气，不提还好，一提就气得冒火…
　　——什么狗屁师父！就会拈花惹草！跟前任藕断丝连！还总无缘无故突然失踪！在她面前装的木头木脑的！说不定就是演戏！这个戏精！
　　卓依内心的小火山瞬间喷发，各种诅咒都来了一遍，又委屈又焦躁，气得把手机一摔，整个身子窝进沙发里，眼角沁出两滴晶莹。
　　约半小时后，苏烨回来了，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门，迎面而来就是一个抱枕，正中她脑门，接着是卓依的尖叫，“出去！！！”
　　“依依…我…”
　　她差点没被抱枕砸死，大概是知道自己心虚，见傻狍子窝在沙发上，脸朝里面大喊大叫，连忙过去抱起她，想老实解释。可卓依像个刺猬似的，一碰就竖起全身的刺，情绪特别激动，胡乱挥着胳膊把苏烨推开，哭叫道：“你走你走！去你女朋友那里！别回来了！出去！”
　　傻狍子一身蛮劲儿，推得苏烨的后背撞上桌角，差点没疼死她，整个人就坐地上起不来了。这下傻狍子吓坏了，手忙脚乱地扶她起来，通红的眼眶还噙着泪花，跟生气的样子判若两人，滑稽极了。
　　“依依，别生气…我只是去拿东西…”
　　哪怕痛死，苏烨也要解释。
　　可惜卓依根本听不进她的解释，顿时又怒了，狠狠一拳捶她肩膀上，“借口！你就是个戏精！还想骗我多久？有什么重要的东西，非得上门拿的？你就那么听她的话？忘了上次她找人打我吗！”
　　“可是我不去拿的话，她就不给啊，刚好现在我需要……”
　　“谁让你要她的东西了？扔掉！我们不会自己买吗？你怎么那么多借口！”
　　“依依，不是你想的那样……”
　　“我想的哪样了？她找人打我，你一点也不关心，觉得无所谓对不对？”
　　“我没…”
　　“你还狡辩！”
　　卓依指着她的鼻子，一通火气噼里啪啦乱发，内心却是深深的不安，她好害怕苏烨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装的，那样的话，自己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，被耍得可以。
　　而此刻苏烨恨不得自己长了八张嘴，本来平时就嘴笨不会说话，现在是有理也讲不清，急得脸色涨红，额前直冒汗，偏生她又心疼卓依这个样子，哄也不是，说话也不是。
　　索性她闭嘴了，低下头，什么也不说。卓依见她如此，权当是默认，突然“哇”地一声大哭起来，雨点般的拳头砸在苏烨身上，“臭师父！坏师父！你不是我师父了！我讨厌你！”
　　这种时候，她需要一个宽慰的拥抱。而苏烨像是开窍似的，果真这么做了，任由她怎么哭闹捶打，始终一声不吭，只是紧紧抱在怀里，轻拍她的背。
　　傻狍子哭累了也闹够了，身子一软，趴在她怀里，抽抽噎噎的，嘴里嘟囔不清。这小花猫的爪子没了力气，苏烨才小心翼翼地开口：“之前罗子玟欠了我一笔钱，今天我是去拿钱的。”
　　然后就觉怀里的娇躯猛然一缩，抱得更紧。
　　“依依，有些话我想对你说，很久了，但不是现在。我很需要这笔钱，如果不是因为有白纸黑字的法律文件，也许我都没办法拿回来，罗子玟是什么德性，我太了解了。”苏烨闭上了眼，脸贴着卓依滚烫的耳垂，轻轻摩挲，手上顺着节奏轻抚她的背，“我跟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，以前多爱，现在就有多恨。依依，我知道有时候…我挺没用的，但是…我…”
　　后面的话，苏烨忍住了没说出来，现在还不是时候，她怕贸然说了会吓到这傻狍子，还是按计划来比较好，反正，她也算下定了决心。
　　卓依没有追问她“但是”后面的话，一声不吭地窝在她怀里，乖得像只奶猫，安静而温顺，苏烨差点以为她睡着了，扶起来一看，对上那双内疚的眼眸。
　　许久，卓依移开目光，小手抚上她撞到的后背，轻轻摸了摸，“痛就说嘛…”
　　那个傲娇的小眼神，看得苏烨一阵心神荡漾，目光柔情似水，她笑着摇摇头，“不痛。”
　　傻狍子脸一红，撅起嘴，半晌才憋出一句：“下次早说嘛。”
　　“遵命，这回怪我。”
　　“哼哼……”
　　某人傲娇地撇过脸，赖在苏烨怀里不想起来。
　　.
　　因为误会了苏烨，处于没脸状态的卓依，觉得待不下去了，说要去找乔羽涵商量怎么弄个生日party，屁颠屁颠跑了。
　　乔乔并不在家，只有苏雅琳刚从航校回来，正在家里做点心，傻狍子这个吃货刚好赶上一波小蛋糕出炉，化内疚为食欲，痛痛快快地吃了个爽。算起来，她也有好久没做布丁给苏烨吃了呢…
　　“琳姐，十五号一定要来哦。”
　　卓依吃了一嘴的奶油，忍不住还想再吃，以前怎么没发现苏雅琳有这手艺。
　　“好，不过乔乔有任务去不了，我替她行吗？”
　　“没问题～”
　　苏雅琳收拾好厨房，也坐了下来，细细品尝自己做的甜点，平常如果一人在家，她也是这么打发时间，无非就看看书做做吃的。闺女上课去了，爱人飞出去了，她独自一人要是不找点事做，还真闲得发慌。
　　看起来她的状态比前阵子好得多，只是眉眼间仍有些微倦态，卓依这次学聪明了，只察言观色，不多一句嘴，边吃蛋糕边旁敲侧击，“我怎么感觉乔乔变了呢…”
　　“有吗…”
　　“有啊，她都不带我玩儿了，我生日她也去不成，以前她可是最爱凑热闹的。”
　　“她…家里出了点事。”苏雅琳的表情有些古怪，低垂眼眸，手里的小勺停顿了一下，“可能飞完这个春运，就辞职了。”
　　“啥？？琳姐…你没开玩笑吧…”
　　苏雅琳苦笑了一下，想着卓依也是关系好的朋友，也就不介意直说，“她爸爸生意上出了点问题，然后人也病了，前段时间她回去是因为这个。”
　　喉咙里的蛋糕噎了一下，卓依意识到这不是玩笑，神色也不禁严肃起来，小心地问道：“很严重吗？”
　　“不清楚，但是这次，她必须要回去了…”苏雅琳想起几年前，乔乔和她闹矛盾，赌气回美国，自己一度以为再也见不到那孩子了，只是万幸后来乔乔还是选择了回来，但这次没有矛盾也没有赌气，所有的都是不得已。
　　她现在面临着一个最棘手的难题，是选择留在国内隔着太平洋想念，还是放弃现在的事业跟随乔乔一同回去，她有太多的因素要考虑，实在是很难抉择。
　　“琳姐…”
　　卓依默默地抓住苏雅琳的手，想说的话哽在喉咙里，莫名觉得心疼。
　　她其实是懂苏雅琳心里纠结的，若换作自己要做出这样的选择，一定会毫不犹豫选苏烨，她知道自己离不开，已经不能过那种没有苏烨在身边的日子…
　　这么一来，她隐约中所期盼的，能从苏烨嘴里说出来的话，好像变得更加急迫了。


第36章 生日“惊喜”
　　十五号一整天，苏烨什么表示也没有，照常上下班，卓依本来都打算干脆请朋友们吃个饭算了，大家的时间都对不上，也就不那么折腾。然而到了傍晚，苏烨拿着一块黑布条，神神秘秘地说要带她去个地方，前提是必须蒙上她的眼睛。
　　“师父，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啊？”
　　卓依背对着苏烨，任由她用黑布条蒙住自己的眼睛，在脑后扎个蝴蝶结，乖顺得像只小奶猫。
　　其实她心里紧张得直打鼓，从早上开始苏烨就有点不对劲，好像有什么东西藏着掖着一样，而她最怕的就是苏烨有事瞒她。
　　“到地方你就知道了。”
　　“噢…很远吗？很晚回来吗？我明天还要飞早班呢…”
　　眼睛看不见，卓依情不自禁抓紧了苏烨的胳膊，本能地感到信任，又紧张又期待，她直觉应该是好事，却是想不出这个木头师父能弄出什么好玩的来。
　　苏烨嘴上应着她，替她穿好鞋子，牵着出门，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，生怕她摔了。在一片黑暗中卓依只能靠感觉来判定方位，大概是走到小区门口了，苏烨牵着她上了一辆车，那司机也不说话，听不见声音，她不好判断是出租车还是私家车。
　　开车的人是严茗悦，还是她以前的座驾，并没有换，她冲苏烨挤挤眼，做了个“夸奖”的手势。今天所有的惊喜都由苏烨一手策划，在酒吧包了场给卓依过生日，她们这些朋友事先全部知情，唯有卓依蒙在鼓里，她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这小师妹一会儿惊掉下巴的样子。
　　不过，她的小私心也有，因为今晚唐葳也在。
　　一路上很安静，没有人说话，车里开着暖气，吹得卓依忍不住犯困想睡觉，但她始终紧紧抓着苏烨的手，也许是因为眼睛看不见的缘故，身边唯有苏烨能让她安心…
　　这家酒吧是以前乔羽涵的最爱，在场的朋友里面只有唐葳没来过，她今天是早早的就过来布置现场了，苏烨订的那个三层大蛋糕看得她直流口水，可是要等卓依她们来了才能切着吃，把她急得不行。
　　最近也不知怎么的，她就突然爱上了吃甜食，每次吃的时候，就能想到某个人好不容易表现出来的温柔，这样，心里就能好受一些。她知道今晚那个人也会来，自己千方百计想要躲着，始终是没躲过。
　　大不了她不跟某人说话，反正今天的主角不是某人。唐葳正发着呆，屋子里突然一阵骚动，有个姑娘兴奋地跑进来，喊道：“来了来了，快关灯！音响准备！”
　　唐葳抬起头，有种想要躲起来的冲动……
　　屋子里一片漆黑，卓依被苏烨牢牢牵着，能感觉到那双手松开了她，解开她脑后的蝴蝶结，布条落下，她睁开眼睛的瞬间，五颜六色的镁光灯齐齐打开，照亮了她眼前的会场。随着“嘭”的一声，缤纷华丽的彩带飘扬落下，她看到偌大的舞厅中央那些熟悉的面孔，听着一声整齐的“生日快乐”，她愣住了…
　　想象中卓依是打算举行一个小party，就如同现在，一模一样的场景，可是她担心大家的时间对不上，只在前段时间和苏烨提了一次，便没再想过，后来她的意思，是请朋友们吃个饭的。没想到苏烨竟然记得她的话，偷偷摸摸把一切都准备好，给她这么大的惊喜，她还以为这个生日就要泡汤了呢…
　　呆愣中，苏雅琳捧着一个“王冠”朝她走过来，替她戴上，然后抱了抱，在她耳边轻语：“我们飞行部最小的女飞，又长大一岁哦，生日快乐，依依。”
　　“Wooo～！！！”
　　其他人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，音乐响起，常驻酒吧的那支小有名气的乐队缓缓登台，卓依被一群妹子簇拥着走到舞台边缘，那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礼物，无一例外都包装得严严实实的。
　　“依依啊，礼物先不可以拆哦，把愿许了蛋糕吃了才行～”说话的人是严茗悦，眼睛根本就没看卓依，而是一直盯着躲在蛋糕边，手握长刀蠢蠢欲动的某糖糖…卓依才反应过来，跟苏烨一起送自己来的是她们严大机长，再仔细打量在场所有的熟面孔，发现全是妹子，而且除了苏烨和唐葳以外，其他都是女飞。
　　虽然大家不在同一个公司工作，但是平常都有私下的接触，有些是在航校的老同学，这个圈子窄，一来二去都是熟人，今夜是属于她们的“女司机车队”。
　　不过真正让卓依感到震撼的，是那个三层大蛋糕，翻糖花边点缀得十分精致，光看着就舍不得吃。一直以来这种蛋糕她都只在电视剧里看过，不是说不爱吃，而是想不到有什么场合能吃下这么大的蛋糕且不浪费，小时候幻想着能用到自己的婚礼上，现在倒是提前用上了，她忍不住有些小激动…
　　“依依，快许愿啦，要三个愿望哦！”
　　唐葳握着那柄“大刀”，磨它霍霍向蛋糕，眼里直放光，不断催促着。蛋糕上边一共插着26支蜡烛，意味着这是卓依的26岁生日，即使她也很不想提醒自己又老一岁。
　　傻狍子光顾着兴奋去了，全然忘了身边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的苏烨，闭上眼许愿的时候，才记起，她的三个愿望不够，自己一个，父母一个，朋友一个，还想再给苏烨一个。
　　“师父…”
　　她突然睁开眼睛，在乐队的生日歌和一片烛光中，急切地唤着苏烨，只一声，那个人便紧紧握住了她的手，安慰道：“我在，依依。”
　　掌心里的温热好似源源不断涌遍全身，朦胧微光中，她对上苏烨那双泛着紧张的双眸，突然就被牢牢吸引了去，有一瞬的失神，摘下布条到现在，她才得以好好看看这个女人。今晚的苏烨似乎和从前不太一样，修饰过的精致妆容，打理过的飘逸秀发，藏在大衣里面的小礼服裙，脚下尖头细跟鞋，身量纤瘦窈窕，隐约散发着久违的女人味，像个邻家大姐姐。
　　可这不是卓依印象中的苏烨，那么陌生，完全是另一个人。她记忆里的师父，是那个齐耳短发，素面朝天，嘴笨不会说话，笑起来带点傻憨气的大木头，不知不觉中，师苏烨变成了最初她喜欢的样子，可她的心，却始终依赖着从前的那个师父。
　　发着呆，卓依突然就红了眼眶，一头栽进苏烨怀里，嚎啕大哭，“师父…你变回来好不好…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在场所有人都懵了，就连台上的乐队都不得不停下来，满头雾水地看着她们，这今天的寿星不该高高兴兴才对吗，怎么好好的哭起来了？尴尬的气氛瞬间蔓延开来，大家齐齐看着苏烨，把她看得脸红到了脖子根，可是她也无心管那么多，怀里的人让她好心疼，又是自责又是手忙脚乱，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，惹得傻狍子不开心了…
　　“依依，今天是你生日，要开心才对啊…”
　　“不要不要，我要你变回来！”
　　“呃？？？”
　　苏烨无法，只得轻轻拍着她的背，耐心哄着，真是怕极了这个小祖宗不开心，朋友们都看着呢，这可不是事先安排的戏码，谁都没有料到。如果乔羽涵在这里的话，就不会出现这种状况了，她是个开心果，救场能力很强，一句话准让气氛重新活跃起来。
　　好在卓依也没放任自己发泄情绪，哭了一会儿就收住了眼泪，低着头不好意思地继续许愿，到吹蜡烛前一刻，她才恋恋不舍地脱离苏烨温暖的怀抱，三下才把烛火吹熄。严茗悦冲舞台上使了个眼色，音乐接着响起…
　　没有人知道，卓依在心里许了四个愿望，她知道自己有一点贪心，但是今天就想任性，她的第四个愿望是：永远和苏烨在一起。
　　这个“在一起”，在她心里，已经不单单意味着朋友和师徒的关系……
　　.
　　唐葳帮切的蛋糕，第一块本来该给寿星的，硬是被傻狍子要求给了苏烨，而且是最大的那块。服务生端上订好的酒水果盘和小吃，舞台上的乐队变换了旋律，气氛变得欢乐起来，很快卓依就融入进这种轻松的游戏氛围中，玩的不亦乐乎。
　　“啊，依依又输了，喝酒喝酒～！”
　　“饶了我吧仙女们…”卓依瞪大眼望着那一排酒瓶，连连摇头，“明天要飞航班不能喝酒啦，果汁好嘛，我多喝点。”
　　有苏雅琳这个大前辈控场，她不怕被灌酒，只管尽情耍赖，姑娘们都是同行，当然也知道底线，罚她喝果汁不算，给她脑门上贴满了白条。
　　“怎么老严和琳姐一张都没有啊，不行不行，我非给你们贴上不可！”
　　“那等你赢了我们再说咯～”
　　卓依顶着满脑袋白条，怎么看怎么滑稽，人群里不知哪个姑娘插了句嘴：“诶，我提议，游戏惩罚到现在再升一级，谁输了不仅要喝果汁，还要上去表演，白条不许摘，如何啊？”
　　“这个好这个好！我要看依依跳钢管舞～”
　　“什么？我不会跳啊…”
　　“那就小心咯，可别输了哈哈哈哈…”
　　嬉笑玩闹中，只有唐葳始终缩在妹子们身后，露出脑袋和双手，故作强颜欢笑地参与到游戏中，好像在躲避着来自某一处灼热的目光。
　　今晚严茗悦不知道给她暗送多少“秋波”，就像这些天以来的“骚扰”一样，尽管她努力地无视了，却也还是难忍内心的别扭。是的，她又想“犯贱”了，那个人一点点的温柔，都能让她无条件缴械投降，她就是这么的没用。
　　内心是一次又一次的煎熬，多少个夜晚她守着微信，看严茗悦发来的起飞和落地的消息，默默在心里为对方祈祷平安，再默默等到天亮。面试了几个行政类的工作，她并不想去，总感觉自己在等着什么，像屏着一口气吹起来的气球，就等戳破它。
　　恍惚中，一片欢声笑语，唐葳下意识地朝严茗悦那边看了一眼，却见对方也正望过来，吓得她连忙躲开目光，借着低头喝饮料的动作遮掩掉一丝尴尬。
　　.
　　不知闹了多久，一群人玩累了，纷纷冲上舞台跟乐队一块儿跳舞，台下沙发间只剩唐葳和严茗悦坐着不动，各喝各的果汁，心照不宣地沉默着。唐葳只觉脸上烧得滚烫，犹豫着要不要跟大家一起上去，借着音乐和灯光的掩饰还能假装疯玩，不必在这里尴尬。
　　想着，她放下手里的杯子站起来，却没想到严茗悦比她更快一步，猛地抓住她的胳膊，顺势往怀中一带，唐葳一下子滚进某人怀里，吓得差点失声尖叫，被捂住了嘴，视线触及某人那双充满柔情的眼眸，停止了挣扎。
　　“这回，你躲不掉了。”


第37章 坦白
　　时间静止在这一刻，唐葳只觉呼吸凝结，心跳骤停一秒，四目相对间她身体里重新燃起悸动，从那双浸溢着柔情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的脸，像只受惊的小鹿，慌张无措。
　　脖颈边靠近一片温热的呼吸，她情不自禁缩了缩肩膀，声音哽在喉咙里，耳畔响起严茗悦喑哑性感的女低音：“会跳舞么？”
　　唐葳轻轻摇了摇头，脸颊烧得滚烫，仿佛整个脑袋都蒸熟了似的。
　　“那，我跳给你看。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说着严茗悦松开了她，向舞台边的服务生走去，身体周围的温度消失，唐葳顿时松了口气，按住胸口微喘着，捂了捂自己的脸，抓起桌上的果汁猛灌了一大口。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，流向腹中，丝毫没有降□□内的温度，她能感到自己的灵魂在沸腾，在叫嚣，心跳更快了…
　　舞台上还在群魔乱舞，严茗悦不知去了哪里，连带刚才那个服务生也不见踪影，过了一会儿，却见她拉着卓依走上了舞台，不知是对乐队说了什么，人群一下子散开来，偌大的舞台留给了她们。
　　两个人都换了衣服，严茗悦一身黑色西装，外套敞开内搭一件短背心，露出半截纤细的腰身，能清楚地看到她腹部的马甲线。身旁的卓依则换了白色抹胸小短裙，严茗悦一手扶着她的腰，一手随意地撩了撩披散的长发，眼底散发出一股邪魅冷光，扫视台下一圈，嘴角勾起媚笑。
　　所有人都不知道她们要做什么，却听得舞曲响起，旋律略微熟悉，随着那有力的节奏两人开始热舞。严茗悦显然是扮演一个偏男性化的角色，修身的黑色西装随她身体的动作略起幅度，冷酷中透着一丝邪魅，飞扬的长发撩起阵阵妖媚，她时而贴着卓依，时而独舞，眼神中变换着多样的情绪，每一次眨眼都莫名带起空气中的暧昧气息…
　　她就像是天生的舞者，与卓依配合得天衣无缝，一个霸气冷酷，一个妖娆妩媚，舞蹈动作中多有亲密十足的肢体接触，经她演绎只觉艳而不俗，热却不躁，仿佛浑然天成完美无瑕。她的每一个动作，每一个眼神，犹如十万伏特高压电，精准有力地直击唐葳的心脏，完全忽略了她的舞伴，眼里只有她，这个坏天使。
　　舞蹈后半段有个动作是卓依勾着严茗悦的脖子，她则搂住卓依，一手搭在对方臀部上方，持续几秒的扭动，过程中两个人的脸会越贴越近，然后松开。这时候严茗悦的表情忽然变得邪恶，眼神中是一闪而过的戏谑，眼看两人的脸快贴上了，果不其然，她看到唐葳猛地站了起来，欲上前，却止步。
　　同时想要冲上去的还有苏烨，只不过在她喊出来的前一秒，台上那两人分开了。
　　就在苏烨和唐葳同松一口气时，舞蹈接近尾声，最后有个亲吻的动作来结束，看过原版的她们又不得不把心提到嗓子眼。
　　严茗悦一个潇洒帅气的转身搂住卓依，按着她的脑袋向自己怀里靠，顺势贴过去，此刻卓依背对着台下，这个角度看过去，就像她们真的在接吻一样。瞬间苏烨和唐葳就炸了，同时冲上去，喊道：“不行！！”
　　她俩一人拉一个，不等这个动作持续到音乐结束，严茗悦和卓依就被拉下了台，怎么看怎么滑稽…
　　.
　　考虑到明天还要工作，玩闹到十点左右大家就都准备回去了，送走了朋友们，就剩她们几个，严茗悦像个没事人一样，走到卓依身边，拍了拍她的肩膀，“依依，我送你们回去吧。”
　　卓依刚想说话，就被苏烨拉到了身后，只见苏烨眉头微皱，看严茗悦的眼神有些复杂，刚才那舞跳的她心里很是难受，这会儿怎么能让严茗悦有机会对卓依“献殷勤”？
　　“我送她们吧，你俩先回去。”苏雅琳出来救场了。
　　苏烨一手牵着卓依，一手捏紧又松开，摇头道：“不麻烦了，琳姐，我们打车回去一样的。”
　　“反正也是顺路，什么麻烦不麻烦的，走吧。”
　　说着苏雅琳把收拾好装在一起的礼物，递给卓依，半推半就着把她们带出了酒吧，临出门还给身后的某人使了个眼色。
　　服务生们在打扫会场，音乐还在继续，严茗悦看了眼外面，脱下身上的外套，给唐葳披上，“夜里更冷，当心别感冒了，我送你回去。”
　　唐葳低着头，还沉浸在刚才那段惊艳的舞蹈中，那样的严茗悦充满了致命的诱惑，无一处不引诱着她上前，心底里仿佛有个声音在提醒她，这个人是属于她的。舞台上的霸气，舞台下的温柔，已然让她忘却了从前的种种，这个女人怎么可以如此勾引她呢…
　　见她出神的样子实在可爱，严茗悦忍不住想逗逗她，身子贴过去，低声道：“我跳舞好看么？”
　　唐葳被她吓着了，猛地抬起头，后退一步，刚好就落进她偷偷绕后的臂弯里，连连点头，“嗯嗯…如果…”
　　“如果什么？”
　　后面半句唐葳没好意思说，轻轻推开她，拢了拢身上的衣服，“没什么，回去了。”
　　其实她很想说，如果自己也会跳舞就好了…
　　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停车场，严茗悦晃了晃手上的车钥匙，眼睛始终盯在唐葳身上，可是这妮子就是低着头不说话，好不容易今晚勾搭成功，可别泡汤才行。
　　车子拐上大马路，她随口问道：“去你那儿还是我那儿？”
　　“各回各家。”
　　看起来唐葳似乎不太开心，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，本来整晚都如此，但现在好像更加了……严茗悦一边开车一边琢磨，等了两三个红灯路口，似乎明白了什么。
　　她也不强迫唐葳跟她说话，既然要弥补自己的过错，就得诚恳些。她先送唐葳回去，到那小区门口不够，还要亲自护送上楼，越靠近家门，唐葳就越不自在。
　　“谢谢你，我到了，你回去吧。”
　　唐葳伸手在包里掏钥匙，动作很慢，像是故意磨蹭着。
　　某人一点也不自觉，单手撑在门框上，大半个身子的阴影将唐葳笼罩起来，另一手插在裤兜里，笑得痞痞的，“那支舞，以前我和乔乔在公司年会上跳过，依依是跟她学的，今晚要是没人会的话，我也献不了这个丑。”
　　“谁要你解释了…”唐葳撇过脸去，心里还是酸得很，腹诽着：会跳舞了不起啊！
　　她表面别扭实则妥协的样子，让严茗悦忍俊不禁，抽出手把她身子掰过来面朝自己，捏住那只小巧的下巴，抬起来，“你还打算躲我多久？”
　　“没有…”
　　“微信不回，电话不接，找你不见，还说没有？”
　　“我……”唐葳一时语塞，眼睛被迫看着面前的人，不太舒服，委屈的情绪顿时涌上来，“明明是你的问题，你不仅凶我，还想掐死我！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“我知道她的死让你很伤心，你沉浸在痛苦中已经这么久，是她愿意看到的吗？你要是爱她就好好爱你自己，不然活着是为了什么？为了每天折磨你自己吗？”
　　这个话题总是能准确无误地戳中严茗悦心里最软的地方，她身子一僵，渐渐松开手，双眸染上一层哀戚，瞬间就颓败了下去。其实唐葳说的没错，这些年她不知道自己在执着什么。
　　当初她自信地认为，余安染是那种贪慕虚荣的女孩，得知是误会后，她又自信地以为，自己完全能弥补错误，直到察觉出余安染的不对劲，她仍自信着可以力挽狂澜，从小到大，她都是那么自信。
　　而安安的死，无疑生生摧毁了她所有的自信，她开始怀疑自己，质问自己，这些年她除了活在悔恨与内疚中，还有对自己的极度不自信。当一个人开始自我怀疑时，便不会再轻易接纳外界环境中的一切。
　　她突如其来的颓然，让唐葳心有不忍，有些埋怨自己不该冲动乱说话，抓住她的手，“对不起，我…不提这个了…”
　　“没事。”严茗悦摇摇头，冲她笑笑，按住她那只手，反复摩挲着，“你说得对，我不该总是这个样子。”
　　“我……”
　　“她是不可替代的，在我心里，永远留有重要的位置，不过，我可以腾出其他位置来，装些别的东西。”
　　唐葳低下头，心口疼如刀绞，使劲憋住眼泪没让它流下来，轻轻点头，毫不犹豫地抱住了她，“那，我呢…”
　　她为她今天有勇气问出这么“恬不知耻”的话而感到高兴，唐葳这么想着，在心里给自己鼓掌。就算答案是否定的，也好给自己一个交代，大不了转过身，还有更美的风景。
　　严茗悦却是一愣，叹了口气，既是无奈又是不忍，“你……就不担心我把你当替身吗？”
　　“你不会的。”
　　唐葳抬起头来，一滴眼泪也没掉，但眼圈泛着红，“因为我和她不一样。”
　　这个问题唐葳想过无数次，而就在刚才严茗悦亲口说过了，余安染在她心里是无可替代的，她相信她，更何况，她也相信自己，是独特的。如此接二连三的妥协不为别的，只因为她爱上了这个女人，哪怕是尝试一次，也不后悔。
　　.
　　憋了整整一天，苏烨准备好想说的话，全部都被严茗悦和卓依跳的那支舞给堵了回去，傻狍子是开心了，她给自己憋出了内伤，牵着狍子的手就像牵孩子，恨不得对方一刻不离自己的视线。
　　回到家中，卓依半个身子还挂着苏烨不放，小脸蛋在她怀里蹭来蹭去，嘴角还带着意犹未尽的笑容：“师父～你是怎么想到这么多惊喜的啊，都不告诉我，怎么办我好喜欢师父…”
　　她的手摸到苏烨及肩的长发，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，抬起头来，胡乱摸一通，着急道：“你什么时候头发这么长了，怎么就学会化妆的？师父，我不习惯你这个样子，你变回去好不好。”
　　苏烨抓住她乱摸的手，发现自己想笑却笑不出来，只能无力地扯扯嘴角，“你不是说…喜欢长头发、有女人味的小姐姐吗？”
　　“可是那不是师父啊…”
　　“依依，在你心里，我只是师父么？”
　　卓依愣住了，见苏烨的表情不对劲，一时也摸不着头脑，只好乖乖地摇头，小声道：“也是好朋友。”
　　其实她心里还有另一个声音，只是，她不想说出来，怕自己自作多情，那多尴尬。
　　“你不喜欢我这个样子么？”
　　“没有…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记得我随口说出来的话…如果你变成这样子是为了我的话，我宁愿不要…”
　　“那你喜欢什么样的？严机长那款？最好还得是会跳热舞的？”苏烨说着说着有些激动，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状态有多疯狂。
　　就算是神经再大条，反应再迟钝，卓依也该听懂这话的意思了，她愣愣地看着苏烨的眼睛，里面盛满一些摸不着的情绪，有怒意，有酸楚，有苦涩，甚至是悲哀。原来苏烨一直很在意她的感受，在意她的喜好，在意她的想法，原来这个师父是在吃醋。
　　“我只是欣赏严机长…”
　　“你亲口说你喜欢她。”
　　“那是以前…”
　　“那你们今天为什么要跳那个舞？别的不行吗？非要有肢体接触吗？她的手在你身上到处摸你知道吗？一定要让我看见是吗，卓依？！”一下子苏烨没控制住情绪，火气爆炸，连带红了眼眶，声音有些抖，脑海里不断浮现出舞台上两个人搂抱在一起的样子，那些刺眼的动作。
　　卓依被她突然的爆发吓懵了，缩了缩脖子，也委屈的不行，小声辩解道：“那个舞原版动作就是那样，一男一女跳的，而且严机长哪里到处摸了？都是遵循原版，她根本就没有摸，只是搭在我身上……”
　　不等她说完，苏烨打断道：“最后她都要亲你了！如果我没有把你们分开，你是不是就要迎合她？？”
　　“你瞎说什么你？那个动作是借位，借位你不懂吗？根本就不会亲上去好吗？糖糖还在下面看着，我会做那种事吗？你凭什么乱猜我，凭什么把我和严机长想得那么龌龊！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？苏烨！你不要太过分了！”
　　卓依也气炸了，不甘示弱地吼回去，只是当她看到苏烨通红的双眼里淌下两行清泪，气势生生弱了大半，瞬间又蔫了。
　　真是好生奇怪，她俩互相都不是对方什么人，居然能为这种事杠起来，弄得像情侣吵架似的…
　　卓依自己也有些心虚，其实那个舞蹈的动作是有些过于火辣了，当时严茗悦找她是因为这些人里面只有她会，且能配合，要是乔羽涵在的话，当然也就没她什么事了。本来只是严茗悦想跳个舞助助兴，请她帮忙配合的，结果弄出了这么多不愉快，她也不知上哪儿说理去。
　　“是，我过分了。”喘了几口气，苏烨抬手胡乱抹了下眼泪，一把将卓依抱在怀里，“因为我喜欢你，我不想看到你跟别的女人那么亲密…可是你喜欢严机长…我…”
　　等了好久的这一天，这一句话，就这么突兀地说了出来，以这种方式。苏烨顾不得那么多，只知道此刻她心上那个伤口被活生生撒了一把盐，疼得她五脏六腑都要碎了。
　　“我不想做你师父，依依，不要再叫我师父了。”
　　卓依身子一颤，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…
　　作者有话要说：
　　老严和依依跳的舞是《trouble maker》，B站上有个女女版，朴孝敏和朴智妍跳的，撩爆了啊啊啊～脑补这个视频想象老严的帅气→_→


第38章 一辈子的师父
　　“笨蛋师父，现在才说。”
　　“什么？”
　　“你刚才说什么来着，不许耍赖啊！”
　　“我说，我喜欢你。”
　　“我也是。”
　　苏烨以为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，可是当她笑着醒来时，才发现这不是梦，一切都是真实的。她辛苦维持着的单恋，并不是她的一厢情愿，而提心吊胆的这几个月里，她竟然木头到什么也没发现，以至于，现在有些不敢相信。
　　她没有听错吧，依依说一直等着她的表白…
　　大清早的，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，苏烨拍了拍自己的脑袋，想起回荡在耳畔那些话，仍有种不真实的感觉，早知道说出来之后一身轻松，何苦她还要憋在心里这么久。苏烨不禁嘲笑自己是真的笨，抓起手机想给卓依打电话，又考虑到那傻狍子现在可能在做航前准备，不方便接电话，便打消了念头。
　　冬日的清晨温度极低，偶尔刮来阵阵寒风，刀子似的生割着脸上的皮肤，卓依站在飞机旁边等加油，上身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衬衫，被冻得上下牙齿直打架，咯咯作响的。只是站这么一会儿，她就扛不住了，加完油逃似的奔回驾驶舱，但从前苏烨干维修时，无论酷暑还是严寒，可能一站就是一整天。
　　她偷着空儿给苏烨发了条消息，发出去那一瞬间却情不自禁想哭，好像经过昨晚之后，自己整个的状态都变了。
　　说是苏烨木讷，自己又何尝不迟钝呢，要是早点察觉到生活中的那些小细节，也不至于一个人猜来猜去别扭到现在。这些日子以来苏烨为她做了那么多改变，到头来她才发现，自己最喜欢的还是刚认识时的那个苏烨，那张朴素无华的脸，那个憨傻的笑容，从一瓶水开始。
　　什么是朋友，什么是欣赏，什么是喜欢，现在卓依终于能分的清楚，忍不住感到心酸，她们明明都那么在乎对方…
　　.
　　生日晚上跳舞的视频被传上了微博，卓依和严茗悦又火了，引得公司里的同事议论纷纷，这不正好年底么，快要开年会了。内网的节目投票下留言里，清一色的呼声都是“想看严机长和乔机长跳舞”，今年再加个卓依，无论颜值身材还是实力，都完全碾压隔壁客舱部的妹子们。
　　但身为当事人的她俩，是打死也不会再跳那种热舞了，怕到时候苏烨和唐葳会直接冲到公司里来抓人…
　　圣诞节前的平安夜，她们几个聚在了一起。
　　“乔啊，要不咱俩再给飞行部争口气？”
　　六个人坐在苏雅琳家聚餐，每人头上戴着一顶圣诞帽，严茗悦冲乔羽涵使了个眼色，手却时不时地揪揪唐葳的衣角，像个调皮的孩子。
　　乔羽涵连连摇头，看起来似乎兴致不高，“都三十多了，还跟个小姑娘似的，老喽，跳不动。”
　　当年她俩第一次年会上跳舞时，老严27，她23，转眼间八年了，时光一去不复返，令人徒生感慨。
　　“我看你泡妞就很有精神嘛。”
　　“才没有。”乔羽涵连忙看一眼苏雅琳，生怕被误会，“老严啊老严，想搞事是吧，早晚有人收了你！”
　　说完，大家很默契地都安静下来，齐齐地暼了唐葳一眼，暗自偷笑，只见唐葳一下子红了脸，咬着嘴唇扭过头去。
　　“我觉得我跟依依配合挺好。”
　　话音刚落，苏烨下意识搂紧了卓依的腰，生怕她被人抢走了似的，眼神里满满的抗拒，好像在说“不约，我们不约”。
　　卓依知道她是在开玩笑，轻轻捶了她一下，“我们严大机长还是好好哄人吧，哈哈哈哈…！”
　　“就是就是！”乔羽涵开始起哄了，大家笑成一团。
　　晚饭后苏雅琳把严茗悦拉去了书房，唐葳偷偷把卓依叫去阳台，留下苏烨和乔羽涵两个人互相“瞪眼”，难得有她们几个能聚在一起的时候，怕是未来，就没有这种机会了。
　　“琳姐，什么事这么严肃？”
　　关上书房的门，苏雅琳的表情凝重起来，她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份合同，递给严茗悦，“这是航校里我那部分股权。”
　　才看了一页，严茗悦脸色突变，抬起头来，“转让给我？琳姐，你真的要放弃现在国内的事业？”
　　苏雅琳不做声，慎重地点点头。
　　自开立航校以来，这几年她和其它几个合伙老教员，不知培养出了多少未来的民航飞行员，而她的飞行生涯里，按照自己的计划一步步实现梦想，如今也已做到，似乎再没有了什么执念。
　　留在国内的话，她可以一路升职进到官场，也可以用现有的资源摇身混迹商界，教员往上是检查员，或许她会成为320机型总师，或许是部门的主任，或许还有更多可能。但这一切，如今对她而言都不那么重要…
　　看着她决绝的样子，严茗悦不禁蹙起眉，头疼地捏了捏鼻梁，“琳姐，这么多年我很感谢你看重我，但是，这个担子我…”
　　“你挑得起的，小严，你是我所有学生里面，最出色的那一个，以前是，现在是，以后…以后我也不会再有学生了。”
　　“乔乔她…”
　　“她还不知道，你别告诉她，我不想让她有压力，等找到机会，我会向她解释。”苏雅琳笑着拍拍她的肩膀，语气轻松，“记不记得以前我对你说过，如果有一天你飞累了，就回来地上做个老师，送那些孩子实现他们的梦想。”
　　“嗯…”
　　“这些年你身上背负着很多东西，我都看在眼里，但是人活一世，不能总是跟自己过不去，你认为兜兜转转走不出来的死胡同，也许只需要一个转身，路就在你身后。”苏雅琳这话暗有所指，她知道严茗悦能听明白。
　　“你看，我这再过几年就奔五十岁了，活了半辈子，只有和乔乔在一起这几年，才像是真正活通透了，有时候我很担心，要是自己先一步离她而去怎么办，毕竟她还年轻，这样想想，也就没有什么不能释然，事业再大再多也是我不能带走的，但乔乔我只有一个。”
　　“琳姐…”严茗悦突然红了眼眶，猛地抱住了她，声音有些哽咽，“我怕我一错再错，重蹈安安的覆辙，我不能再背一条人命了…”
　　“傻孩子，那不是你的错，但如果你不从现在开始，认清自己，最终才会变成你的错，所以你更要珍惜当下，明白吗？”
　　冷静下来，严茗悦抹去眼角还来不及落下的眼泪，点点头，想缓解下气氛，“飞行部四大金花少了两朵，辉煌不再了。”
　　“以后还会有更多小花呢，放心好了。”苏雅琳捂着嘴笑，心里总算不那么伤感，该说的正事还没说完，“本来是打算忙完这个春运的，但是那边情况比较急，乔乔现在也每天心不在焉的，也许年前我们就会走。”
　　“你们以后不回来了吗？”
　　苏雅琳点点头，过后又立马摇头，戳了下她脑门，“怎么可能，还是会回来看你们的，现在我最操心的就是学校，毕竟有我的心血在里面，我想把它交给值得倚重的人。”
　　严茗悦不再说话，低头看着合同，好像这几张纸有千斤重，沉甸甸地压在她肩上…
　　.
　　看似很开心的一聚，实则暗藏离愁别绪，卓依捧着临走时苏雅琳给的定制项链，吊坠是个飞机形状，每人一条，以纪念她们六个人的相遇相识。当时她忍住了没表现出难过，一回家就崩了。
　　她们几个，结缘于飞行，相遇在蓝天，这些年来有过多少喜怒哀乐，中途还有一个人先走了，不然，应该是七条项链的。
　　转眼间大家都不再年轻，连她也要奔三了，公司里一批批的新人进来，个个儿精力充沛朝气蓬勃的，像极了几年前的她们。苏雅琳、严茗悦、乔羽涵，这三个人不仅是她的朋友，更是她的“师父”，在人员复杂的大公司里，能遇到她们，弥足珍贵。
　　她希望多年以后，大家还能三观一致，初心不变。
　　“依依。”
　　苏烨把她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，揉揉她的脑袋，贴过自己的脸，“不管我们人在哪里，心都是在一起的。”
　　说着她捞起衣领里的飞机项链，和卓依那个碰了碰，终于让这傻狍子的眉头舒展开来，她松了口气，趁机偷亲了一下她的脸。
　　“还好我有你，师父，你不会走的吧？”
　　“永远都不会。”苏烨觉得自己有些上瘾，亲了还想亲，冷不丁想到一件事，“对了，你跟糖糖躲在琳姐家阳台说什么悄悄话呢？”
　　“昂…这个嘛…不告诉你～”
　　“信不信我挠你痒痒？”苏烨亮出爪子，往她腰间探去。
　　傻狍子吓得反射性一缩身子，连忙认怂，“我说我说，也没什么嘛，糖糖让我教她跳舞。”
　　半晌，苏烨没做声，一脸严肃地看着她，收回自己的爪子，郑重道：“依依，我也要学。”
　　“哈？哎哟你俩这是干嘛呢，我跟严机长不就合作了一次吗，又没有别的什么，用不着这么较真……”
　　“依依。”
　　“昂？”
　　苏烨缓缓贴近自己的脸，眼神变得深邃而迷离，埋头在她胸口，使劲吸了一口气，不禁陶醉在那淡淡的奶香味中，脑海里有头巨兽在奔腾叫嚣，一双手抚摸游走着这具身躯，掌心的温度都烫了起来。
　　“师父？”察觉到不对，卓依怯怯地唤着她，身上被摸得痒痒的。
　　“别叫我师父，我不是你师父。”
　　“那我叫什么嘛……”狍子有点委屈，却情不自禁抱她抱得更紧。
　　苏烨没有回答她，鼻尖贴着她的锁骨轻轻磨蹭，温热的呼吸洒在她柔嫩的肌肤上，禁不住一个寒颤，脑子里猛然回想起公司周年庆那天，卓依穿着发的情趣睡衣的样子。那时候，她是那么的渴望，又是必须的抑制，煎熬难忍，还总有一种两个人走不到一起的悲戚感。
　　现在她可以得到这个女人吗，可以吗……？
　　“啊…！”
　　腰上被一只手突然袭击，痒得卓依叫了出来，身子软软地栽倒在苏烨怀里，按住她那只手，“不许挠我，坏师父！”
　　她最怕痒了，会被挠得连亲妈都不认识。
　　然而苏烨还是不理她，动作更加急促，那只手伸进她衣服里，探到背后的内衣钩，左摸摸右摸摸，使坏似的，就吓吓这个小可爱。果然卓依紧张起来了，身子绷得僵硬，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，小声道：“你想干嘛呀…”
　　“我想你做我的女人。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怔愣的瞬间，苏烨把她整个横着抱起来，几步踏进卧室，倾身重量压倒在床上，对上那双略微惊慌的水眸，落下轻柔一吻。
　　“唔…”
　　卓依傻了，傻乎乎地张着嘴，任由唇舌间一片湿滑柔软肆意侵略，被包裹在浓浓的宠溺中，失神得找不着北。原来苏烨可以如此温柔细腻，只对她一个人的，那充满柔情蜜意的眼神好像拧得出糖水，快把她甜化了…
　　怎么办，她好热，有种不知何处而来的愉悦正在侵占她的大脑，蚕食她的理智，这种时候，她只想赖在苏烨温暖有力的臂膀下，贪婪地享受着这份宠溺。
　　“依依…”苏烨的吻悄悄来到她耳边，轻咬了一下那小巧玲珑的耳垂，“怎么办呐，我中了你的毒，帮我解毒好不好？”
　　“嗯…好。”
　　背后的内衣钩松开最后一个，掌心里滚烫的温度覆上那片冰肌玉骨，卓依忍不住哼哼唧唧的，越发觉得空虚，而苏烨像只被点了火的□□，神经兴奋到蹭蹭直冒火花，再也忍不住慢节奏，急切地在她身上四处乱摸起来…
　　可这种时候傻狍子问了一个很蠢也很煞风景、坏情调的问题。
　　“师父，两个女人，怎么做啊？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原来这小妮子知道她要干什么？苏烨忍不住眼角抽搐，唇边扬起一抹坏笑，“那为师就来教教你。”
　　大概，她这个“师父”，是要当一辈子的了。
　　作者有话要说：
　　开车就点到为止吧，不想写多了被锁，请各位读者宝宝发挥你们强大的想象力，尽情脑补这开往火星的车车～～(￣▽￣～)~


第39章 未来的“丈母娘”
　　跨年夜，隔江两岸灯火通明，缤纷绚丽的烟花将城市夜幕染得亮如白昼，高楼建筑上闪烁着倒计时，距离新年第一天还有两个小时左右。
　　A320客机正在进近，卓依坐在驾驶舱里，从空中观赏着这方夜景，要是能随便改航向的话，她真想飞到江边去绕一圈，感受那喜庆的氛围。今年的跨年夜和往年不一样，因为她知道，有人在等自己落地，然后一起回家。
　　“今晚上很热闹啊…”
　　卓依转头看着机长，刚好机长也看着她，两人对视一眼，他笑道：“做个广播吧，丫头。”
　　“好！”
　　这是第一次，卓依不排斥做广播，甚至还有点期待，她把话筒凑到自己嘴边，调频客舱，酝酿了会儿，“嗯…各位旅客…emmm…我是本次航班的机长…”
　　因为今晚比较特别，她不想照着广播词念，想说点别的什么，可是张嘴就发现自己紧张的啥都说不出来，不知道后面的旅客们听到是什么感觉。只听得客舱的广播里传来一道软萌女声，然后就没声儿了…
　　而坐在40A的一位中年妇人，听到这声音，猛然抬头，屏住了呼吸。
　　“emm…今天是20xx年的最后一天，在这里我代表全体机组人员…祝大家新年快乐…emm，就酱。”
　　卓依红着脸说完，立马放下话筒，长长地舒了口气，拍着胸口道：“哇，紧张死我了。”
　　“哈哈，其实旅客关心的是能不能正点。”
　　“呃…”
　　这是今年最后一班了，落地后，卓依急着收工下班，想到苏烨在公司等，她填飞行日志的速度也变快了。机长打开了驾驶舱的门，二号和乘务长在门口送客，只见一中年妇人伸长了脖子往驾驶舱里瞧，瞄到右座那个低头写东西的小姑娘，眼前一亮，“依依！”
　　卓依愣了一下回头，“妈…？？”
　　这什么情况？母上坐过好多次自己公司的飞机，都没有一回遇上了，怎么今天就这么巧，偏偏是苏烨来接她的时候，要是被知道她跟苏烨两个人…想想她头就大。
　　确认是自己闺女后，妇人不走了，抬腿就要进去，乘务长连忙拦住她，“不好意思，女士，您不能进去。”
　　“可是我女儿在里面啊…”
　　卓依刚好填完飞行日志，怕乘务长为难，急急地站起来，把自己亲妈挡了回去，“妈，你先去拿行李吧。”
　　“不用，我没带行李，就在这等你。”说着，妇人往门边一站，颇有乘务长的风范。
　　在同事们憋着笑的目光中，卓依无奈地跟机长请示了一下，把亲妈拉到廊桥上，小声道：“我们还要回公司交资料呢，你先回去好不好，妈～～”
　　妇人表情严肃，左右看了看，“依依啊，你老实交代，是不是谈恋爱了？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某狍子以为自己和苏烨的事儿被发现，吓得脸都白了，支支吾吾道：“没……没吧…”
　　她向来挺怕麻麻的，从小就管的严，在被掰弯前连异性的手都没牵过，到现在为止和苏烨在一起，还是初恋。只是没想到她都这么大了，家里还要管这些事，如果被麻麻知道她和女人恋爱了，很可能掀起一场家庭风暴。
　　毕竟她还没有探过家里的底，就这么稀里糊涂栽倒进苏烨的温柔乡…
　　而对于她麻麻来说，今天这么做也实属无奈，这个闺女每天脚不沾地，一个月回去两次就不错了，基本看不到人影，“拷问”这种事得当面做才有效，好不容易今天巧合抓到一回，不能放过。
　　自己家孩子什么品性自己知道，就卓依那个傻狍子样儿，要是不长眼被渣男骗了…
　　“你就别骗妈妈了，看你朋友圈从来都不晒礼物，昨天发的那个手镯，男朋友送的吧？一看就是年轻小男生会玩的把戏，什么时候谈的？多久了？挑个时间带回家看看，妈给你把把关。”
　　卓依低头不语，基本上等同于默认了，心里不禁感叹不愧是亲妈，简直福尔摩斯附身，一点点小细节都能看出端倪。那个手镯是前两天苏烨送给她的，她忍不住戴上晒了一下，并没有说是别人送的，于是就被看出来了。
　　“妈，我们回去说好么，我这还没下班呢…”
　　“我跟你们机组一块儿回去，今晚你住家里。”
　　“别啊…”
　　“嗯？”
　　亲妈一瞪眼，表现出质疑，卓依立马吓得改口，“行行行，我跟机长说下。”
　　.
　　苏烨坐在公司一楼大厅角落里，手里抱着厚厚的羽绒衣，时不时张望两眼门口，看到有机组车停下便盯着不放，发现没有卓依的身影后，又失落地垂下脑袋。手机看了无数次，已经22：37了，航班进港到关车回公司，这个点完全够，她还是连个人影也没瞧见。以前她单恋的时候，都没有现在这般患得患失的。
　　室外只有9℃，那傻狍子早上飞出去穿得单薄，因为起晚了赶时间，加绒裤袜和毛背心也没带上，偏偏狍子又怕冷，不知道要被冻成什么样子，想想她就心疼的不行。
　　第N辆机组车停下，卓依那个组终于回来了，她挽着亲妈走在最边上，一进门就看见了角落里等着她的苏烨，顿时心虚起来，暗骂自己忘记跟苏烨通气，这下完了。
　　她一边祈祷苏烨没看到自己，一边装作目不斜视的样子想溜走，然后再找机会跟苏烨发短信说明。
　　然而，好死不死的，苏烨不仅看到了她，还站了起来，往她走去，“依依！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傻狍子一个激灵，走的更快了，不一会儿就跟其他人进了电梯，门关上后才松了口气，想掏手机发消息。一旁的亲妈戳了戳她，“刚才别人叫你，怎么不理？那是谁？”
　　“呃，有吗…”
　　卓依紧张得额头都是虚汗，心里呜呼哀哉太倒霉，只好祈祷苏烨能赶紧回去，自己过后再解释。
　　但苏烨完全没反应过来，她亲眼看着媳妇儿无视了自己，逃命似的，一时摸不着头脑，那有点点自卑的小心脏忍不住抽抽起来，怕出了什么事，她便也跟了上去。
　　卓依跟机长去交资料，亲妈在拐角电梯边等着，交完出来她跟机长告别，准备随麻麻回家了，还庆幸着苏烨没有追上来，结果电梯门一开，她和里面的人四目相对上，傻了眼。
　　“依依…？”苏烨神色焦灼，一把抓住她的手，“怎么了？刚才怎么不理我？”
　　掌心里的皮肤凉凉的，苏烨心里扎了一下，忙把羽绒服给她披上，然后拉进自己怀里，包住那两只凉手，数落道：“这么冷的天你也真能扛，傻死了，要是感冒发烧怎么办？以后你飞早班我比你早些起来，拿好衣服，省得你老忘记。”
　　傻狍子低着头不说话，表情很是尴尬，苏烨迟钝得仍然没有发现异常，注意力全在她泛凉的双手上，眼里满满都是心疼。
　　直到身旁的妇人咳嗽一声，继而问道：“这位是？”
　　“我…我同事…”卓依尬着张苦瓜脸介绍，“师父，这是我妈。”
　　“……阿姨好。”
　　似乎全世界都安静了下来，苏烨愣愣地看着这中年妇人，和那眼里狐疑的目光，情不自禁咽了下口水。电梯到达一楼，她们走出来，卓依下意识地想挣脱苏烨的手，但是没用，苏烨捂着就跟捂宝贝似的。
　　“你好。”亲妈冲苏烨点点头，笑了一下，“我今天回A市碰巧坐的依依的航班，这么晚了，你是来接她的吗？”
　　“呃，嗯…”
　　卓依在旁边拼命给苏烨使眼色，其实早就被亲妈看到了，苏烨满头雾水不知道怎么办，支支吾吾的。
　　“那太感谢你了，这么照顾我女儿。”
　　“没关系的…”
　　不等苏烨说完，亲妈暼了闺女一眼，打断道：“但是这孩子常年不回家，我跟她爸爸都念呢，今天就刚巧抓她回家住了，晚上冷，你来接她也很辛苦，早点回家休息吧。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苏烨没有回答，看了看卓依，那傻狍子立马应道：“嗯嗯，师父，我今天回家住，你先回去吧…”
　　她只想赶紧结束这种尴尬的场面，因为，根据她对她亲妈的了解，八成这次回去要被“严加拷问”。
　　媳妇儿都发话了，苏烨只得遵命，这才松开她的手，“那…好吧，阿姨再见。”
　　.
　　跟苏烨告别，母女俩出门打了个车，卓依心里忐忑不安地等着亲妈开口问话，可是一路上都没什么动静，让她有点摸不着头脑。这种时候还是赶紧跟苏烨解释一下比较好，想着她就掏出手机，偷偷摸摸地发了几条微信。
　　她这人有个毛病，就是跟喜欢的人发消息，会不知不觉傻笑，手机屏幕的灯光衬得她的笑容像个孩子，神情专注又痴迷，妥妥的一副小女生样子。
　　“跟谁聊天呢？”
　　“啊？没…”吓得傻狍子连忙关屏幕。
　　“是女朋友吧。”
　　话音刚落，卓依惊得差点没把手机扔了，心里猛地“咯噔”一下，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。刚好出租车到小区门口，她灰溜溜地付了钱逃下车，掩饰着自己脸上的紧张，“妈，你胡说什么呢…”
　　“我怎么胡说了？哪个同事那么好，大冷天这么晚来接你，又给带衣服又给暖手的，瞧她看你的那个眼神，恨不得放出烟花来，真当你妈妈我没谈过恋爱啊？”
　　亲妈说的云淡风轻，卓依却是一阵头皮发麻，这么多年她是太了解麻麻了，越是语气轻松说出来的话，越有可能表明事情的不简单。
　　“她手上戴的镯子，跟你朋友圈发的那个是一对的吧？”
　　——Boom！某狍子心脏遭到重击。
　　“唉，怪我怪我，今晚不该打搅你们的，本来是想半夜里出去玩儿的吧？”
　　——Boom！又是一记重击。
　　“我猜她应该不是飞行员，也不可能是空姐。”
　　卓依这回不投降都不行了，小区里路灯照着她脸上满满的委屈，眼里划过一丝担忧，点点头，“她是C检机务。”
　　“哦？那你俩倒是挺配的，一个开飞机，一个修飞机，不错。”
　　“妈…”
　　某狍子都快哭了，这种时候她亲妈还有心情开玩笑。
　　紧接着亲妈就不说话了，迎着路灯走到楼栋单元门下，刷开楼门，电梯上楼，卓依的小心脏始终没缓过来，她觉得这不该是亲妈的正常反应，家长不是通常都反对自己孩子同性恋么？就这么毫无准备地被动出柜，甚至那一刻，她都做好了跟麻麻用苦肉计的准备。
　　因为探不准亲妈的口风，卓依不敢轻举妄动，更不敢跟苏烨诉苦，她怕给对方压力。自从两人在一起后，苏烨就变成了“宠妻狂魔”，以前是暗暗的关心，现在光明正大变着花样的宠，她都快溺死在那温柔乡里了。这段恋情带给卓依的不止是精神上的享受，还有思想上的成长，她不能再像过去那样肆意任性、为所欲为，而是要更多地考虑两个人的未来，这一天来得似乎有点快…


第40章 被动出柜
　　新年第一天卓依要飞下午至凌晨的红眼班，故意睡到中午才起床，然后赶紧收拾东西准备去公司签到，希望躲掉亲妈的盘问。昨晚回来发现亲爸不在家，她也没敢问，乖乖地钻回自己房间睡觉，大概是很久没回来，连自己最爱的大床都陌生了许多。
　　“妈，我下午的班，先走了哈。”
　　她穿好制服拉起箱子，蹑手蹑脚地往门口走，亲妈在厨房做饭，香味儿已经飘得满屋子都是了，她忍着肚子饿也得赶紧溜。
　　“站住！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不一会儿，只听得油烟机关闭的声音，亲妈悠哉悠哉地端着菜放桌上，“吃了饭再走，你别想蒙我，五点的班没这么早去。”
　　“妈…”
　　卓依认命地走回餐桌边坐下，摘了帽子，撇撇嘴，好不委屈。其实她就想赶紧去找苏烨，解释清楚比较好，怕那个笨师父多想，顺便躲一躲，可是到现在亲妈一句都没问，她也不知道自己急个什么劲儿。
　　亲妈塞给她盛好饭的碗，给桌上的菜换了位置，卓依爱吃的全都在眼前，两个人五个菜，撑死都吃不完。
　　“呃，我爸去哪了？”
　　“出差去了。”
　　“哦。”
　　卓依她亲爸是个整形医生，博士毕业，在国内小有名气，不忙的时候到处跑，忙的时候就坐在本地一家综合医院的整形科里，天天给爱美的姑娘小伙们做手术，这会儿预约的手术已经排到了年后。
　　从小她就是麻麻管大的，对爸爸的印象就是电视里的采访，和办公室里吓死人的骷髅头。
　　挡箭牌没的用了，卓依不再掰扯，低头吃饭，把自己的嘴全塞满了，空不出一点儿缝隙来说话。
　　“你紧张什么？妈又不反对你谈恋爱，至于连家里都不想呆么？”
　　亲妈突然发话，卓依筷子一顿，咀嚼速度快了些，好不容易把嘴里的全咽下去，小声道：“可是我对象是女人啊…”
　　“女人就女人，也比找个没用的男人好。”
　　“妈…”
　　亲妈给她夹了一筷子菜，表情依然平静，继续说道：“一个人是过，两个人也是过，公的还是母的一起过，重要吗？”
　　她的态度让卓依大为惊讶，以前一直觉得麻麻很严厉也很保守，应该是传统型家长，如今被迫出柜是必定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的，说不定就像严茗悦那样，当年因为喜欢女人给家里摊牌，父母都给气病了。
　　说来，她十分同情严机长，也很害怕这样的事会落到自己头上，心里一直很焦虑，要是没有苏烨在身边宠着护着，哪里熬得住。
　　可是亲妈一点也没有反对和阻拦，倒是让卓依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麻麻，她不觉得同性恋有什么错，只是爱上了一个和自己同性别的人而已，一样的爱，一样的生活，唯一略遗憾的就是没法自然生育，反正她也不喜欢小孩子…
　　这个flag才刚立下，转身就被打脸，因为紧接着亲妈又发话了，“不过，你们得要个孩子，试管或者代孕都行。”
　　“为什么要孩子啊？二人世界多好…”
　　“满足一下你妈妈我想抱孙子的心愿不好吗？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亲妈又在开玩笑了，这次卓依不觉得好笑，反而有些心里发酸，她放下筷子，握住了麻麻的手，“妈，我知道我这样做让你很为难，所以这个心愿我一定满足你，但是，能不能再缓几年…？”
　　“35岁之前。”
　　“好吧…”
　　瞎紧张的她终于松了口气，吃饭都更有胃口了，怎么看自己麻麻都觉得特亲切特有爱，也不想着赶紧溜了，就想在家里多待一会儿，陪麻麻说说话什么的。卓依打心底里觉着，亲妈骨子里还是个比较传统的女人，能理解她们这样的恋情真的很不容易，就是不知道苏烨那边什么情况…
　　.
　　苏烨晚上没睡踏实，翌日一整天都窝在机库检修，别人放假她加班。临近春运排班紧张，有些飞机使用年限比较久了，容易出问题，这不，最近退役了两架。
　　忙到下班，她只觉身子都要散了，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公司，这才想起给卓依打电话，拿出手机来，三十多个未接来电。
　　——你怎么不理我
　　——昨晚我不是故意的
　　——别不理我…
　　看见这些短信，苏烨立马精神了许多，赶紧回电话过去，却得到关机的提示音。她抬眼看了看已经黑透的天空，想到傻孢子今天得凌晨才回来，明儿自己又要上班，等见面说上话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，顿生无限心酸。
　　每年春运和暑运，是她们民航人最辛苦的时候，身体就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，连轴转，她看着卓依卯足了劲儿加班，每个星期都顶着规定时间在飞，心疼却无可奈何。
　　电梯停在了八楼，打开门并没有人，苏烨四下看看，发现外面是飞行部办公室，准备关门，一个人影迅速冲过来卡住电梯门，紧接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跟了过来。
　　“乔……”
　　她一抬头，就看到乔羽涵那张惊慌失措的脸，身后三四个领导模样的人让她瞬间闭了嘴。
　　“小乔，你再好好考虑一下，过来过来。”
　　“你要知道公司损失有多大…”
　　“有什么不能好好商量？”
　　“你走可以，苏教员绝对不行。”
　　几个人同时把乔羽涵往回拉，苏烨站在电梯里眼睁睁看着她被拽回部门办公室，出去也不是，走也不是。帮忙的话，没她说话的资格，不帮忙的话，这…
　　仔细想了想，苏烨就想明白了，大概是乔乔想辞职，连带苏雅琳也要走，但公司的情况是副驾驶一大把，机长稀有，尤其是教员级别的机长，一下子走了俩，眼下赶上春运紧张不说，长远来看，培养一个经验丰富的机长要投入多少资源，他们哪里肯轻易放人。
　　她按着电梯门在那发呆，刚被拉走的乔羽涵又跑了过来，仿佛后面有鬼追似的，“快快，关门！”
　　“噢好…”
　　苏烨手忙脚乱地把她拉进来，按下关门钮，电梯直奔负一楼，乔羽涵抹了把虚汗，重重地呼出一口气，冲她笑笑，“这帮官老爷真是难搞，嘿嘿。”
　　“你要辞职吗？”
　　“嗯。”乔羽涵应着，把肩章摘了下来，塞进口袋里，披上外套，“家里有点事，我得回去处理。”
　　“可是…”
　　苏烨想说也用不着辞职的，毕竟，能熬到机长很不容易，可是她也没什么立场去劝，想了想，还是闭上嘴。
　　“哈，我知道你在想什么，无所谓了，以后年轻的机长会越来越多，说不定研究出无人驾驶技术，咱们三轮司机就淘汰了。”
　　“那…琳姐呢？她也…？”
　　说完，乔羽涵脸上故作轻松的调笑瞬间消失，神色有几分凝重和失落，她缓缓低下头，盯着自己的皮鞋，不说话。
　　电梯停在负一楼，是地下车库，苏烨暗骂自己说错话，窘红了脸，小声道：“到了…”
　　“我不会让她为我牺牲的。”
　　良久，乔羽涵抬起头，嘴角勾起疲惫的笑，拉住她的胳膊，“陪我吃饭去，走。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.
　　那金灿灿的四条杠肩章，乔羽涵没有丝毫留恋地摘了下来，便再也没想过要戴回去，摘下的那一刻她便不是机长，不是飞行员，不是民航人。
　　当晚她喝的烂醉，嘴里絮絮叨叨地诉说着自己这十年的飞行生涯，末了，她眼角沁出几滴晶莹，发泄似唱起歌来。
　　“我跟你讲，我没后悔过。”
　　乔羽涵抱着酒瓶歪在椅子上，脸色通红，眼角的泪越来越多，却是在笑着，“在航校培训的时候我就想，有一天我飞出来了，一定要泡妞，泡很多很多妞～”
　　“结果这个愿望真实现了，哈哈！”
　　“进公司第一年，我就认识了很多乘务员，然后勾搭了杨婕那个灭绝师太，再然后我…”说着说着，乔羽涵停了下来，闷头灌了一大口酒，爆发出一阵恐怖的笑声，“再然后我就栽进苏雅琳那个女人怀里了，哈哈哈哈哈…”
　　“我媳妇儿可美了，你说我，嗝…何德何能，我凭啥…嗝…让她为了我，嗝…放弃国内的大好前途，嗝…跟我去美帝受苦受难啊…嗝…”
　　“我得偷偷的，嗝…走，就算家里会破产…嗝，大不了我重操旧业对吧…嗝，我自己家的事我自己解决…嗝…凭啥连累我媳妇儿…唔…”
　　——砰！话未说完，乔羽涵一头栽倒在桌上，趴着嘟嘟囔囔的，声音越来越小。苏烨听她絮叨了两个多小时，情绪像是会传染似的，她自己也不由得难过悲伤起来，心里哽着一团郁气。
　　.
　　满身酒气的乔羽涵被送回家，迷迷糊糊中落进了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，软软的，香香的，她不自觉地蜷缩起身子，嘴里呢喃着一个亲密的称呼。
　　苏雅琳被她这副模样吓得瘫软，从来没见过这女人喝得烂醉的样子，那脸颊通红滚烫，鼻间哼哼唧唧的，脆弱得像个婴儿，让她又气又心疼。
　　“琳姐，还有这个，你替她收着吧…”
　　苏烨站在门口，摊开手心里躺着的两枚肩章，递给苏雅琳。就在刚才乔羽涵醉酒间，发了疯似的，登机证扔了，肩章也扔了，差点连外套都要扔，幸好她给捡了回来。
　　苏雅琳红着双眼，颤抖地接过肩章，冲她感激地笑笑，“谢谢，辛苦你送她回来，很抱歉她…”
　　“没事的，乔乔愿意找我倾诉，我很开心。”
　　“她说什么了？”
　　“也没什么…”苏烨为难地低下头，“就是她…怕你受苦。”
　　苏雅琳的目光转过去，落在乔羽涵脸上，轻轻点了点头，什么也没说，苏烨自知这种时候不该久留，连忙告辞开溜。
　　.
　　酒醉的乔乔十分脆弱，搂着媳妇儿不松手，甚至苏雅琳想给她拿衣服来换，她也不允许，嘴里嘟囔着糊涂话，叫着媳妇儿的名字，略带哭腔。
　　苏雅琳只觉心脏一揪揪地疼，蓄满的眼泪一股脑儿滴落在她胸前，染湿了衬衣，晕开一朵朵咸涩的泪花。
　　这两天她差不多快要处理好国内的事，也在准备辞职了，只是昨儿和乔羽涵一提，对方瞬间就炸了毛，已经是闹了一晚上了，今天一早又出去飞了两趟，她没想到，乔乔会这么简单直接地去辞职。
　　虽然公司不会轻易放自己走，但若是她执意要走，也没人能阻拦，可乔乔不一样，有过前科的她，这次要是想辞职的话，要赔一大笔违约金，才能脱身。
　　她只是想着，活到这个岁数，这把年纪，也清楚自己想要什么，不想要什么，该为什么放弃什么，但乔乔不明白，她的傻女人心里只想护她周全。
　　“乔乔，你怎么就不明白呢…”
　　苏雅琳抬手抚摸着她的脸，指腹在那柔嫩发烫的肌肤上游荡，自言自语着，泪眼婆娑。


第41章 妻奴日常
　　苏烨始终记得乔羽涵对她说过的一句话：让爱自己的人跟着自己吃苦，是最没用的。这话像寺庙里撞钟似的在她耳边嗡个不停，回去躺在床上很久都睡不着。
　　她一边担心“丈母娘”那边的态度，一边埋怨自己没用，迷迷糊糊熬到凌晨两点多，有了些微睡意，客厅里传来响动，她睁开眼，又清醒过来。
　　卓依刚回来，在门边靠了会儿，闭上眼，只觉头重脚轻，明明身体觉得很热，摸摸鼻头却一片冰凉，她把箱子一扔，鞋子踢掉，扑倒在沙发上，不想再爬起来。
　　“依依。”
　　苏烨半眯着眼从卧室里出来，就看见沙发上躺倒的某只，连忙过去把她抱起来，“回房间睡，乖啊。”
　　“师父你怎么还没睡啊…”
　　“睡不着。听话了，起来，去床上睡，不然要着凉了。”苏烨费力地把她扶起来，掌心触摸到她额间一片滚烫，吓了一跳，“怎么这么烫？你发烧了？？”
　　“嗯？没吧…”
　　傻狍子含糊不清地应着，眼睛都不愿睁开，她真的觉得好累，就想踏踏实实睡一觉，因为明天还要飞四段，怕上了飞机犯困。可是苏烨不信她，眉毛拧成了疙瘩，起身拿了体温计来给她塞在腋下，再探探额头，还是烫。
　　她这刚从被窝里出来的身子可暖和了，卓依情不自禁往她怀里钻，渐渐才觉冷得发抖，鼻头通红，一双手泛着紫红色血点，沁满凉意。苏烨急得要命，等个三五分钟迫不及待拿出体温计一看，39℃…
　　“都39度了！赶紧去医院，乖啊，等我穿衣服。”
　　苏烨急得大喊，差点没把体温计给扔了，“噌”地起身去拿衣服穿，火急火燎地收拾好，把卓依从沙发上捞起来，给她裹上棉衣。但傻狍子极其不配合，满脸的不情愿，使劲挣扎一番，嘟囔道：“我不去…我要睡觉…”
　　“乖，回来再睡好不好？”
　　“不要不要…”
　　“依依，听话好吗，高烧不能拖。”苏烨耐着性子哄，其实心里急的恨不得飞去医院，看那傻狍子烧得满面通红，她好心疼。说着她再次把某人捞起来，可某人倔的很，手脚并用又踢又打，就是不肯去医院。
　　“卓依！”
　　这下苏烨真生气了，抬手不轻不重拍了下某人的屁股。
　　“师父…”傻狍子没有炸毛，反而缩成了一团，委屈兮兮地喊她，“求你让我睡觉吧，我好困，明天还有四段…”
　　“明天请假就是了，都烧成这样还飞什么飞！”
　　“请假就少赚两千多…啊！”卓依还没说完，身子就被苏烨扛了起来，她尖叫一声，勉强睁开眼，哭着捶打苏烨，“放开我…我不去医院…”
　　在苏烨铁青着的脸色下，傻狍子最终还是被扛去了医院，死活不肯打针，无奈医生给开了退烧药，嘱咐休息，而一听要休息几天，狍子直接难受得昏睡过去…
　　最近卓依看上了一款车，在有折扣的情况下也得要她一年的工资，这两年习惯大手大脚的狍子并没有多少存款，只好贷款分期，两个月的工资加上年终奖，才够首付。
　　苏烨看在眼里疼在心里，尽管那傻狍子乐此不疲地算着工资存钱，她却感到无限的心酸，恨自己什么也做不了，不能替对方承受痛苦，也不能分担一些忧愁。
　　……
　　.
　　卓依病了好些天，虽然不再发高烧，但整个人昏昏沉沉的，身子绵软无力，躺在床上爬也爬不起来。她绝望地瞪着天花板，脑海里算着这些天损失的小时费，心痛的不行。
　　“2号飞四段，九个航时，3号飞两段，三个航时，4、5号不飞，6号飞四段，八个航时，7号飞四段，六个航时，8号…”傻狍子嘴里喃喃自语着，眼前飞过去一张张崭新的毛爷爷，觉得胸口撕裂般地疼，却哭不出来。
　　这些天苏烨也要上班，照顾不过来，幸好有唐葳陪她，不至于让她一个人太无聊。听着卓依算航段航时，唐葳心里也不是滋味儿，她哪里知道飞行员这么辛苦的，还以为开着飞机满世界溜达，就把钞票赚了呢。
　　“依依…”
　　“钱呐，我的钱，没了，呜。”
　　“依依，身体才最重要，你就是最近太累了才生病，干嘛这么拼命？”
　　“我想买车。”
　　唐葳捂嘴偷笑，想到一个段子，打趣她，“诶，不怕把方向盘拔起来就起飞么？左拐踩离合，右拐踩油门，哈哈。”
　　“哼，不许笑！”卓依白了她一眼，捧着热水杯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，撇撇嘴，“我想搞点副业…前几天跟家里出柜了，还算顺利吧，以后我就跟苏烨过日子了，买了车还得有房吧，不可能一直租房子，而且我妈说我们必须要孩子，所以我现在压力很大。”
　　“要孩子？哇，为什么我觉得很新奇？你跟苏烨，谁生？”
　　这个问题问到点子上了，卓依愣了一下，瞬间脸红，喝了好几口水，咕噜咕噜的，也没给个准确回答。唐葳急了，推推她，“快说快说。”
　　“嗯…我生吧…”
　　“哇哦～！怎么生啊？试管吗，可是国内好像不允许，去国外又很贵。”
　　唐葳满脸希冀的样子，真让人怀疑她是不是也有这个想法，卓依不怀好意地笑笑，把皮球丢给她，“噫，糖糖，你想跟严机长生宝宝嘛？”
　　“我？呃……”唐葳脸红了，低下头拨弄着自己的手指，想到严茗悦她就忍不住心跳加速，何况是这个话题，羞得她话都说不出来。
　　其实她挺喜欢小孩子的，被卓依这么一说，好像还真有点想法，可是现在她跟严茗悦的关系，感觉还差一把火候，她担心想太早。
　　“这个好办，我们可以去国外，乔乔她麻麻做这个的，说不定我们去会给优惠，不过，现在说还早啦，我还没享受够二人世界～”
　　卓依想的很美好，趁年轻再玩几年，好好享受和苏烨在一起的恋爱时光。
　　唐葳看她的眼神充满艳羡，点点头，“如果我和小悦能在一起的话…”
　　话未说完，唐葳的手机响了，她看到来电备注的名字，嘴角的笑容不禁添了一丝娇羞，接起来声音又柔又细，几乎要把人苏化了。卓依一听她语气就知道是谁打来的，扮了个鬼脸，“略略略～”
　　“可是我在陪依依啊，她生病了。”
　　唐葳对着电话里这么说，下一秒表情就有些为难起来，看了眼卓依，小声道：“依依，我得回去做饭了，小悦她刚落地。”
　　“没事啦，快回去，一会儿苏烨就下班了，我有人陪的～”
　　“那好，我明天再来。”
　　不怪唐葳着急，她实在是有一颗“贤妻良母”般的心，就想把严茗悦照顾得好好的，即使两人还是处于这种不明不白的关系中。
　　.
　　傍晚，苏烨急急地赶回来，手里提着一大袋子零食，她知道这两天卓依不能上班，很不开心，得变着花样的哄。一进门她就闻到股子熟悉的香甜味儿，循着往厨房去，看到那傻狍子系着围裙在模具前捣鼓，一边哼歌一边扭着小蛮腰，好不欢乐。
　　“回来啦～我在做布丁，等一下哦。”
　　卓依脸上还有些许苍白，看见苏烨很是开心，头发上沾了些粉末，她也不在意。
　　可是苏烨一点也不开心，放下袋子走过去，沉着脸，一股脑儿把她手里的东西没收，把她拦腰抱了起来，“不许弄了，回床上休息去，病才刚好就不老实。”
　　“就快做好了，别…”傻狍子在她怀里挣扎，急得直皱眉，可是瞥见苏烨阴沉的脸色，立马闭上嘴，可怜兮兮地望着她。
　　苏烨最受不了她这个样子，小心脏扑通扑通的，冷脸不过三秒就缓和下来，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床上，“听话，等你好了再进厨房。”
　　“可是我很久都没做布丁给你吃了，师父，你记不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……”卓依乖乖地靠在床上，伸手任由她给自己套上棉衣，裹得像只熊。
　　苏烨的动作顿了一下，脸有些红，“记得。”
　　“哈哈，你老实说，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呀？”
　　“我也不清楚…”
　　苏烨被问得发窘，脸红的模样可爱极了，卓依忍不住扒到她怀里，捏捏她的耳朵，狠狠亲了一口，轻声道：“是不是送水的时候？”
　　那高温天里的一瓶冰水，简直开启了苏烨人生新世界的大门，让她认识了卓依，认识了这么一只可爱又傻乎乎的狍子，然后她又被这只狍子各种“诱惑”，于胃，于心灵，彻底栽了进去。
　　“我一直以为自己没有喜欢别人的能力，看谁都只是一瞬间的爱慕，后来遇见你我才明白，上帝让我等的那个人是你。师父，你知道吗，你是我的初恋诶。”卓依忍不住又亲她一口，露出小舌尖，蜻蜓点水般舔一下她的唇，嘴角是顽皮的笑容，目光里是甜得发腻的深情。她以前怎么没发现，自己有这么离不开这个女人呢？
　　“依依，其实…”
　　“嗯？”
　　“不是喜欢。”苏烨情不自禁地抱紧她，吻住她的软唇，气息交换的瞬间吐出两个字：“是爱。”
　　卓依醉倒在她热烈的回应中，身子软趴趴的，怎么蹭也蹭不够，迷糊中感觉到某人的呼吸越来越急促，有只坏坏的手探进来，她喉头一紧，“嗯…我妈知道了…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正在兴头上被打断，苏烨好生委屈，可傻狍子一脸无辜的样子，又让她舍不得嗔怪，只好停下来听她讲更重要的事。
　　“我妈说，找女人比找没用的男人好，公的母的都一样过日子。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“我妈还说，说…”想到麻麻那个条件，卓依不禁脸红，磨蹭了老半天，弄得苏烨又急又紧张，才慢吞吞地说：“让我们35岁之前要个孩子。”
　　“我们？”苏烨一脸懵逼，“怎么生？”
　　卓依戳戳她的额头，愤愤道：“当然是试管啊，笨师父！”
　　“但是怀孕分娩很辛苦，我舍不得你…”苏烨还没说完，卓依连忙捂住她的嘴，“不许说这种话，我不怕辛苦，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了。”
　　即使快奔三了，卓依眼里的笑容仍然那么纯净，像个长不大的孩子，苏烨知道自己爱上的是个“天使”，疲累的心又获得了重生，这辈子都要好好呵护珍惜。
　　.
　　夜里万家灯火，唐葳正开开心心地炒着菜，丝毫没有察觉身后逐渐靠近的人，然后腰身被一双手圈了起来，她惊叫一声，回过头，对上了严茗悦温柔的眼。
　　“小悦！”
　　“我错了。”严茗悦举手投降，猛地吸了吸鼻子，“好香啊～”
　　“等我炒完这个菜就吃饭了，快去洗手。”
　　“遵命。”
　　严茗悦笑了笑，转身去水池边洗手，听着耳边锅铲炒菜的声音，有那么一瞬间感到心里很满足。她不知道自己跟唐葳算什么关系，也不愿意捅破那层窗户纸，现在这样虽然挺好，但她总觉得缺了些东西。
　　这个女人最终还是回到了她身边，一如既往的温柔、体贴，甚至有些卑微，她仿佛看到了过去的有个女孩，和唐葳一模一样。每当这种影像重叠的想法浮出来时，严茗悦就会提醒自己，不能有任何多余的动作。
　　“乔乔姐呢？不是说她来吃饭吗？”
　　唐葳把最后一盘菜端上桌，收拾了下灶台，解开围裙，那一刻严茗悦看着她，像在看一个全新的人，眼里没有熟悉感，而是新鲜。
　　她刚想说话，乔羽涵就进来了，拖着两个大行李箱，在门口嚷嚷：“老严啊，你跑那么快干嘛，都不帮我一下，好重…！”
　　“来了。”严茗悦冲唐葳笑了笑，走到门边帮抬行李，“你这是打算一去不回吗？让琳姐怎么办？”
　　“跟她谈妥了，不准她去，不过，我会回来的。”
　　“真的？”
　　乔羽涵点点头，笑容中有一丝无奈。


第42章 都要走
　　住了一晚，第二天下午乔羽涵就要坐上飞往洛杉矶的航班，回到她的出生地，因为严茗悦有任务不能送她，便由唐葳陪着一路。原本气氛好好的，她们可以有说有笑，但是离机场越来越近了，乔羽涵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，眼神变得迷茫。
　　“乔乔姐？”
　　见她不说话，唐葳也小心起来，观察一番她的脸色。
　　乔羽涵心不在焉地应着，眼睛瞟着车窗外，脑海里不断闪过苏雅琳的身影，各种神态举止都有，这四年以来，关于她们的全部。她骗了严茗悦，其实没有和媳妇儿谈妥，为了这件事她已经头疼了好几天，家里实在等不及，她万不得已之下，才…
　　这辈子她所犯最严重的错误就是用分手来逼迫一个爱她如命的女人，但是比起跟着自己到美国受苦，放弃国内的事业，还是这样更能让自己良心过得去一些。她承认她很自私，也很懦弱，不过是两害取其轻，终归是要做出选择的。
　　这些日子没法商量好，终于昨天下午她们大吵了一架，她就让苏雅琳眼睁睁看着自己收拾行李离开，连最后一晚都不愿意多呆似的，多么残忍，她自己的心也在滴血。
　　——乔乔，你不要说这种话吓我，我不跟你去就是了
　　——但是你记得要回来，别让我等太久
　　她看到那个女人恐惧得发抖，什么主意都没有了，流干了最后的眼泪，强行露出笑脸，还帮她一块儿收拾行李，就是紧紧抓着她的手不愿松开。那一刻乔羽涵的心碎了，一记闷锤砸出了血肉，模糊成一团依然跳动。
　　“我会回来的。”
　　乔羽涵记得自己的承诺，想起就红了眼圈，因为，她不知道自己要多久才会回来，或者，永远都不会。
　　面前递过来一张纸巾，她愣了一下，颤抖着手指摸到脸上的泪痕，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哭了，连忙接过来擦掉眼泪，尴尬地冲唐葳笑笑，“谢谢。”
　　“乔乔姐，你会回来的，对吗？”
　　“会吧。”
　　“会……‘吧’？”
　　“嗯。”
　　唐葳不知道说什么，默默地低下头，前面就到机场了，司机师傅把车停在T3航站楼前，大门上“国际出发”那四个大字，越看越刺眼。她下车帮乔羽涵搬行李，两个巨无霸箱子看起来真的就像一去不回似的，仿佛装着乔羽涵全部的家当。
　　唐葳接过其中一个箱子，拖着往前走，乔羽涵跟在她后面，好像自己才是送人的那个，临进门前一秒，她回头看了一下，什么也没有。
　　此刻的场景多么像四年前，她赌气离开那次，苏雅琳没有来送她，最后一面都没见上，而这次那人依然没来，却不是她的赌气。如果苏雅琳来了，她多想告诉对方，她没有生气，也不想分手，都是屁话，只求原谅。
　　可是，她们在值机柜台边坐了一个多小时，连个人影都没等到。乔羽涵的情绪很低落，“她大概对我很失望吧。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“对了，以前的事，我向你道歉。”乔羽涵转头认真地看着唐葳，“对不起。”
　　“什么？”唐葳一脸懵逼。
　　“那时候不看好你和老严，觉得你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替代品，我认为我了解老严，不过，感情的事，谁能说了算呢…”
　　原来是因为这个。唐葳愣了一下，笑着摇摇头，“没关系，其实，你这么想是对的。”
　　“我们几个相识多年，老严是我媳妇儿的第一批学生，也是那批里最优秀的，她骨子里是个温柔正直的人，所以别被她表面看上去的高冷腹黑给骗到，有时候给人感觉她男友力max，其实本质也是小女人，你没瞧见过她撒娇那个样儿，我的天……”乔羽涵开启了“黑”老严模式，竹筒倒豆子似的，恰恰唐葳特别喜欢听。关于那个女人的一切，包括她知道的，不知道的，她都表示非常感兴趣。
　　“不过，最终她是什么样的人，还要靠你自己的心去感受。”说到最后，乔羽涵不“黑”了，难得说一句认真的话，她附在唐葳耳边，小声道：“偷偷提醒你哦，她现在还是个‘老处齤女’。”
　　说完，某人一本正经地站起来，推着行李去办托运，唐葳一开始没明白过来什么意思，反复咀嚼后半句，才恍然大悟，顿时脸色爆红，做贼似的看了看周围，确定没人才松一口气…
　　送乔羽涵到安检，唐葳不能再往前了，亲眼看着那个故作坚强实则落寞不已的身影，缓缓消失在队伍尽头。她站了很久，久到看看手表，已经过了起飞时间，才转身离去，走出机场，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气，被一丝灌进脖子的冷风吹得打颤。
　　而与此同时，乔羽涵坐在正爬升高度的飞机上，哭成了狗。
　　.
　　“什么？乔乔走了？！”
　　刚得知乔羽涵走的消息，卓依瞬间红了眼睛，扁着嘴哭了起来，“她怎么不告诉我，我都没送送她，是不是不打算回来了，以后我找谁去玩啊…”
　　唐葳被她如此大的反应弄得手足无措，只好给她一个安慰的抱抱，“别哭了，依依，她说会回来的。”
　　“呜…”
　　“就算她不回来，你也可以去找她，对不对？毕竟你们认识这么久了。”
　　卓依沮丧地摇了摇头：“我们对她在美国那个家一无所知。”
　　“她…她移民了？”
　　“嗯，她在美国生的，美籍华裔。”
　　唐葳吐了吐舌头，没话可说了，她发现这个圈子自己一点也不了解，好像全都是沾了严茗悦的脸，不然哪里会认识这么多有趣的人。
　　“糖糖…”
　　卓依嘟囔着喊她一声，突然扑进她怀里，眼泪越流越多，“你说，为什么我身边这些朋友一个个都要走，这几年我觉得自己很幸运，可以遇见你们，我舍不得…”
　　话未说完，刚下班的苏烨回来，一进门就看到这么个“喜感”的画面，傻狍子那“感天动地”的哭声把她吓懵了，鞋都没换就冲了过去，把狍子从唐葳怀里捞出来，按在自己身前，“依依，好好的哭什么？”
　　“乔乔飞走了。”
　　“啊？什么时候走的？”
　　“今天下午…”见卓依哭得伤心，唐葳只好替她解释，刚才苏烨那个“母鸡护崽”一样的动作，弄得她有点尴尬，在想要不要回避。
　　很快，她的犹豫就立马坚定了，因为苏烨已经急得顾不上第三个人在，轻吻着安抚怀里的人，像哄孩子一样。唐葳使劲憋着笑，小声道：“那个…我先回去了哈。”
　　这个点，她家机长也快落地了，赶不上吃晚饭的时间，煮点夜宵也是极好的，总比在这里吃狗粮好。
　　唐葳刚走，傻狍子抽抽噎噎地止住眼泪，低着头，“琳姐一定很难过，师父，你说我要不要去看看她？”
　　“这个时候去也没用的。”
　　“唉……”
　　卓依满嘴碎碎念，突然抬起头，勾住苏烨的脖子，清澈的大眼睛里充满希冀，“师父，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？就算有不得已的原因也不会，对吗？”
　　“不会。”苏烨笑了，俯首吻了吻她的嘴角。
　　“那如果，你父母接受不了我们这种感情怎么办？虽然我妈没说什么，但是…唔……”
　　温热急促的吻封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唇，不经意勾引一下，又很快松开，苏烨眼底笑意渐浓，揉揉她的脑袋，“我早就跟家里出柜了，小笨蛋。”
　　“呃…”
　　某狍子满脸惊喜，掐住苏烨的下巴，恶狠狠地咬了一口，张牙舞爪道：“好啊，你不早告诉我，哼哼哼！”
　　接着她身子一轻，腾空而起，又落在沙发上，背部贴上了软垫，头顶笼罩下苏烨的影子，有几分暧昧。苏烨张嘴伸出舌尖扫过她的耳垂，呼吸落在她脖颈间，一片酥麻，卓依“唰”一下红了脸，扭了扭身子，撇过头，“你又想干坏事嘛…”
　　“你猜？”
　　——咕～
　　某人的肚子很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，苏烨一愣，皱眉道：“晚上吃饭了吗？别骗我。”
　　“吃了一丢丢…零食～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上好的氛围就这么硬生生被破坏，苏烨无奈地摇摇头，戳了下她的脑门，忍着满腔欲齤火起身，给傻狍子煮东西吃。
　　这些天以来唐葳一直没有去工作，原本成功面上了一个人事岗位，临入职时又改变了主意。因为她准备入职那天，严茗悦的胃病犯了，腰也疼，她又惊又怕地把人送去医院，最后请假在家歇了两天。
　　那几天严茗悦黑白颠倒地飞，要么凌晨出去，晚上回来，要么半夜出去，天亮回来，生物钟全乱，又碰上全国各地冰冻雨雪天气反复，动不动就是延误，她压力很大，吃不好睡不香，看着瘦了一圈。胃病好几年了，腰疼也有一段时间，全都是飞出来的职业病。
　　唐葳心疼的不得了，当即就打消了入职的念头，想留在家里好好照顾她。但是不工作的话，自己的存款也花的差不多了，没有收入，她也不想当寄生虫，遂琢磨着开个小网店，既能照顾到严茗悦，又能有经济来源的。
　　燃气灶上的锅里炖着桂圆山药红枣汤，差不多成了，唐葳关掉火小心翼翼地端下来，放在灶台边。手机在餐桌上一直响，来电是家里的号码，她只能暂时放下汤盆去接电话，心里却有些忐忑。
　　严茗悦带着满身疲惫归来，大门开了又关漏进一阵冷风，只闻得满屋子一股食物香味儿，她习惯性喊了声，“糖糖？”
　　现在她叫这个外号是越来越顺溜了，当初也不知道谁给取的。
　　没人回答，她把飞行箱放一边，换了鞋子，径直朝屋内走去，书房门半掩着，里面传来熟悉的说话声。她的手放在门柄上，刚要出声，又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，偷听到唐葳一两句话。
　　“那也不能让我跟一个不认识的人结婚吧？又不是挑萝卜白菜，妈，你把我说的也太…”
　　“一个人就一个人，我过年不回去了，省的听小姑叨叨。”
　　“我不会出去旅游嘛？”
　　几句话就听了个大概，严茗悦心中猛然一震，放在门柄上的手稍稍松开，做贼似的逃回自己房间，背抵着冰冷的墙面，心脏跳得飞快，呼吸也有些急促，仿佛知道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。她只觉头晕脑胀，捂着额头缓了会儿，手忙脚乱地脱去外套，解开衬衫上面两颗扣子，急迫地掏出那个装骨灰的小玻璃瓶项链，紧紧握住，感受着它无形中给予的“力量”，虚脱般跌坐在地上。
　　“安安，她也要离开我了。”
　　每当她遇见难以接受的事情，便会向项链里的女人寻求安慰，像个溺水者，迫切地需要抓住浮木。这段时间，她每天都跟余安染说话，说的都是和唐葳有关的事情，并且告诉她，自己过的很好，她可以放心，因为自己已经找到了能相伴余生的人…
　　不知坐了多久，外屋唐葳喊她，大概打完电话出来看到了大门边的飞行箱，知道她回来了。
　　严茗悦闭着眼深呼吸一口气，起身从衣柜里拿睡衣，抱在手上，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才走出去。
　　“小悦？”
　　满屋子找她的唐葳，像个没事人一样朝她走来，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睡衣上，顺手拿走，放进浴室篮子里。
　　“我炖了汤，养胃的哦，晚餐你有没有按时吃？先过来喝汤，等会儿再洗澡。”说着唐葳挽住她的胳膊，把她拉去了餐桌旁坐下，一边倒汤一边喋喋不休，“你答应我三餐一定按时吃的，就算在飞机上我监督不到你，你也要自觉才行。”
　　“对了，我买了豆浆机，以后咱们可以自己煮豆浆喝了～”
　　“噢…”
　　严茗悦低着头，不敢抬眼看她。


第43章 你是你，她是她
　　“糖糖…”
　　喝了几口汤，严茗悦觉得身上暖和了许多，终于抬起头，迎上那热切的目光，“你还想当空乘吗？”
　　唐葳愣了一下，阴影浮上心头…
　　“上次是因为我…如果你喜欢这份工作，今年五月份还有一次社招，我…”向来在唐葳面前高姿态的她，难得低声下气地说话，她也发现自己从前是过分了，只因刚才听到的话字字扎在心里，她不知道自己何时这么在意。
　　已经发生在余安染身上的悲剧，不能再重演一次，严茗悦自认是罪魁祸首，先后伤害过两个女人，大概是因为她太自信了。如今这份自信早已烟消云散，她不过是个可怜的乞讨者……
　　要是现在放下姿态挽留的话，她想，或许还有机会的吧。
　　唐葳摇了摇头，轻声道：“我不想做这个了，有更适合我的工作。”
　　“那件事…”
　　严茗悦以为她仍对上次自己的疯狂耿耿于怀，内疚地低下头，但接着唐葳却握住了她的手，细细摩挲，“我从来没怪过你，放弃空乘，是因为……”
　　她想说是因为自己忙起来的话，根本顾不上照料这个女人，话到嘴边，她又怕说出来太贸然，终究是咽回了肚子里。
　　“因为什么？”
　　“因为我就想每天在家给你做饭洗衣打扫房子，你会不会觉得我胸无大志，没出息？会不会觉得我很廉价可以随便应付？”
　　“别这么说自己…”
　　严茗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，怂得像个宝宝，埋头喝汤，大约一碗见底了，她又盛一碗，吃喝速度快了许多。她把嘴塞得满满的，不给自己一丝说话的机会，喝完汤立马起身，躲进了浴室。
　　看着她逃避的样子，唐葳有些失望，明明自己都豁出去了，这样直白地表明心意，那个人还是不肯给个正面答复。如果今天严茗悦能够坚定，能够说清楚，她便更加有了勇气，其实，她最怕的不是那个女人的无视，而是自己的放弃。
　　.
　　严茗悦睡得很浅，总是醒来又迷迷糊糊睡过去，朦胧中感觉到有人在自己身边走动，她下意识地抓着胸口的吊坠，又睡了过去，然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。
　　梦里余安染回来了，穿着熟悉的空乘制服，站在飞机左引擎旁边，而她自己则站在舷梯上，四目交汇间，她好想冲过去到余安染身边，但脚下仿佛生了根似的，动弹不得。她看见余安染脸上明媚而幸福的微笑，什么也没有变，依然和从前一样年轻。
　　严茗悦能感觉到自己在流泪，心里却没有一点点悲伤，轻声唤她：“安安，怎么不上来？”
　　余安染笑着摇了摇头，手指指向不远处，顺着方向看过去，她看到那里停着一架巨无霸飞机，通体雪白，没有涂装，也没有Logo，既不是波音，也不是空客，分辨不出什么机型，看着很特别。
　　那架飞机正在上客，清一色的女性，都穿着漂亮的白纱裙，严茗悦似乎明白了什么，点点头，自言自语道：“你也要走了…”
　　“小悦，我来接她们去一个快乐的地方。”
　　余安染深情地注视着舷梯上的她，笑容依旧，只是多了前所未有的轻松，“那里真的很好，没有烦恼，没有忧伤，没有罪恶，我在那儿生活得很开心。”
　　严茗悦木然地点点头，回忆起她生前遭受精神折磨的痛苦，仿佛一下子豁然开朗，眼睛也明亮起来。
　　“我的病都好了，谢谢你，小悦。”
　　“安安…我…”
　　“我该走了。”余安染回头看看已经上满客的白飞机，冲她挥挥手，转过身的背影行走在一片迷雾中，白茫茫的，倏然便消失无踪影。再看那架飞机的位置，什么也没有，仿佛一切都是幻觉。
　　她慌了，拼命挣扎着想挪动身体，只觉有一双手扶着自己的肩膀，情急之下她大喊道：“别走！！”
　　光线映入眼帘，什么都不见了，她睁开眼的瞬间身体恢复了自由，猛地从床上坐起，一头栽进某个柔软的怀抱里，“别走，求你…！”
　　天已经大亮，屋外难得透进来冬日的阳光，暖洋洋地洒在身上，唐葳坐在床边，把她紧紧抱在怀里，拍着她的后背，“没走没走，我在呢。”
　　缓了好一会儿，严茗悦只觉头疼欲裂，出了一脑袋虚汗，趴在唐葳胸前微微喘息，这才发现是做了个梦，那种真实感仿佛一切景象就在眼前，而醒来的瞬间，又都烟消云散。不同于往常，这次梦见余安染，她并没有感觉到沉重，反倒有种松了口气的快意。
　　她说她在那个地方过的很开心，病也都好了，是让她不要再愧疚难过吗…？
　　“几点了？”
　　“八点多。”
　　唐葳舍不得松开她，贴着自己的脸颊在她鬓边摩擦，虽然心有疑惑，却不忍心问出口。刚才她本来想叫严茗悦起来吃早餐，隔着门听见屋里的呼喊，她以为出了什么事，连忙冲进来把人叫醒，想来大概是做梦吧。
　　这个女人的一举一动，总是能引得她牵肠挂肚的，做些情不自禁的事，即使不知道说些什么话，就这样静静地陪着，也好。她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，抱着严茗悦半个身子，哼起了不知名的小曲，有股淡淡的温馨无声流泻。
　　未来不可知，唐葳不知道自己能陪在严茗悦身边多久，也许再多几天，几个月，几年，但是，总归不可能一辈子，所以她格外珍惜每一天相伴的时光。现在她好像没有了那么多执念，一定要求个答案不可，有些事她不忍心强迫，能开心一天是一天。
　　“小悦，该吃早餐了。”
　　坐了一会儿，唐葳出声提醒，其实这个点吃早餐已经有些晚了，只是她看这两天严茗悦实在太累，好不容易睡个安稳觉，不忍心打扰。
　　怀里的人没有动静，好像在发呆，几分钟过去，她突然挣脱唐葳的手，抬起头，“以后我养你。”
　　“？？？”
　　“只要你不走…”
　　唐葳愣愣地看着一脸认真的严茗悦，差点以为自己幻听，眉头微皱，想说点什么，严茗悦立刻补了一句：“我就喜欢看你在家给我做饭，我这么说，你会恶心我么？”
　　唐葳摇摇头，按住她的手，“我不走，但是我也不要你养，你是不是做噩梦做傻了？”说着她大着胆子在她额头上戳了一下，忍不住笑出声来。
　　“噢，可能吧…”
　　严茗悦自嘲地笑笑，突然间脑袋里涌上一股热血，不知抽了什么风，捧住唐葳的脸，极快地吻了一下，“我知道，你是你，她是她。”
　　“谁……？”懵掉的唐葳还没反应过来。
　　严茗悦只是笑，并没有正面回答，双手绕到脖子后面解下那个瓶子项链，翻身下床，拿了床头抽屉的钥匙，冲她招手，然后钻进了客房。唐葳疑惑地跟在她身后，只见她把项链轻轻放在骨灰盒上，俯身吻了吻盒子一角，转过身，笑着对唐葳说：“这四年来，不管我飞航班遇上多么恶劣的天气，都能巧合地避开，我相信是安安在保佑我。昨晚我梦见她，她说在那边很开心，这就够了。”
　　一秒，两秒，三秒……唐葳好像懂了她的意思，上前一步紧紧抱住她，红了眼，“嗯，我明白了，我是我，她是她。”
　　那条装着余安染部分骨灰的项链，她戴了四年，如今摘掉，仿佛心上那块沉重的巨石卸了下来，原来是这样的轻松。
　　……
　　.
　　学钢琴有一个多月了，卓依除了能认五线谱外，还能单手弹些简单的儿歌，两只手尚在练习中，平日开飞机忙的很，她一有空就得去大师父那儿，跟佳佳一起学。可是这段时间她不太敢去，因为乔羽涵回美国的事，她怕苏雅琳情绪波动缓不过来。
　　但是明天她就休完了病假，病也好的差不多，该回去工作了，想抓紧时间多学多练，只能是硬着头皮过去，刚好这会儿苏烨上班去了，没人陪她，她正无聊。
　　佳佳反常地没有坐在客厅练琴，那架昂贵的三角钢琴安静而孤独地立在角落里，卓依也没有进门先摸摸它，只是嗅到了空气中的一丝凝重。
　　“依依姐，你随便坐吧，吃的喝的都有，别客气。”小姑娘还是一如既往地热情，见了她就挽胳膊，但还是没能掩盖住她面色里的焦虑。
　　卓依也没心情扯别的，开门见山地问：“琳姐呢？她这两天怎么样？”
　　果然，王珞佳的脸色僵了一下，摇摇头，“不好，很不好。”
　　“啊？？”
　　“乔乔姐回美国了，她走之后我妈就病了，现在在医院躺着。”王珞佳说得一脸云淡风轻，其实焦虑得要命，卓依张了张嘴，没出声，她只想到苏雅琳会难过，没想到反应这么大，回过神来，她一把拉起佳佳，“都病的住院了，我们还坐这里干嘛？？”
　　小姑娘拖着退了两步，摇头道：“我爸在照顾着，没事。”
　　“你爸爸…？”
　　“依依姐，我知道你的意思，不是我妈叫他去的，是我。”王珞佳抽回自己的手，坐到沙发上，脸色有些许不快，“毕竟一个是我妈，一个是我爸，和我都有血缘关系的人，我比较放心。”
　　“可是毕竟没有关系了啊……”卓依说完就意识到自己多嘴了，连忙闭上嘴，好在佳佳也没当回事，继而冲她摆摆手，“我知道，不管怎么说总要有人照顾吧，外公外婆年纪大了，我也不想让老人家操心，而且，乔乔姐这次真的很令我失望。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卓依以为她会说一些事情缘由，但她什么也没说，默默地看着自己的拖鞋。不知安静了多久，气氛有些诡异，卓依撇撇嘴，收回步子，挨着她坐下，一时也不知道该说啥。
　　这些都是别人家的私事，她不该指手画脚的。
　　身旁传来王珞佳深长的叹息，接着就有一个脑袋靠了过来，小姑娘扁着嘴，幽幽道：“再过几个月我就要去德国念书了，可是我妈这样的状态，我真的放心不下留她一个人在国内。”
　　“什么？德国？”卓依差点没一口气噎死自己，瞪大了眼睛，“诶诶，你们这一个两个都往国外跑，干啥啊？”
　　“学音乐啊，小杰也是。”
　　“哪个小杰？”
　　王珞佳抬起脑袋，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，“就是苏烨姐那个亲戚啊，我的钢琴小王子～”
　　“噢噢。”
　　傻狍子迟钝地点点头，终于想了起来，但又觉得不对劲，“等等！你们一起去留学？认识多久了就…”
　　“是他原本就要去，我就也去呗。”
　　“你谈恋爱了？”
　　小姑娘一愣，目光瞟着别处，状似不经意地点头，眉眼中略带一抹娇羞，看得卓依两眼发直，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，嚷嚷道：“哎呀天呐我的妈啊！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王珞佳皱了皱眉，不高兴了，掐她一把，“依依姐，你这是什么反应啊？有那么稀奇？”
　　“没…我是没想到这么快…琳姐知道么？”
　　“我妈当然知道，我哪敢瞒着她。”
　　时光荏苒，当年那个幼稚的小萝莉如今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，说话做事也越来越像成年人，转眼间男朋友都有了，过去的事就好像发生在昨天，而这一眨眼的功夫，回家的回家，留学的留学，她们这个小圈子，会不会终有一天要散去…
　　今天她们是没心思练琴了，卓依跟着佳佳去医院看望了苏雅琳，忽然就好像理解了为什么佳佳会对乔羽涵感到失望。因为，她也有点。
　　.
　　回去的路上，卓依捧着手机看苏烨给她发消息，心里总觉得暖暖的，但很快她就不暖了，因为亲妈的电话打了过来…
　　“依依啊，你带你对象来家里吃个饭吧，就今晚，说定了啊，妈一会儿去买菜，你对象爱吃什么告诉我，我买好。”
　　“妈…”
　　“算了我看着买吧，记得早点过来，挂了。”
　　耳边一下子断线，卓依坐在出租车里扶额哀叹，刚才苏烨发消息说今天下班早，带她去吃好吃的，结果…


第44章 成家过日子
　　苏烨不是第一次见“丈母娘”，可是早不来晚不来，这么突然的来，她完全没有准备，想着要表现好点，心里直打鼓。卓依紧紧牵着她的手，却捂不热，总是凉的，就有些心疼了，撒娇道：“师父，别担心嘛，我妈是面冷心热，我爸的话…”
　　说到亲爹，卓依卡壳儿了，实在想不出什么词能概括亲爹的脾气，但她担心的不是态度，而是一会儿亲爹见到苏烨，可别直接对着人家的脸研究起来，那就尴尬了。
　　苏烨被她呆萌的样子逗笑了，捏捏她的小脸蛋，亲了一口，“没事的，我不怕，只要你在就好了。”
　　“Mua～”
　　家里已经飘满饭菜香，苏烨紧张兮兮地跟在卓依身后进门，迎面撞上一中年男人如炬的目光，愣了一下，“叔叔好…”
　　“爸！你在家啊！”
　　卓依冲上去就是一个抱抱，感觉好久没见到亲爹了，有点不习惯他这伟岸的身形。亲爹抱着闺女摸摸头，但目光始终不离苏烨的脸，“这位是…？”
　　“我对象苏烨！妈不是告诉你了嘛？”
　　“噢噢，对象…”亲爹点了点头，面露和蔼微笑，“你好你好，快进来坐。”
　　说着他热情地把苏烨拉进来，迎到沙发坐下，又是给倒茶又是给递水果的，弄得苏烨很不好意思，脸红到了耳朵根。
　　“小苏啊，就像在自己家一样，别客气。”
　　“嗯…谢谢叔叔。”
　　亲爹越看苏烨，脸上越笑的跟朵花儿似的，毫无大主任医师的形象，倒像个拉家常的老大娘，“你们认识多久了？”
　　“半年。”
　　“听依依她妈妈说，你是做定检维修的？”
　　“是。”苏烨身子坐的笔直，规规矩矩的，半点都不敢松懈，“以前干航线维修，在停机坪上三班倒，现在调去机库定检了。”
　　亲爹一副惊讶的表情，拍了拍她的肩膀，“航线上特别辛苦，很少有女孩子受得了那份罪的，能干下来不容易，叔叔很欣赏你。”
　　苏烨暗自松了口气，腼腆地笑笑：“年轻的时候辛苦点没事，不过我还是更佩服您，依依说您是九院有名的整形专家，今天终于见到本尊了。”
　　“哦？你找过我？”
　　“我有个朋友的鼻子是您给做的，效果很棒，她天天跟我夸卓主任人帅技术还好，我就有点好奇。”
　　“哈哈哈，老了老了，不过这个真的是缘分。”亲爹被她哄的开怀大笑，一说起他专业领域的东西，那话匣子就打开了，拉着苏烨聊起了整形美容。
　　卓依被无视了好久，只得去帮麻麻端菜，她没看出来苏烨平常木木的，嘴笨，到长辈面前就这么能侃，哄的她亲爹老开心了。这样也挺好的，路上真是白担心了，得到家长的认可和祝福的话，以后的生活会更美好。
　　“你爸又在那给人科普整容了。”
　　母女俩站在厨房里，亲妈塞给卓依一个盘子，让她把锅里炒好的菜盛起来，伸头瞄了眼客厅，“我看苏烨这孩子不错，主要是对你好，有这心思就够了，一会儿要是被你爸说的，哪儿哪儿都要动一下，还让不让人家姑娘自信了？”
　　“不会啦，我老婆只听我的话，别人说的她也就客气客气。”
　　“哟，瞧你美的。”亲妈笑着戳了下她的额头，就见卓依美滋滋地晃着小脑袋，一边扭屁股一边盛菜。
　　貌似“老丈人”很喜欢苏烨，吃饭的时候不停给她夹菜，顺带夸夸自己闺女，一家人之间的气氛很融洽，缓解了苏烨不少紧张。也是见过卓依的父母，苏烨才明白，为什么傻狍子是那么的积极乐观、干净澄澈，完全是受这样开明且高素质的父母影响，就像个被呵护的小公主，不慌不忙地长成了最可爱的模样。
　　纵使同性恋情不能被多数人接受，但在卓依父母面前，她也可以松一口气，能够获得家人的理解与支持，未来的路才会更好走些。
　　看着自己爸妈如此善解人意，待苏烨就像亲闺女似的，好几次卓依都激动的想哭，不为别的，只因她想起了严茗悦，她的女神，曾经那么疲惫，那样心力交瘁…
　　临走的时候，亲爹送了苏烨一只崭新的瑞士机械表，当做见面礼，贵重得苏烨不敢收，但推托不下，还是红着脸收了。而亲妈把女儿拉到一边，拿出了一本存折。
　　“妈？？？”
　　“这里面有一百二十万，妈一直给你存着的，今天这就算你们成家了，总租房子也不好，拿去买个窝，首付没问题，剩下的就你们小两口自己解决。”
　　“不要不要。”卓依伸手把存折推回去，撅起嘴，“我都这么大了，还花家里钱啊？房子我自己买，这些钱你留着和我爸养老，我走了。”
　　“诶，你这孩子…”
　　“走啦走啦！”
　　.
　　回到两人的小窝，卓依扒在苏烨身上不肯下来，小嘴亲遍了她的脸，最后停在唇边轻轻啃咬，使出浑身解数诱惑着她。
　　“师父～我好爱你啊，怎么办～”
　　说着她把头埋进了苏烨颈窝，小巧的鼻头蹭蹭，伸出舌头舔了一下，舔得苏烨浑身一颤，抱紧了这个捣乱的小家伙。
　　“依依，我今天…表现还可以吧？”苏烨有些紧张，咽了下口水。
　　这师父，不解风情。好不容易卓依主动一次，没听到回应，反倒问这个，她撅着嘴抬起头，佯装生气道：“一点也不好。”
　　“啊？？我…”
　　可是卓依再也不能很认真地逗她了，不到两秒就破功，“噗嗤”笑出声来，“哈哈哈哈，笨蛋师父，骗你的！你今天真是太让我惊喜了，我的小烨烨～muaaaa~”
　　“依依…”
　　“快说，爱不爱我。”
　　“爱，很爱。”苏烨低头吻了吻她的鼻子。
　　傻狍子决定主动到底，伸手去脱她的衣服，脑袋埋在她胸前，顺着越来越低的领口，蹭到那片微隆的“丘陵”，嘴里哼哼唧唧：“师父胸真小，但是我喜欢～”
　　苏烨被她蹭的难受，身子有了些燥意，情不自禁地仰起头，靠在冰冷的墙壁上，倒觉得舒爽。正当她双手胡乱在卓依身上摸时，手机响了，一听铃声不是自己的，只见傻狍子懊恼地抬起头，恶狠狠地瞪着自己的包。
　　她不想接，任由那铃声响到停止，安静了一会儿，又响起来，一遍又一遍，似乎不到她接通就不罢休。终于卓依被惹烦了，一股脑儿推开苏烨，把手机拿出来，也不看来电，张嘴就喊：“谁啊？！”
　　“依依，是我。”电话那头传来一道温柔又有些沙哑的女声，很是熟悉，她几乎天天能在频率里听见的…
　　“凌恩姐？”
　　“嗯。你现在有空吗，能不能…来我家坐坐？”
　　“啊，可是…”
　　“我下周就结婚了。”陆凌恩的声音小了不少。
　　“什么？？”
　　.
　　卓依知道自己这么做不对，但还是选择了大晚上丢下苏烨，去到另一个女人家里，一个对她表露过喜爱之情的女人。今年这个开端不好，她身边的朋友都走远了，有距离上的，也有心灵上的，如果说和乔乔隔着太平洋至少还能飞过去，那她和陆凌恩从此就再也不会有什么交集。
　　“结婚”是个神圣的词，在卓依听来有几分神秘，又有一点恐怖，她想不通陆凌恩有什么理由选择结婚，但又明白这没有为什么。
　　见到陆凌恩的时候，她正在屋子里画画，一身黑衣，安静地坐着，画架上挂着一幅素描，已经完成了大半，她纤细素白的柔荑执起铅笔，专注地修改画上一处细节。那画纸很大，中间是一架客机，机翼下站着四个人，两两一起，分别是她和严茗悦，乔羽涵和苏雅琳，每个人都穿着飞行员制服，只有卓依的肩章是三道杠。
　　而在全图的右侧，看起来像是机场塔台的建筑里，若隐若现着半个女人的身体，头戴耳机，凝望着天空。
　　“凌恩姐，这个是你吗？”
　　卓依弯下腰来，凑近看了看，几乎是一眼就看懂了这幅画的意思。
　　陆凌恩轻轻点头，笑道：“画的像吗？”
　　“像，不过…”
　　“嗯？”她的笔尖停顿，想不到再有要修改的地方，遂放下来。
　　卓依指了指机翼下那四个人，“不过还漏了两个人，苏烨，唐葳。”
　　“苏烨我认识，唐葳是？”
　　“严机长的女朋友。”卓依说的一本正经，轻松而随意，很自然，陆凌恩愣了一下，凝神望着画上的人，好像明白了什么，苦笑道：“你们要永远幸福。”
　　说完，她拿起了软橡皮。
　　“凌恩姐。”
　　卓依把目光从画上移开，紧紧盯住她的脸，试图从她的神色里找到一些痕迹，“为什么？”
　　她问的这个“为什么”，并不是指这幅画，也没在说那句话。
　　陆凌恩的手顿了一下，接着准备去擦画上的人：“有情人终成眷属，当然要恭喜啊，小可爱。”
　　“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…”
　　她的手还没碰到画纸，就被卓依按了下来，瞬间她的目光暗淡下去，低垂着眼眸，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：“成年人的游戏规则，就是这样的，没有什么为什么。”
　　“是你自愿的吗？”
　　“嗯。”
　　卓依猛然发现自己问得太幼稚，自不自愿又如何，她有什么资格去管别人的事？况且很多东西是她不能改变的，多此一举罢了。
　　陆凌恩放下橡皮，站了起来，进了一会儿房间，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个红色盒子，递给她：“下周五的婚礼，你们都来参加好吗？”
　　卓依犹豫了一下，没有接，直觉告诉她那里面是什么东西，她不想接，更不想承认，可是陆凌恩乞求的目光看得她无比煎熬。
　　“依依…”
　　这一声包含着期盼和哀求，卓依立马就接了过来，郑重地点点头，“好，我们都去，一定。”
　　因为她不希望看到陆凌恩低声下气的样子，就算是不得不选择婚姻，也该祝福才是。
　　盒子里是五张请帖，没有唐葳，但如今乔羽涵不在，倒是可以由糖糖代替着去了，在向陆凌恩解释后征得同意，她把请帖收了起来，终于让陆凌恩松了口气。
　　“只要是你们的祝福，我就会知道，这个选择也不是那么糟糕的，我也会幸福。”陆凌恩笑着笑着红了眼睛，冲她伸出双臂，“让我抱抱你吧，小可爱。”
　　“好。”
　　卓依大方地上前抱住她，胸前贴上一片柔软馨香，溢满熟悉的味道，她知道她们都有千言万语想说，却不及这一个拥抱能够表达的所有，初识就好像在昨天，那个有雷雨的日子，频率里听到的彼此的声音。
　　——联亚6156，报告马赫数；调速点拐八，上一高度层；前方雷雨，进港左盘旋三圈…
　　“我要调回原机场工作了。”
　　耳边的呼吸有些急促，纵使卓依觉得不妥，也还是没推开她，尤其在听到这么句话后，仿佛遭一记闷雷劈成了两半。
　　“但是过两年又会调过来的，到时候，我还放你优先起飞，好吗？”
　　——呼……卓依好像听到自己的心松了口气，她不知道是在紧张什么，或放松什么，也许是因为以后起飞和落地就没得一点点小“特权”了？
　　“哼，谁丑谁先走。”卓依的声音有些抖。
　　陆凌恩笑着拍了她一下，嗔道：“这么记仇吗，小家伙。”
　　“哼～我就记…唔…”
　　后面未说完的话，尽数被陆凌恩突如其来的深吻堵了回去，卓依一下子就懵了，脑袋里大片大片的空白，只有唇舌间的柔软湿润能带给她一丝感知，热烈却忧伤…等她反应过来，陆凌恩主动放开了她。
　　“很香，我满足了。”
　　她笑得有几分调皮，眼底是真正的释然。


第45章 小团圆
　　婚礼的日子是个晴天，凛冽的寒风中夹杂着几许温暖阳光，多像她们那一刻的心境。听说女人一生中最美是穿上婚纱的时候，陆凌恩身着抹胸式婚纱礼服，披着坎肩，在父亲的陪同下缓缓走向新郎，是红毯尽头那个高大帅气的男人。
　　婚礼取江边外景，一众宾客里都是祝福的脸，卓依她们紧紧盯着陆凌恩前进的步伐，努力让自己的笑容保持得体，尽管她知道，自己快要哭出来了。耳边听着司仪的祝词，她看到陆凌恩的父亲郑重地把女儿的手交给那个男人，双方家长在一旁看着都很开心，至于新人脸上的笑容，好像也都是真的。
　　“开心点，依依。”
　　所有人都在看那对郎才女貌的璧人，只有唐葳注意到了卓依闷闷不乐的小脸，悄悄戳了她一下。
　　卓依勉强笑了笑，点点头，揉着自己脸上僵掉的肌肉，重新振作起来。陆凌恩说过，只要是得到了她们的祝福，那么便不会觉得这个选择很糟糕，她不能让陆凌恩失望才行。
　　听说新郎家里经商，挺有钱的，双方父母也是世交好友，这是桩门当户对的好姻缘，卓依的耳朵捕捉着宾客们的议论，心里悲凉之余，不免又感到一丝安慰。
　　整个宴席排场很大，极尽奢华，新郎的目光始终不离新娘，有着痴迷和宠溺，本来卓依对那个男人有相当大的意见，细致观察下来，也就释然了。终究是别人的事情，她再怎么样，也无法改变什么。
　　遗憾的是，从婚礼开始到结束，她们也没能跟陆凌恩说上一句话，或许是已经不知道能说什么，卓依却明白，她真正想说的，都在那幅画里。
　　回去卓依还是忍不住掉了眼泪，乔乔走时她难过，陆凌恩走了她也难过，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多愁善感。她这一难过不要紧，心疼坏了苏烨，零食哄不管用了，亲亲抱抱也哄不好。
　　今儿苏烨是请假参加婚礼的，卓依和严茗悦是调班去的，苏雅琳病才好也去了，本来应该是开开心心的喜事，一下子弄得大家心情都不好。
　　“依依，大家只是暂时分开一阵子，还会团聚的。至少还有我们在，别难过了嘛…”唐葳忍不住抱了抱她，可能是因为年龄相近的缘故，她们总是能想到一块儿去。
　　“嗯嗯。”
　　傻狍子擦擦眼睛，趴在她肩上，“你和严机长也要好好的。”
　　唐葳轻轻拍了拍她的背，附在她耳边小声说：“还差最后一步就修成正果哦～”
　　“啥？”
　　唐葳只是神秘一笑，给她一个“你懂得”的眼神，单纯如狍子，并不懂的，傻兮兮地追问：“什么什么？快说～”
　　“先不告诉你。”
　　“坏糖糖……”
　　某狍子撅起了嘴，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。但唐葳还是不肯告诉她，她看了眼走在前面正说话的苏烨和严茗悦，突然想到一件事：“对了，最近我刷微博，看到严机长的微博加了黄V，而且涨了很多粉，她发博的频率也勤了，是怎么回事啊？”
　　“哦？你觉得这个趋势像什么？”
　　“像…网红。”
　　“Bingo～！”唐葳打了个响指，眼底掠过一抹娇羞，“是这样的，年后我准备开个网店，小悦说帮我累积人气做推广，之前她有在xx平台做游戏直播，粉丝很多，平台想签她，但是平时她飞航班太忙了，就…”
　　“哇！原来你们在搞大事情！”
　　“嘘～”唐葳示意她小声，紧张地看了眼前面的两个人，“现在只是在弄微博这块，签约平台的事也等年后再敲定，我不想她太累，身体受不了的。”
　　卓依愣愣地点头，瞥了眼严茗悦的背影，顿时心生无限感慨。她知道严茗悦向来不喜在社交平台上太活跃，骨子里比较淡漠，为人也很低调，从未有意识地主动做过博人眼球的事情，但是如今她为了支持糖糖，能够放弃自己的原则，何尝不是另一种牺牲。
　　做到这个份上，足以见得她有多在意唐葳，或者说，是真的放下了过去……
　　“真好，看见你们成了我好高兴！”
　　“是啊，依依，你看身边还是有很多美好的事情，包括你自己，和苏烨，对不对？现在不难过了吧？”
　　卓依激动地点点头，见她笑了，唐葳也松一口气，挽起她的胳膊，追上前面那两个“大长腿”。
　　……
　　.
　　春运在忙碌紧张的气氛中过去了大半，除夕夜，卓依和严茗悦一块儿执飞航班，从A市到重庆，再到杭州，然后过一晚上，第二天飞回A市，交由其他机组执飞年初一的航班。
　　原本唐葳和苏烨是可以回家过年的，但是为了能够陪伴彼此的爱人，她们心照不宣地买好了两段航程及回程的机票，打算一起过个年。
　　飞机抵达杭州上空时，天已经黑透了，随着高度的下降，驾驶舱里能清晰地看清楚城市夜空中缤纷绚丽的烟花，是过年的氛围。这一段降落由卓依操作，落地完美满分，她觉得自己的技术和手感是越来越好了，也不知今天为那么兴奋，总觉得有好事发生。
　　她们今晚在杭州过夜，飞机靠桥停稳后，严茗悦站起身活动了下筋骨，扭脸看看卓依，发现那小家伙遮遮掩掩地写着什么东西，她凑过去瞄了一眼：“写什么呢？”
　　“啊不许看！”
　　卓依吓得连忙盖住纸张，抬起头，小脸一片通红。
　　“不会是情书吧？”某人也就那么随口一猜。谁知卓依像见了鬼似的，瞪着大眼睛：“你怎么知道？？”
　　严茗悦憋着笑，摆摆手，弯腰从飞行箱里翻出来五个红包，递给她一个：“按照惯例，今晚我给全组发红包，第一个就给我的小副驾，依依同学。”
　　“哇！有红包！”
　　某只小财迷伸手接过来，开心得连情书也不写了，忙不迭打开看看，她也就敢在严茗悦她们几个面前不拘小节，反正她知道女神不会介意。红包里有六张红色纸币，一张绿色，一张蓝色，一张紫色，一张青色。傻狍子数了数，猜测道：“是666吗？”
　　“对，新年要666！”
　　“哈哈，吉利！谢谢女神～Mua～！”
　　“别亲我，等会儿苏烨要吃醋了。”严茗悦笑着挡了一下，指指小桌板，“日志先填了，我出去看看她们在不在。”
　　“好。”
　　客舱已经空空如也，只有35排右侧的位置上，唐葳和苏烨还没走，她们无比淡定地坐着，等待驾驶舱里的人出来，但后舱的小空姐不清楚情况，也不认识她俩，一个劲催她们下飞机。
　　严茗悦及时出来了，远远的便和唐葳四目相对，眼神间火花四溅，她走到35排，四号看到她过来，求救道：“机长，这两位女士……”
　　“她们是我朋友，没事，你先去忙吧。”
　　“噢，好的。”
　　四号转身走开了，严茗悦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们，冲苏烨眨了眨眼，压低了声音：“依依在里面写情书呢，从巡航就开始写了。”
　　“啊？？”苏烨冷不丁脸一红，想说都“老夫老妻”了还写什么情书，心里却是蛮期待的。
　　唐葳捂着嘴偷笑，轻轻戳了她一下，“苏烨姐，我们先去机场买点吃的喝的吧，等下跟她们在酒店汇合。”
　　“嗯，行。”
　　说这话时，唐葳眼里一闪而过狡猾的光芒。严茗悦送她们出舱，也没注意到什么反常，一转身拍了拍手，冲空旷的机舱里喊：“集合了集合了啊，发红包了～”
　　不一会儿，四位乘务员包括乘务长在内，都顶着懵逼的表情来到她面前，严茗悦把四个红包拿出来，分别递到她们手上：“今天是除夕夜，虽然大家都不能回去和家人团聚，但是我们并不孤单，能在今天排到一个组里也是缘分，我就提前给大家拜年了，新年快乐～！”
　　“谢谢机长！”
　　话音刚落，卓依从驾驶舱里出来，就看见四个美女人手一个红包，满脸喜庆地跟严茗悦来了个拥抱…
　　犹记得从前，也是除夕夜，也是驻外航班，也有一个女孩陪着她，她也给全组发了红包，今时今日情景再现，却是不一样的滋味，她明白这不是怀旧，是新生。
　　.
　　入住酒店，苏烨和唐葳提着两大袋子零食饮料，偷偷摸摸多开了一间房，就在机组住的那层。因为落地时间比较晚，明天回程也比较匆忙，严茗悦没有提议一起去聚餐，而是让大家早些休息。
　　卓依跟女神住一间，有点兴奋过头，因为今晚她们要联手实行一个“大计划”。
　　电视机上播放着央视春晚，屋里空调开得很暖，卓依刚洗完澡出来，苏烨和唐葳就到了，她扑过去抱了她们一下，“哇～这么多好吃的！还是我家小烨烨懂我～mua～”
　　说着她蹦起来亲了苏烨一下，把唐葳给腻的连连摇头。
　　“你们不能喝酒，所以给买的饮料，喏。”
　　“也行。”
　　接过果汁，卓依收到了唐葳的眼色，转身对女神说：“老严呐，你去洗澡呗，我们收拾一下。”
　　难得她开口叫一次这个昵称，严茗悦看起来很享受似的，放下手里的飞行日志，点点头拿了衣服走进浴室。
　　等到浴室里传来水声，三个人就像疯了似的，手忙脚乱地把吃的全摆出来，把饮料打开倒进杯子里。摆好后，唐葳从包里摸出一个小瓶子，打开瓶盖，停在其中一个杯子前，犹豫不决：“我…这样真的好吗，万一小悦不愿意…”
　　“哎哟我的姑奶奶，都这个时候就别纠结了，怕什么，要是她怪罪你，你就说我弄的，你不知情，我来背锅。”卓依急得抓狂，她知道女神洗澡很快的，尤其这大冬天又不出汗，肯定一会儿就出来了。
　　果然，她话音刚落，水声戛然停止。
　　唐葳闭着眼深呼吸一口气，终于下了最后的决心，颤抖着手把小瓶里的透明液体倒进饮料里。做这些足以让她这个从小到大的乖乖女紧张爆棚，心跳加速，倒是卓依面色自然，像个没事人一样。
　　不一会儿，严茗悦穿着睡衣出来了，做了亏心事的唐葳没敢看她，她自己主动走过去，随手抓了一包牛肉干，撕开就嚼起来：“刚好饿了，这么懂我的口味？”
　　然后卓依也拆了一袋卤鸡腿，发给苏烨和唐葳，嚷嚷道：“吃啦吃啦，来，饮料代酒。”
　　她把那杯加了“料”的果汁递给严茗悦，然后迅速端起自己和苏烨的杯子坐到一边，翘起了二郎腿：“咱们今晚要守岁啊，不到零点不睡觉，小团圆～！”
　　“对，庆祝我们的小团圆，干杯～”苏烨也跟着起哄，四只手举着杯子碰到一起，发出清脆的声响，她们纷纷一饮而尽。
　　眼看严茗悦丝毫不知情地喝下那杯饮料，三人心里的奸笑声响彻五脏六腑，唐葳的眼神情不自禁染上一层娇羞，既紧张又有些期待。可怜的某人不知道自己被算计了，把乘务组四个美女也叫了过来，一块儿打牌玩游戏，不知不觉就过了零点……
　　.
　　春晚倒计时刚结束，新年第一天的到来，严茗悦觉得身子越来越热，脸颊通红，摸着滚烫，她以为是空调吹的，没在意。游戏到最后一轮，每个人脑袋上都贴满了白条，嘻嘻哈哈笑成一片，卓依和唐葳使了个眼色：“现在是大年初一了啊～守岁结束，大家都回去休息吧，明天还要起来。”
　　“睡觉了睡觉了～”
　　唐葳知道那个东西起了作用，看严茗悦脸色通红的样子，有些担心，等四个美女姐姐一走，连忙把她扶到床上，“小悦，是不是不舒服？”
　　某人只觉浑身燥热难耐，好想把自己脱光了泡进冷水里，身体里有股喷薄的欲齤望横冲直撞，在唐葳碰到她后，那感觉更加强烈。
　　“没…没事…”她以为自己发烧了。
　　卓依假装收拾，实际上在偷看，小嘴笑得快咧到耳朵根了，欢乐得像只偷吃的小老鼠。想不到她女神也会有被吃的一天，看惯了严茗悦高冷淡漠的样子，原来软的时候也这么楚楚动人。
　　“走吧，依依。”
　　苏烨拉住她的胳膊，看了眼床边那两个人，估摸着差不多了，该赶紧把自家傻狍子弄走才行。
　　可是狍子不乐意了，撅着嘴小声抗议：“不要，我还没看够。”
　　朦胧中听到她们的对话，严茗悦好像明白了点什么，但这种时候她已经使不上丁点力气，浑身软趴趴的，只有任人摆布的份。
　　苏烨忍不住眼角抽搐，硬是把她拉了出去，轻轻带上门，押着她去了自己另开的那间房。傻狍子哪里肯，奈何力气没苏烨大，只好装委屈乞求道：“师父～让我去看看嘛，好不容易她们修成正果了，我得见…唔…”
　　“见证”两个字没说完，傻狍子就被挤到了门后的角落里，炽热的吻印上她柔软的唇瓣，气息里尽是苏烨的味道，她敏感的小身子一下便软了，喉间发出一声呜咽，情不自禁栽进了这个熟悉又温暖的怀抱。
　　小家伙的味道很是鲜美，苏烨幽深的黑眸里燃起一簇赤色火焰，一双手胡乱摸起来，唇舌间稍稍松开勾起一抹坏笑，她性感的低音在卓依耳边响起：“看别人有什么意思，我们自己来。”
　　说完她再度吻住那片湿润的软唇，放肆地啃咬，一只手窜进了傻狍子衣服里，微凉的肌肤触碰到一片滚烫，刺激得这小家伙一阵哼唧，她只沿着这具身子的玲珑曲线缓缓移动，带起了一场燎原大火…
　　没一会儿卓依便投降了，勾着她的脖子，抬腿挂上了她的腰身，蹭来蹭去，原本透亮清澈的眸子里一片迷离，连呼吸都沾满了欲齤望的味道。苏烨仿佛觉得自己才是被下药的那个，浑身燥得不行，猛地把卓依抱起来放在床上，身子压了上去。
　　四目相对，媚眼如丝，她埋头轻轻舔了舔小家伙的脖子，唤着她的名字：“依依，小宝贝？”
　　“嗯…我要…”
　　“要什么？”
　　“要…你…”卓依觉得自己快着火了。
　　“我爱你，依依，很爱很爱。”
　　“嗯…爱…”
　　迷糊中，卓依想起了自己在天上写的那封情书，长达三页信纸，里面全部都是她最真实的心意，都要毫无保留地告诉苏烨。她知道苏烨对自己总是患得患失的，煽情的话不会说，所以她想用这种方式告诉苏烨，她爱她，在乎她。
　　不过现在什么都不重要了，只要她们在一起就好，不会离开彼此就好，永远，一辈子……
　　作者有话要说：
　　下一章完结～


第46章 大结局
　　——五年后——
　　“恭喜你，本场第一个放单。”
　　“谢谢师父！”
　　眼前这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，是同批飞行学员里第一个通过本场检查放单飞的，她是联亚航空送来的公费委培生，也是严茗悦最喜欢的学生。
　　看见她，严茗悦就好像看见了自己，那张朝气蓬勃的脸，总能让她忆起少年时代，那个二十出头还青涩不已的自己，也是这么一步一个脚印，扎扎实实累积基础和经验技术飞过来的。
　　从学员到副驾驶再到机长，严茗悦现在是一名合格的飞行教员，刚教上她的第一批学生，看着这些孩子个个儿卯足了劲，埋头苦学的样子，她才理解到这种感觉有多么美妙。
　　岁月带来的是她年龄的增长，却没有给她的面容添上丝毫痕迹，五年过去，她看起来还是那么的美丽优雅、大方从容，唯一变化的，是她身上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气质，越发稳重和淡定，充满了知性的味道。
　　这些年她仍然跟飞机打交道，但是新媒体运营也玩的风生水起，比如，为了支持媳妇儿的事业，她现在也是民航界的网红一枚。
　　下班第一件事是发微博，严茗悦拿出手机发了条今天的小趣闻，配上自己的自拍，然后美滋滋地回家，等着吃媳妇儿做的热腾腾的饭菜。
　　“糖糖，我回来了。”
　　才进门，严茗悦习惯性地喊老婆，食物的香味飘过来，把她吸引去了厨房。
　　唐葳脱下围裙，迎上她的拥抱，在她唇上轻轻一吻，黑亮的眼眸里柔情似水，唇边漾起明媚幸福的微笑，“今天回来的刚刚好，我炖了你最爱的玉米排骨汤，要多喝一点。”
　　“好，糖宝辛苦了。”她笑着捏了下唐葳的小鼻子，眼里满满的宠溺。
　　汤已经给盛好了，唐葳体贴地帮她挂好外套，然后坐下陪她一块儿喝汤。这种温馨舒适的小日子实在太惬意了，这几年她渐渐飞的少了，开始在航校里带学生，作息规律了起来，每天的生活就是“飞机和媳妇儿”，好生自在。
　　严茗悦盯着媳妇儿笑，被唐葳发现了，佯装生气道：“是看我还是吃饭呀？”
　　“我的糖宝秀色可餐。”
　　“贫嘴！”
　　虽然嘴上这么说，但唐葳心里是又羞又开心，这几年小日子过得很甜蜜，两个人总是如胶似漆的，从来不吵架，就算有什么小矛盾小争执，也都是严茗悦让着她，宠到了天上去。
　　还有就是她的小网店越做越好了，最少一天三十几个单，最多上百，今年她在一楼买了个大储藏间当仓库，一堆堆的箱子里都是货，每天她的工作就是接单登记，然后等严茗悦回来一起打包发货。
　　这某人呐，不仅会开飞机，打包技术也是一流，唐葳的大部分客户都是严茗悦的粉丝，所以如果是粉丝下的单，她就会在包裹里放上一张严茗悦的制服照，还是签名款。
　　吃完饭，严茗悦在客厅溜达了会儿，就跟媳妇儿下楼去仓库打包了，每一张快递单都由她亲自手写，字儿写的贼好看了！
　　唐葳撑着脑袋欣赏爱人写的字，漂亮得像是艺术品，果然字如其人一样美，她忍不住在严茗悦脸上亲了一下，“小悦，你好棒～晚上给你奖励。”
　　这个奖励指的是什么，她俩都懂。
　　“那我不客气喽～”
　　严茗悦坏笑着也亲她一下，手里认真一丝不苟地封箱贴单，“对了，琳姐和乔乔叫我们过去玩，说依依快生了，大家也聚一聚。”
　　“好啊！”
　　提起卓依，唐葳才想起来她们已经有快一年没见了，自从依依和苏烨去美国做试管，受孕成功后，每天她们都只能在微信上联系，时间一长，彼此都很想对方。
　　当然，唐葳还有一个小想法，现在还没跟严茗悦说的，就是她也想生个属于她们两人的小宝贝。
　　“明天我去请假，你处理好这边的事，我们就动身。”
　　“嗯嗯。”
　　看着那双只对自己展露温柔的眼，唐葳忍不住娇羞一笑，扑过去抱住她，小声道：“小悦，我有个想法，不知道你同不同意。”
　　“嗯？”
　　“我们也像依依她们那样，做试管生个宝宝，好不好？”
　　某人愣了一下，搂住她的腰，继而笑道：“原来我家糖糖喜欢小孩子。”
　　“好不好嘛～”
　　“当然好，只要你想，我绝对支持。”严茗悦停下手里的活儿，低头吻了吻她的小鼻子，“那就生一个像糖宝这么漂亮可爱的小公主，我负责把你们娘儿俩宠坏就好了。”
　　“讨厌…”
　　.
　　加州的阳光海岸每年都能吸引大批游人前来观赏，不逊色于夏威夷的威基基海滩，而洛杉矶这座城市又十分适合生活和养老，呆的时间久了，人就会情不自禁爱上它。这是苏雅琳来到美国的第三个年头。
　　五年前那次分离，最终是没有敌得过相隔太平洋的思念，她的生命里不能没有那个为她注入阳光的女人。虽说在国内的事业一片大好光明，但来美国生活工作也不是那么糟糕，她还有一些当年学飞的老同学留在这里，如今，也不过是做回老本行罢了，收入不错，人也自由。
　　而乔羽涵放弃飞行，接过了父亲手里的餐饮事业，管理着几十个分店，当个悠闲自在的小老板，偶尔去乔妈那里跟阔太孕妇们聊聊天，或者开着小飞机四处溜达，小日子过的也挺滋润。
　　她还是和从前一样开朗自信，只是眉宇间添了些经历过磨难的沧桑，再也不像当年那个小姑娘。可是这些都不重要，失去的换来了更珍贵的，有爱人在身边就够了，她很满足。
　　“妈，柏林下雪了，你那边呢？”
　　视频里的少女开心地冲镜头挥手，不忘拉一拉厚厚的围巾，她那张继承了母亲美貌的脸，看起来就像活脱脱一个苏雅琳的年轻版。
　　苏雅琳抱着ipad坐在一楼客厅，透过视频的镜头看到几千公里外的柏林，那漫天雪花飞扬的美景，自己的宝贝女儿正跟男友在去往超市的路上，一晃五年过去，小女孩长大了。
　　当然，她也不再年轻，只是年龄上的变化而已，除了眼角多一条看不出来的细纹，她还是那么美。
　　“这里还没有雪哦，不过应该快了。”
　　说这话间，苏雅琳看了眼窗外，午时还有些太阳，不出门根本体会不到正值寒冬。
　　镜头里多了一个俊朗的男孩，跟苏雅琳挥手：“阿姨，我和佳佳刚放假，今年去洛杉矶跟你们一起过圣诞节。”
　　“好啊，哪天来？我去机场接你们。”
　　佳佳挽着男友冲镜头扮了个鬼脸，“下周二晚上，等一下我把机票时刻发过去，我们到超市了，妈，有空再说哦，拜拜～”
　　“嗯，拜拜。”
　　苏雅琳不舍地关掉视频，想到孩子要回来，心里就忍不住泛起幸福的甜蜜，到时候等严茗悦她们过来，再加上卓依她们，一大家子亲人朋友聚在一起，过个完美的圣诞节，多好。
　　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，看看手表，这个点乔乔也该回来吃饭了。她也真是想谁谁就到，一转身的功夫，大门打开，一丝寒气夹在风里带进来，乔羽涵站在门边换鞋，冷得直搓手。
　　“雅琳，快…快去医院，依依要生了！”她穿着两只反掉的拖鞋，急匆匆跑上楼，不到十秒又冲了下来。
　　“什么？”
　　苏雅琳愣了一下，反应过来，连忙披上大衣，手忙脚乱地简单收拾一下，跟在乔乔身后，上了车。
　　明明是别人生孩子，乔羽涵急的像自己生一样，恨不得开飞机过去，苏雅琳怕她着急出事，安慰道：“别急，乔乔，依依的产检情况很好，不会有什么事的。”
　　“她昨天还说怕疼，苏烨那个笨蛋又不会安慰，诶，气死我了。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看乔羽涵着急到气急败坏的样子，苏雅琳心里忍不住泛酸，她也是生过孩子的人，怎么就没见乔乔心疼呢？大概是意识到了自己这个样子不妥，乔羽涵发现媳妇儿不说话了，暗叫不好，她表现出对别的女人这么上心，回去肯定少不了跪搓衣板…
　　“雅琳…我不是那个意思，你别生气…”
　　这么想着，乔羽涵突然凑过去吻了一下她的脸，苏雅琳被她吓着了，红着脸打她一下，娇嗔道：“我可没生气，专心开你车。”
　　“那就是吃醋了？”
　　“乔羽涵！”
　　“好好好，我开车，开车，么么啾～”
　　.
　　卓依躺在医院简直生无可恋，要不是为了满足亲妈的心愿，早知道生宝宝这么折磨人，她绝对不生！从阵痛开始，鬼知道她经历了什么，疼的哇哇乱叫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，嘴里把苏烨骂了个狗血淋头，好像让她怀孕的人是苏烨一样。
　　其实苏烨一点也不比她好受，心疼的眼睛都哭肿了，弄得那个华人医生很是尴尬，幸好后来是一针epidural下去，没啥感觉就生出来了…
　　顺产的小公主，6.6斤，是个皱皱巴巴的小肉团。一开始傻狍子很嫌弃，可是宝宝依偎在她身上没多久，小爪扒着她的胸，她就开始有点喜欢，想到这小小的一坨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，就觉得好神奇，好想保护她。
　　生完第三天，卓依被告知可以出院，这边和国内不太一样，宝宝出生四天内要去儿科诊所，还要办出生证等之类的东西，要求父母宝宝都在场，隔三差五出门，她基本没法像国内传统那样坐月子。不过，貌似身体也没什么异常，该吃吃该喝喝，精神的不得了。
　　苏烨心里的大石头也终于放下，在乔妈的月子中心这里有专门的保姆照顾，但是她坚持要亲自照顾媳妇儿，做个“超级奶爸”，把媳妇儿宠成女王。
　　“阿烨，尿了尿了哇，快拿纸尿裤来…”
　　“噢噢，来了。”
　　苏烨抱着一整包纸尿裤冲过去，从媳妇儿怀里接过宝宝，熟练地换了起来，还不忘拿婴儿湿巾给她擦擦小屁股，看那手法动作，绝对是专业的！
　　换好纸尿裤，苏烨把宝宝抱在怀里哄了一会儿，不多久小家伙就睡着了，她忍不住亲了亲宝宝柔嫩的小脸，虽然还没长开，但她就是觉着像媳妇儿，越看越喜欢。
　　“我也要抱，给我啦。”
　　“不给，我再抱会儿。”
　　“这是我生的诶！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她们俩抢着抱一个“肉团子”，尽管苏烨舍不得撒手，也还是给了卓依，毕竟在她心里，媳妇儿最大。
　　傻狍子抱着肉团笑个不停，身子歪在苏烨怀里，满脸幸福满足的模样。她这闺女可乖了，很少哭闹，除非饿了或者拉了，每天就乖乖睡觉喝奶，充当她俩的“玩具”。
　　“抱好了嘛，给我抱一会儿吧，依依。”
　　“好吧～”卓依小心翼翼地把闺女放到苏烨怀里，对着那张没长开的小脸碎碎念：“羽毛，这是你粑粑哦，她最爱麻麻了，也很爱你，你也要爱粑粑知道吗？”
　　苏烨憋着笑，模仿小婴儿的声音回了她一句：“知道啦，麻麻。”
　　“哈哈哈哈哈，讨厌～”
　　孩子大名卓羽兮，小名羽毛，是苏烨给取的，戏称她们母女俩一个大狍子，一个小狍子，都是她最爱的狍子。
　　“依依。”
　　乔羽涵领着两个人来月子中心，找到卓依，就知道这两口子在“撸娃”，遂神秘一笑，“你猜谁来了？”
　　卓依愣了一下，站起来，“谁啊？”
　　躲在乔羽涵身后的唐葳缓缓走出来，见到卓依的一瞬间，兴奋地朝她扑过去：“依依！我好想你啊！”
　　“啊啊啊糖糖！！！”卓依抱住她，激动得一时没忍住，尖叫出来，然后意识到女儿还在睡觉，连忙捂住嘴，指了指苏烨怀里的婴儿，“嘘，羽毛睡着了。”
　　“羽毛？”
　　顺着她的手看过去，唐葳只见一坨小小的粉团子躺在苏烨怀里，闭着眼睡得正香，她愣住了，慢慢靠近，蹲下来，面露欣喜，“哇～好可爱～我能抱抱吗？”
　　“可以哦。”
　　征得媳妇儿同意，苏烨小心翼翼地把羽毛给唐葳，唐葳也是很小心地接到自己怀里，像捧着一件珍宝似的，笑得合不拢嘴。
　　“天呐，太可爱了，是女孩子吗？我也好想生一个…”她情不自禁发出赞叹，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皱皱的小脸，想象着是自己的宝宝，眼里尽是羡慕。
　　然后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严茗悦，悄无声息地走到唐葳身旁，笑吟吟地看着她怀里的粉团子，低声道：“我也想要个小糖宝。”
　　说完，唐葳脸红了。
　　.
　　圣诞节的夜晚，昔日好友海外重逢，她们都聚在乔羽涵家，每人戴一顶圣诞帽，围着长桌喝酒唱歌，就如五年前那个圣诞，她们面临分别。
　　和寻常美国家庭不同，餐桌上并没有太多传统西方圣诞节要吃的食物，只用黄色圈状的鲜橙片预示着美好祝愿，以玫瑰、核桃、桂皮和颜色鲜艳的水果，充当桌上的装饰品，其他的就是她们爱吃的中餐菜、三文鱼、熏火腿，和一些布丁、馅饼、培根、奶油玉米粥等小甜品，当然，圣诞节的终极主角——烤火鸡，是不能少的。
　　乔爸乔妈把家里珍藏的好酒全部拿了出来，不仅为庆祝节日，也是她们的团聚。
　　“今晚喝个够啊！去他的飞航班，我们不用飞了，尽情喝～”乔羽涵开了一瓶柏图斯，挨个给她们倒上，举起酒杯碰到一起。身旁的圣诞树上挂满装饰灯，屋子里被染得五颜六色的，不同的光照在她们脸上有不同的味道。
　　“圣诞快乐～！我们又在一起啦！”
　　“以后每年都要一起过节！”
　　在场除了乔爸乔妈这对老夫老妻，一共有四对情侣，三对同性一对异性，她们都不约而同地喝起了交杯酒，没羞没臊地接起吻来…
　　温暖的烛光中，苏雅琳喝过酒，眼中含羞，抬手示意大家先安静。她清了清嗓子，柔声道：“九年了，从我们大家最初的相遇，经历离别，到现在的重逢，这一路上有过开心、失落、迷茫和悲伤，但是我们每一个人都不曾放弃，都那么坚强勇敢，即使中途有人掉队，此刻也和大家同在，因为我们的心是永远在一起的。未来就算我们各自忙于事业不能常常相聚，也要记得初心不变，今日圣诞节，我衷心祝愿大家，在以后的日子里要幸福美满，我们‘女司机车队’，永远不分离！”
　　说完，苏雅琳举起了杯子。
　　“Wow～！！！干杯～！！！”
　　大家纷纷再次举杯，在一片欢呼声中，饮下这份对自己、对家人、对朋友最美好的祝愿。
　　这个圣诞夜，洛杉矶依然没有下雪，街道上家家户户都装点着缤纷绚丽的灯火，在一片浓郁的欢乐节日氛围中，她们尽情沉醉于这一刻的温情，过去有多少喜怒哀乐，悲欢离合，都不再重要，未来她们每一个人都会好好的，会一直幸福下去。
　　漆黑的夜空中，仿佛有人看到一架通体雪白没有logo的飞机，缓缓飞过这座城市，就好像见证着什么…
　　（全文终）
　　作者有话要说：
　　历时三个半月这篇文终于写完了，没有番外，正式完结，暮暮一贯的懒癌 拖延症，有点可怕。
　　.
　　非常感谢一路陪伴我到结文的读者小天使，今年写完这篇，这个号就不用了，暮暮马上要毕业实习了，会比较忙，没有那么多时间码字，所以只能跟我的小天使说再见啦！
　　.
　　如果有想跟暮暮聊剧情人物和题材的小天使，可以在评论区留下你们的q，欢迎讨论呐～
　　ps.我好喜欢小羽毛！！
　　.
　　最后惯例推荐码字歌曲（不听歌码不了字星人）：
　　《eine welt  ohne  dich》——yvonne catterfeld（德国）
　　《轻轻》——本兮
　　《trouble maker》——敏妍版
　　《看着那个女人的话》——T-ara
　　还有两首俄语歌的单词我不会拼，算了(?_?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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